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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军原地休整,静静等待。
霍去病同时派出哨探,往周遭寻找。
咬了口干硬的面饼,无甚胃口再吃,子青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将军,他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故而她也无从猜测实际情况究竟有多糟糕。
“喝口水吧。”阿曼将自己的水囊递过来。
子青摇摇头:“还不知道会不会进沙漠,得省着点喝。”
疾驰了一日一夜,此时的汉军就在巴丹吉林沙漠的边缘,沙漠的风吹过来,热辣辣的,夹杂着细沙,直往铠甲衣袍缝隙里钻,弄得人很是不适。
这片苍苍茫茫的大漠,便是站在边缘往里头看,也让人不禁一阵阵地犯怵。
“喝我的,没事。”阿曼硬塞过来,道,“瞧你嘴唇都有些起皮了。”
子青仍塞了回去,只抿了抿嘴唇,劝道:“我现下还不觉喝,你也得省着点喝。”说罢,又忍不住转了头去望将军,心中免不了忧虑。
现下的她身为中郎将,已不在是以前只需听命的小卒。出征前的军事会议中,她就知道他们该在此地与公孙敖部会合,然后对休屠王部发起合击。而眼下,公孙敖部不见踪影,究竟是迷路,还是途中遭遇了匈奴大军,这都不得而知。
汉军并不宜在此地旧留。
103第十章二战河西(四)
随行军士拿下背上所负的地图,半蹲着将发黄柔软的羊皮地图在地上摊开,霍去病在地图前半蹲下来,颦眉思量着……
阿曼眯起眼睛,远远地盯着他,举起水囊饮了一小口。
半晌,霍去病抬眼看了眼茫茫黄沙,立起身来。
“咱们要进大漠了。”
阿曼淡淡道,整片西域地形都在他脑中,近似直觉,他已明白霍去病下一步的决定。
“可公孙将军还未到……”子青忧虑道,尚未开战便已两军失散,之前所做的战略部署全然作废,此番出征究竟该如何继续下去?
阿曼朝她一笑,道:“看样子,霍将军是准备甩掉公孙敖单独作战了。其实这样也好,公孙敖那等庸才,跟着也是累赘。”
“你怎么知道?”
“若是我,我也会这样。”阿曼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果然将军很快就下达了命令,由于要进大漠,为防风沙,汉军都各自取出长幅绛红布条,将头面包裹起来,仅仅露出双眼在外。
子青才将自己蒙好,便有人来传令——将军叫她过去。
“卑职参见将军。”她快步过去行礼。
霍去病瞧着面前少年,面巾掩去她的容貌,却愈发显得双目清澈,心底迟疑了一下,问道:“做先行军,可愿意?”
“卑职愿意。”
“给你百骑,再带上缔素,作为先行军,为大军寻找水源。若遇上匈奴人,切不可迎战,只需回来报信。”
“诺!”子青领命。
霍去病望着她,语气放柔,又道:“一定要小心!”
“卑职明白。”
寻水的百骑人马比大军先行一步,驰入大漠之中,沙尘滚滚。在一色一样的衣着打扮中,霍去病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少年若隐若现的身影,不过半柱香功夫,消失在沙丘之后,心中似感怅然,仿佛空落落的。
赵破奴立在他身侧,将军神情尽入眼帘,暗叹口气,问道:“将军,咱们这次可是要横穿大漠?将士们随身携带粮草有限,要横渡大漠至少需要三日。”
“够了!”霍去病望着大漠,淡淡道:“只要水源充足就行。”
面对这片茫茫大漠,赵破奴还有些发怵,深吸口气,未再说话。
“传我将令,拔营!”
