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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妈妈的宝贝。”
“那妈妈是不是小强的宝贝呢?”
“不是。我小,没有宝贝。”
母子俩正闹着,陈林氏走进来:“你请了客人来,就该出去招呼。也不张罗酒菜,跑到这里躲清闲。”
张歆连忙放下儿子,解释说:“我看小强没精打采的,怕他病了,带进来看看。”
陈林氏推她出去做事,嘴里说:“没事。他犯了点小错,被我说了一顿。”
陈林氏来了以后,白天时间,小强多是跟着她。陈林氏不溺爱孙辈,这让张歆很满意。陈林氏注重理数规矩,张歆在这方面完全放养。有时看到儿子因为细小的错处被阿婆抓住教训,垂头丧气的样子,也觉得心疼,却明白陈林氏都是为孩子好。小强到了出门交朋友的年纪,懂规矩,知进退,学会与这个时代的人相处,才能走进社会。
偶然觉得陈林氏管得太严厉太琐碎,怕压抑了孩子活泼的天性,张歆也都是顺着她,只在晚上母子独处时,慢慢对孩子讲道理,有时也鼓励他自己去向阿婆解释,交涉,争取一点松动。
程启告诉张歆和薛伯一个消息,更确切地说是征求要不要做一桩生意。
他的大舅母的小妹妹嫁给了山里的姓范的大财主。范家独子下个月娶媳妇,女家是泉州的。两地离得远,山路弯弯,单趟就要两三天。范夫人的娘家亲人都在沿海一带,范财主也有不少亲友在莆田泉州厦门一线。范家办喜事,一定要请这些亲友,可让这么多人进山去吃喜酒,中间还有几位花甲古稀的长辈,十有**都只送礼意思意思,不会亲去。女方的父母也不乐意回门礼落空,在亲友面前没面子。
范家商量,最后决定全家到泉州来,买下或者租下一个住处,在泉州把婚礼办了,回家再补个仪式。对这个决定,大家都很高兴。
范家中秋前就来了,看了几处房子,要么老爷,要么夫人,要么新郎,总有这个那个不满意。
董氏和娘家走得近,与两个弟弟更是亲密,知道范家人在山里住得久了,进城来爱热闹,头天请去家里,第二天又在福寿阁侧院设宴招待他们。
结果,范家三驾马车一致看中了那个侧院,要租下来做新房,并委托福寿阁操办喜筵。
必须说,范家人眼光不错的。福寿阁坐落在城北最热闹的地区,离衙门不远,治安很好,出门拐个弯就是商铺林立的大街,往另一个方向走很快就是一条条整洁干净的宽敞巷子,住着泉州城一半的官员和高门大户。这种地段的房子,价钱高还可遇不可求。那个侧院,闹中取静,地方宽敞,风格雅致。
范家父子看上福寿阁名字好,名声大,位置好,菜好吃,地方体面。于内,是宴请亲朋,联络感情的好地方。于外,偶然找个借口,出门花差花差也方便。
范夫人喜欢这地方,几家近亲就住在附近,走动方便。家里要请客就在福寿阁解决,也省得丈夫儿子总找借口往外跑。范家很有钱,家里奴仆成群,出门能带的只有很少。这地方采买东西方便。一日三餐以及喜筵依托福寿阁解决,省了好多事,好多人手。
范家很有钱,这回带了一大笔钱来,只求体面,不在乎花费,出的租金好极了。别的还好办,范夫人要求让她家厨子借用福寿阁厨房,触及张歆的底线,程启不敢贸然答应。
不想张歆毫不犹豫地同意:“正好老赵走了,那间厨房空出来,可以借给他们。他们带来的人不多吧?叫阿松给她家厨子打下手,也不用担心厨房那些伙计为难他们。”
程启想一想就明白了。范家带出来帮着预备喜筵的厨子,必定不差,多半善于烹饪山货。张歆这是让阿松借机偷师,也是继续打磨他。
程启走后,陈林氏来找张歆说要去参加她外甥的婚礼。
头天问她,还说太远,不去,送礼过去就行了。今天突然改口,不但要去,还要提前去帮忙。
老孩儿,老孩儿,老人有时比孩子还善变!也许是今天听说范家大办喜事,被刺激得改主意了?张歆当然说好:“你老亲自去,除了贺礼,还应该给新娘和新娘家人见面礼才是。你想想什么东西合适,告诉我。”
