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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说:“还没出港呢,这船就开始晃悠,让人心慌,有她在跟前,我也安心些。孩子小,你别到底下去跟他们挤,就住那间。”
张歆笑道:“原来老太太心疼小的,不是可怜我。我沾了孩子的光,却之不恭了。”
婆媳两个都笑起来:“快起锚了!你自去忙,快点安顿下来。孩子留在这里,丢不了你的。”
张歆才出门,老太太就让丫头把预备下的果子点心拿出来,招待小客人。
小羊小强两个,平日吃的零嘴多是自家做的,又被教育着不可贪吃,不可随意拿别人给的东西,故而眼睛看着那些东西就不动手。
老太太暗暗点头,愈发喜欢,口中却再三劝他们吃这个吃那个。
小强不知想到什么,把胸前挂着的小荷包打开,掏了块松子糖出来,放在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很意外:“你爱吃松子糖?这是分给我吃?”
小强点点头。
王氏平日极少调笑,也忍不住逗他:“只给我们老太太,不给我么?”
小强摇摇头,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松子糖给她。
旅途无聊,老太太瞧这孩子有趣,存心逗他取乐,趁他扭头将糖放进王氏手中,将自己手上那块藏了起来,等他看回来,作势好像咽下了什么,笑道:“真好吃!还有么?”
小强没想到她吃得这么快,呆呆地望望她,低头看看荷包,老实地点点头。
“再给一块,行么?”
小强摇摇头,看她眼巴巴的样子,想了想又掏出一块糖来递给她。
王氏依葫芦画瓢,也讨得了第二块。
老太太故技重施,再要讨第三块时,小强有些急了,把荷包里最后一块松子糖拿出来,想放到自己嘴里,犹豫了一下,又放回荷包,小心地把荷包收好,啊啊地对老太太摇头。
“舍不得了?”余老太太笑得不行,对王氏赞道:“这孩子大方实诚,也不傻。”
王氏伸手过来,将两块松子糖还给小强:“好孩子,自己吃吧。”
小强偏着头看她,伸出一只手,指指她:“啊啊。”
“我不吃,留着你自己吃吧。”
确定她是真的不要,小强笑逐颜开地拿回来,收进小荷包。
余老太太也将藏起来的两块糖还给他,看他往荷包里收,不解道:“既然爱吃,怎又不吃了?”
小羊替弟弟解释说:“娘说,一天最多只可吃两块糖。弟弟在路上已经吃了两块,今天不能再吃了。”
老太太不大赞成:“这个娘管孩子,也管的忒严了。小孩子家,哪有不爱吃糖的?吃不起,没有,还罢了。既有,让孩子看着,又不让吃。也亏得她两个孩子老实,听话。”
小羊不能让妈妈被人曲解,忙说:“娘最疼我们。糖吃得太多,就会向阿福那样,长虫牙。阿福的牙齿都烂掉了,可难看了!疼起来满地打滚,哭得吓人。”
先前只有小强,牙还没长齐,吃不了多少东西,中间饿了馋了,张歆就给点红枣花生水果做点心。偶然买点可以放心的点心,母子俩一起解馋。
小羊来后,张歆给她调养,想起人说黑芝麻养头发,就买来炒熟,让她拌在饭里吃。到松江后,想了个更好的办法,用黑芝麻和麦芽糖做黑芝麻糖,吃起来方便,又可以给孩子做零食解馋。
黑芝麻糖成功,又开发出花生糖,核桃糖,松子糖。虽然是甜食零嘴,营养好,自家做的,也放心。
小羊和小强都不特别嗜甜,也不特别贪吃。
顾实夫妻小时候都过得很苦,有时,吃饱都是奢望。童年的遗憾反映到对待孩子上,就变成总怕孩子吃不饱,吃不够,觉得能吃是福,尽可能地尽着孩子吃。他二人总在厨房做吃的,相对也有条件在这方面宠孩子。养得两个孩子,青青挑食,阿福贪吃。
起初,做好的糖用油纸包了,分格放在同一个食匣里,摆在厅里架子上。张歆把孩子们都叫到跟前,说甜食不可多吃,吃完记得漱口,睡前要刷牙,思想教育一番。
小羊很听话,妈妈说一天吃两块,就真只吃两块,还专挑黑芝麻糖吃。
小强小,自己拿不到,都是张歆穗娘或者小羊拿给他,也好控制。