霍去病重重道。
行至正午时分,加上正值酷暑时分,沙漠之中的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铺天盖地,仿佛天地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将人与马在其中淬炼。汗透铠甲,重得直把人往下坠,不仅是人,马匹也闹将起来,焦躁不安,不肯前行。
“不能再往前走了!”阿曼拉下面巾,喘着气朝子青道,“就算人受得了,马匹也撑不住,得歇下来,等到日头偏西才能接着走。现下后面的大军肯定也在原地歇息。”
“可是将军要我们找到水源……”子青也是被晒得头昏目眩,咬牙强撑着而已。
“若是把马累死了,咱们就得死在这里。”阿曼提醒她。
子青拉下面巾,探手一摸雪点雕,已是浑身湿透,浸在水中一般,再跑下去确是会撑不住。若将马儿累死,在大漠之中,无异于是自剁双腿,得不偿失。
“全体下马歇息!”
她话音未落,身畔有人策马过来,还未到便自马背上滚落下来,躺在沙地上再不能动弹。
子青翻身下马,赶过去,将那人面巾拉下来,正是缔素。他双目紧闭,满头满脸的汗,已然被热得晕厥过去。
急急替他卸了甲,子青又去掐他的人中,听得缔素痛哼一声,却仍未转醒。
阿曼含了一大口水,兜头朝他喷下,缔素这才悠悠睁开眼睛,手足无力地撑作起来。
“子青……”他有气无力道,手软软抬起指向前方一座沙丘,“我能感觉到,那边有水,很多很多的水。”
前方有水?!
奔驰良久,因大量排汗,加上马匹也需要大量饮水,随身所带的水已经剩得不多。
子青环视周遭,其余众人也皆热得东倒西歪,还有几匹马吃不消沙漠的灼热,歪倒在地。
“你们照顾好他。”她吩咐旁人,“我去那边探探,若当真有水,你们再过来。”
“诺。”
子青起身时,眼前迸出几点金星,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阿曼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还是我去吧,你歇会儿。”他看着她,颦眉道。
“没事!”
子青稳住身子,去牵雪点雕,几下都没上得了马,阿曼用力托了她一下,才勉强爬上去。雪点雕热得够呛,十分不乐意再跑,慢吞吞地往前踱着,怎么都不肯跑。
阿曼自后头追上来,他的马死活是不肯再让人骑,死死趴在地上闹脾气,他是跑着追上来的,什么都不说,牵过子青的马,往沙丘上那边走。
“阿曼……”
“别说话了,省些气力。”阿曼头都未回就堵上她的嘴。
子青只得不说话,趴在马背上喘息,铠甲重得千斤一般,双目渐渐模糊。
如此这般在烈日下慢慢地爬上那座山丘,阿曼凑到子青耳边吹气,笑道:“青儿,快!睁开眼睛看看!”
子青缓缓睁开眼睛,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次缔素所料不错,果然有水,很多很多的水!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边绿树成荫,芦苇丛生,水鸟嬉戏其间,而在湖心中还有星星点点几座小岛。
这不像塞外大漠,倒像是烟雨江南,她翻下马来,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是幻像么?阿曼,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见她站不稳,阿曼半揽半扶住她,笑道,“是真的,我们找到海子了。”
“我赶快把他们都叫过来,到树荫躺会就都能缓过来了。”子青喜道。站着沙丘顶上,朝着缔素等人的方向连喊带比划,可怜嗓子干得冒烟,嚷出来的声音都是哑的。
好在比划的意思简单明了,都看得懂,知道是已寻到水源,皆欢喜不已。
待子青回首,准备往湖泊行去,听见阿曼低低道:
“有人!”
子青一怔,深闭下双目,定定心神,再睁眼望去——远处树荫下隐隐能看见马匹嚼草。
匈奴人?还是沙盗?又或者是商旅?
104第十章二战河西(五)
两人牵着马,往湖泊走过去,脚步缓步,弯刀匕首各自掩在袖中,戒备着前方在绿荫下的人。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注视着他们,绛红军袍将他们汉军身份表露无疑,但对方并未流露出什么敌意。
行至相隔约还有十丈远时,阿曼眼瞳紧缩,骤然刹住脚步——西域的马鞍与中原不同,而他所看见的马鞍,从做工到绣纹,皆出自于楼兰王宫。
子青心中一凛,低低问道:“怎么了?”