陈林氏要带小强去。张歆犹豫了:“这孩子从落地,就没离开过我。”晚上一定要跟妈睡。
“范家的喜事够你忙上一阵,我不在,谁来看他?送到余家去?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很好,可他家几位姨娘,还有庶出两位少爷,不是好东西。小强大了,不能总把他拘在老夫人跟前。”停了一下,补充说:“男孩子,太粘娘不好。不可养得太娇气了。”
这道理她知道,可小强不是还小么?晚两年再开始锤炼男子汉,不行吗?张歆想了想:“我问问他吧。他要是不愿意,到了人家那里,哭哭闹闹的,给人家捣乱,不好。”
小强很记得上次妈妈带他和姐姐出门度假去乡下的事,一开始欢天喜地地叫好,等听说妈妈和姐姐不去,是阿婆带他去,就不愿意了。
张歆就去回了陈林氏。她把小强带在身边就是了。这孩子喜欢画画,最多浪费点纸墨。
隔了一天,陈林氏又提这事,除了小强,阿福也一起去,已经和两个孩子说好了。
顾实一家搬到城里的房子住。那边就是离酒楼近,地方便利,院子比较小,出门就是闹市。顾嫂不放心孩子出门,总设法要把青青和阿福关在家里。这两个孩子也是自由自在惯了,哪里受得了,反抗得厉害,弄得顾嫂在酒楼做活都分心。
张歆新居这边,除了陈四叔,只有小强一个男性。阴盛阳衰,恐怕对小强的成长不好。张歆就把阿福接回来。阿福迟钝些,毕竟大几岁,也不真傻。有他带着小强出门和邻居孩子玩耍,也放心些。
张歆之前一直把青青和小羊放在一起教。青青也觉得城里住着没意思,想搬来。孩子渐大,顾实两口子管不过来,也有点管不了了,也放心交给张歆,让陈林氏管教。
阿福还是好吃,但没有小时候那么嘴馋,而且懂得分享谦让了。从小在一起,两个男孩也有点类似兄弟的感情。尤其在外面,阿福很注意保护小强,看着哪个男孩对小强不大客气的样子,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拳,不管大小。
陈林氏为了这样的糊涂官司,都上门赔礼道歉几回了。好在邻里关系不错,阿福小,拳头不重,没让人家孩子真受伤。
陈林氏心里倒是喜欢这孩子,也不真禁止他动手,而是告诫他动手前先看看,占住理才好。阿福哪里是个懂得察言观色,能言善辩的?倒是小强说话慢慢利落了,能够及时叫住他。
虽然差几岁,两个孩子现下平等,预计再过个一年,阿福就要被小强指挥了。
大姆这是给小强吃什么**药了?张歆觉得大姆在带小强出门这事上,很固执,很急迫,全无平时对事的从容,有点奇怪!可大姆总不会算计他们,对小强更是比她更宝贝,也许是舍不得孩子?
张歆问小强:“你真愿意跟阿婆去?要在外面睡觉哦。到时候想家,可不许哭,更不许闹。”
小强看着妈妈,扁扁嘴,有些委屈,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
张歆又问了几句话,听那意思大姆先打动了阿福,阿福说动了小强。既然是小男子汉们协商的结果,张歆不拦着。
可以预计陈林氏这趟带两个男孩走亲戚,过程不会太平。小强这会儿答应了,回头真到了陌生地方,晚上见不到妈妈,有的折腾。老的小的都愿意,就让他们折腾去吧。顺利的话,小强朝着独立迈出一大步。不顺利,也受个教训,下回别这么轻易被人说服改主意。
这么对自己说,心里还是不放心,拿过床头放的几个绒布玩具:“把你的小狗小羊小兔子带去,晚上抱着睡觉,就像在家一样了。”
陈林氏好像很怕小强改主意,不肯去了,也没通过张歆,让陈四叔帮忙备好礼物,第二天叫了辆车,带着两个孩子上路。
张歆回家,人已经走了,连给小强一个拥抱一点鼓励的机会都没有。想想大姆这回大失水准的表现,张歆苦笑摇头——好像泉州有吃人的怪物似的!