两块糖到了阿福那里,不过一口的事。吃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回头见大人不在跟前,悄悄跑进厅里,打开匣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衣服里藏。
做上满满一食匣,张歆以为至少能吃半个月的,不过三四天就见了底。发觉阿福“偷”糖,张歆不喜【奇】欢这样的行为,却也不好责【书】怪孩子。大人,又有几个战【网】胜得了口腹之欲?阿福不过是个孩子,除了贪吃,也没什么大毛病。
注意到阿福已经有了虫牙,张歆找来顾嫂,劝她管着点,别让孩子吃太多糖,也要注意口腔牙齿保洁。
顾嫂也知道阿福偷糖,连吃带拿,觉得张歆是怪罪这个,回去教训了阿福一顿,也没放在心上。
阿福记吃不记打,何况他娘不过轻轻拍了他两下,等又一批糖做好,还是依然故我,在张歆院里吃,藏在衣服里带回自家院子吃,甚至把糖藏在枕头底下,临睡前吃一块,半夜醒来再吃一块,把老鼠都引到床上去了。
见顾实顾嫂不当回事,隐隐还怪她管孩子太苛刻,张歆不再多说多解释。别人家的孩子,自有他爹娘负责。她这外人,没必要讨嫌。
阿福是哪样糖都一样吃。青青就比较精乖,在张歆院里,只吃两块,尽量都挑松子糖。因为松仁贵,每回松子糖都做得最少,又是小强爱吃的。她弟弟藏了带回去的松子糖,多半也都被她弄去吃了,还教她弟弟多拿些松子糖回来。
张歆做松子糖,本来就是偏着亲生儿子。松仁味道平和,小强最爱吃。他年纪小,手指不灵活,还用不好勺,吃起东西来泼天泼地。给他吃零散的松仁,喂吧,费事,也把习惯养坏了,让他自己吃,一半都浪费了。干脆也用麦芽糖团成块,让他拿着慢慢啃。
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吃独食,才把松子糖同其他的放在一处。叫青青阿福这么一闹,做一回,正主小强只能吃上两三块。
小强虽然不说话,却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为个松子糖,就对阿福起了敌意,甚至拦在厅门口,不许他进去。
眼看着四个孩子的安定团结要被个糖给破坏了,张歆不能不作为。不好多教育阿福,也不想让自家守规矩的好孩子变相受惩罚吃亏,下回做了糖,张歆当着顾嫂的面分成两份。青青阿福一份,小羊小强一份。张歆还特意在青青阿福那份多放一些。小羊小强那份不再放厅里,而是收在张歆自己的卧房里。
另一份顾嫂拿回去,没再分,青青为了不吃亏,吃的就比过去快,比过去多。结果,这边半个月还没吃完,那边两天就吃光光。
张歆半个多月才做一回糖。顾嫂不好要求什么,就从外面买糖果给儿女解馋。
有一回,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阿福腹泻了两天。更糟糕的是,阿福满嘴都是虫牙,都快烂光了,正经饭都吃不香,疼起来真是满地打滚,哀嚎不止。青青也有了蛀牙,有时也叫牙疼。
顾嫂这才想明白,张歆当初一番话全是好意,不是吓唬她,连忙跑来找她讨主意。
这年头,也没牙医,张歆又有什么法子?只能叫她记得盯着孩子漱口刷牙,乳牙蛀了不是大事,尽量保住换出来的牙齿。又请了大夫来,开了些止痛催眠的草药,疼得厉害时,熬一碗喝下,让孩子睡过去,不那么难受。
阿福,作为一个具有震撼力的反面实例,成功地教育了小羊和小强,比张歆说破嘴皮还管用。
原来,张歆每天晚上用纱布蘸清水给小强擦洗牙齿。小东西觉得好玩,拿妈妈的手指磨牙。小时候还罢了,如今牙长齐了,有劲儿了,咬得人生疼。张歆吃痛躲闪,小东西还觉得好玩,追着咬。
现在,张歆只要板下脸说:“好,不管你了,由着你的脏牙长虫,和阿福一样。”小强马上老实。
小羊原来也刷牙,可不过是顺从张歆,不大认真,如今知道厉害,重视了。
托阿福之福,小羊和小强都保留着一口健康的牙齿,笑的时候微微露出来,非常可爱。
张歆也算知道了,对孩子,该吓唬的时候,还就得吓唬!