阿曼却不说话,缓缓拉下面巾,静静地立着,双目定定盯住对方,面沉如水。
对方自树荫下出来,为首是个长着一把花白胡子,皱纹沟沟壑壑的老者,眯着眼睛看他们,很快把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阿曼脸上,直至辨出的那瞬……
子青诧异地看着老者朝他们跌跌撞撞地踉跄奔来,他身旁有人想伸手扶他,他却根本置之不理,口中呼号着,一脸的悲喜交加。
她听不懂他说的话,是楼兰语么?
“阿曼,他……”
阿曼略略敛起眉宇间的冷峻,侧头朝她笑了笑,道:“不必担心,这些人我都认得,我会把他们都打发了。”
虽听他如此说,但子青仍是不敢松懈,仍是攥紧匕首,以备应对突发状况。
不一会儿,白须老者已然到了跟前,已是泪流满面,竟然就地匍匐下去,虔诚地去亲吻阿曼的鞋子。此情此景把子青骇了一跳,再看跟在老者身后的那些人,皆匍匐在沙地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阿曼冷然而立,由着老者与众人行此楼兰大礼,目光凛冽,压根就没把此举当回事,冷冷哼了一声,拔腿就走……子青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又乌拉乌拉地追着阿曼过去,直追到一株高大棕榈树下,仍像方才那般,照样匍匐在阿曼脚下。
似乎极为不耐,阿曼说了句什么,老者一行人方从地上爬起来,立在他跟前,神态始终谦卑恭敬。阿曼问一句,他答一句,两者间用楼兰语交谈起来。
听不懂楼兰语,光靠看神情子青也猜测不出原委,但他们如此谦卑,想来不至于伤害阿曼。由着雪点雕自去饮水啃草,她缓步走到近处的树荫下歇息,时不时望一眼阿曼。
刚开始他们谈得还算和缓,渐渐似乎为了什么事情争执不下。
老者似在连连恳求,说着说着又朝阿曼跪了下来。阿曼始终一脸冰冷,根本不为所动,斩钉截铁地扔下几句话,在先行军其余人到达湖泊之前,回到子青身边。
眼看劝说无效,老者也实在没有办法,一来不敢违抗阿曼的意思,二来不想与汉军有纠葛,一行人并马匹全都避地远远的。
缔素被众人自马上抬下来,放在阴凉处,有士卒取了水给他擦了擦上半截身子,凉风一吹,暑热便已去了大半,人也算缓了过来。其余众人各自三三两两在树荫下歇息,虽有人看见楼兰老者一行人,但以为是沙漠牧民,并不以为异,也没那些多余气力去寻他们的麻烦。见状,子青放下心来,展目见阿曼独自一人僻在稍远处,正望着湖水出神。
她走过去,递上水囊,道:“刚汲的水,这湖的水是甜的,你尝尝。”
阿曼接过喝了几口,往老者方向努努嘴,朝子青轻松笑道:“他们歇过正午这会儿,在大军到达之间就会离开这里。”
子青疑惑问道:“他们是来寻你回楼兰的么?”
“嗯。”阿曼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那个老头,就是你方才看见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头。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好不容易回到楼兰,就是他苦劝我父王将我遣回匈奴。今时今日,他满大漠转悠着苦苦来寻我,也不知可否想过当年。”他脸上带着笑讲述着,事不关己般风轻云淡。
“你叔父……”子青不知该怎么问。
知道她在想何事,阿曼答得倒是干脆:“还没死,不过估计也快了,要不然也不会让这老头出来寻我。”
“……他是在求你跟他们走么?”子青犹豫片刻,仍是问道。
阿曼转了头去看湖面上一掠而过的白鸟,佯作没听见她的话,用手指着,笑道:“快看!它刚抓了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