小强出门,想没想妈,暂时不知道。张歆想儿子想得睡不着觉,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酒楼,继续接受土财主荼毒。
绑架
定下范家这桩生意,董氏亲自来对张歆说:“他家提出来的要求,你觉得合适,可以答应。觉得不合适,只管往我身上推,不必因是我娘家亲戚就勉强。”
张歆有些诧异董氏的体谅和支持,准备好了这土财主一家会有强人所难之处,料想大概和从前见过的暴发户差不多嘴脸吧。
接触以后才知道,土财主还是比暴发户强多了,怎么也沉淀了几代人,一派大家风范,态度客气,礼数上很讲究,但因为独尊一方久了,有种日久生成的气势,发号司令起来,理所当然,也比较挑剔。
福寿阁有一些专门供应酒宴的菜式和点心,有独到之处,因为不能轻易吃到,分外珍贵出名。范家对这种做法十分满意,却认为福寿阁的酒席还是不够高档,一上来就开出鱼翅燕窝鲍鱼海参等山珍海味,上书酒水十来种。这好办,福寿阁争对自身不善于制作的奢侈菜,有一套外包的做法,与以这些菜式出名的厨师有关系,需要时可以把一部分菜肴包给他们做。酒水本就是从几家酒庄进货。只要泉州一带有,肯出钱,就能搞来最好的。
麻烦的是范老爷审查菜单,嫌一些菜的原料不够高级,要求把鸡胸脯替换成鹅胸脯,猪肉替换成羊肉,还要保持原有风味,听得上下人等都傻眼。
只要范家愿意出钱,张歆倒是愿意发动厨房尝试不同的原料,开发新菜式。范家人就住在侧院,换了原料,做出来请他们试吃,他们觉得好,可以往宴席上端,就行。
张歆还借机教育员工:“客人总是有理的。”
等到范老爷把她叫去,抱怨说酒楼的颜色太素净,不够喜庆,要求她找人把梁啊柱啊的都漆成大红色,楹联都改成金字。
张歆张口结舌,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好推说做不得主,需请示东家。
范老爷也不为难他,马上叫人去找程启来。
程启来了,耐心地认真地听完范老爷的话,一脸憨厚地点头:“我明白姨夫的意思。姨夫是想把表弟的新房,还有宴客处,装饰得好象大庙的大雄宝殿。姨夫高见!一辈子就一次的人生大事,当然是越庄严越好。”
张歆站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目光忍不住悄悄在他脸上溜了两圈,瞧见他一本正经,眼神真诚,不由暗自嘀咕:“这人到底是真憨,还是装憨啊?”
范老爷噎住,瞪着他,胸口一起一伏,好半天才顺过起来,骂了句:“蠢材!”却是再也不提油漆的事了。
范家三口很喜欢吃福寿阁的烧鹅,每天一只,还要求婚宴上每桌上一只全头全尾的烧鹅。
相比鸡鸭,鹅的供应本来就少,再优先满足范家的需要,落到外卖部的烧鹅就少了。
时间久了,阿玉记住一位老人隔两天会来买一只烧鹅翅回家下酒。有一回,遇上老人的熟人来买点心,说起来才知道,老人姓丁,是位大夫,在城东经营者一家小药铺,人很热心,遇到确实有病无钱医治的,肯义诊,还肯让人赊欠药钱。
因为先前家中的难处,阿玉对丁大夫油然生出敬爱关心,算着日子,知道老人会来,总会提前用油纸包起一只鹅翅留给他。
这日,快关门了,东西差不多都卖光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