义母
余老太太对小强是越来越喜爱,却发现儿媳王氏更加上心。
瞧见王氏在纳鞋底,那尺寸只有一个人能穿,余老太太问:“你这是给小强做鞋?”
“嗯。张家妹子会做衣服,不会做鞋。我留意了一下,两个孩子都只有两双鞋替换着穿。小强好动,总爱跑来跑去,爱往甲板上去。海上湿气大,甲板上常有水,一不留神就把鞋弄湿了。左右闲着,做两双鞋给他备着。”
余老太太望着儿媳,一时说不出话来。王氏比她还年轻就开始守寡。她有丈夫留下的三个儿子,虽然辛苦,总有个盼头,知道老来有靠。王氏只有一个女儿,把女儿顺利嫁出去,就没什么寄托了。孙女嫁的是官宦人家,也是要随着家中男子职位调动搬迁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知母女还有多少缘分,能见几面。
王氏嫁进来时,家境还不好。王氏家境一般,没读过书,却贤淑能干。那些年,家里人穿的鞋都是她做的,三个儿子每次赶考都是穿着王氏做的鞋上路。老二老三都受过王氏恩惠,读过书,做着官,即使她不在了,也会奉养长嫂。可他们的妻儿到底隔了一层,会不会尊敬王氏,能不能尽心,谁也说不准。她还活着,王氏跟着她,侍奉她,都这般拘谨小心。等她不在了,王氏寄人篱下,又会是什么样?
余老太太心疼这个儿媳,有意为她打算,故意不许她身边留值钱东西,说她不会管钱,都收到自己手上替她攒着。知道的都说她这个婆婆厉害,把长媳管制得服服帖帖,老二老三媳妇也因此对她怀着戒意。好在王氏心地宽厚,仍是全心全意地孝顺她。其实,她不过是为了将来好多些梯己留给长媳,不叫另外两个眼红。
老二媳妇勉强同意把长子过继给长房,条件是留在她自己身边养大。余老太太也理解。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哪个做娘的能舍得?当初,她带着三个儿子艰难度日,老三小,身子又弱。无子的堂嫂搬动了族长来劝她把老三过继过去,她不是死活不肯?
王氏最大的不幸就是没有儿子。也想过让王氏收个养子,只是不好操作,老二老三都不赞成,王氏也无意。
张歆小强这对母子倒是投了她的缘。这些天,王氏话也多了些,笑也多了些,对小强真是疼到心里去了。
如果让王氏认下小强做义子,是不是可以弥补一点遗憾?也不指望小强养老,至少多一个寄托,多一个依靠。
等到王氏把鞋做好,拿给小强试穿,老太太半开玩笑地提出这个意思。
“好啊,多一个人疼小强,是他的福气。”张歆笑着答应。
老太太趁热打铁,立刻就叫小强给王氏叩头,叫义母,叫干娘。
小强亲娘还不会叫,哪里会叫干娘?也不知道磕头。这年代,小孩子见到尊长经常要下跪磕头,可小强运气好,还没跪过磕过,也不明白什么是磕头。
张歆也不大想让儿子磕头,不过,总该行个礼,就在边上做了个把头低下的示意。
小强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到一个他很喜欢,妈妈不喜欢,不肯陪他玩的游戏,走上前,手脚并用爬到王氏膝上,一把搂住她的脖子。
王氏好些年没抱过小娃娃,吓了一跳,下意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