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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么说,她就是从附近谢氏家族聚居之处过来的,就是走,也没几步路。白大娘当然想不起要体谅她走路辛苦,需要休息。
张歆那番话,其实颇有漏洞。好在白大爷白大娘都是老实忠厚人,活了这么些年,经过见过的事不少,极会看脸色,见张歆一个妇道人家,还有个不到四个月的孩子,随身只带了不大的两三个包袱,一脸疲惫,离开丈夫,独自搬到陌生人家租房子住,就知道她必定遇到了不得已的难处。哪一家没有些不能对人言的难处呢?她不想说,白家夫妇就不问。
虽然匆匆一面,白大娘对那日来下定租房的“张平”还有印象:“你那个表哥也姓张,眉眼与你有些象,要不说,还当是你亲哥哥呢。”
张歆镇定地回答:“是我姨母家表哥。我二人都肖像母亲。我母亲姐妹二人都嫁了姓张的,却不是一家,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表哥在常家做事,大多时候却不在扬州,一家子都在南京。”
白大娘点头:“常家生意做得很大,在南京也有不少铺子和分号。你父母都还健在?”
“都去世了。南京的姨母还在。”
“离得不算太远,真有事,也是个依靠。”
闲谈中,张歆说起丈夫是做生意的。谢家二老爷和大少爷在京城时相识,很赏识她丈夫。婆母与谢二太太是表亲,一向往来不少。二老爷一度还惋惜她丈夫早早定了婚,本想招做东床快婿的。
谢氏家族很大,白大娘在近旁住了几年也没搞清有几支几房多少个二老爷,料想张歆更不明白,也不细问。只是话语中听出来她同丈夫之间有了矛盾,这矛盾恰与那个谢家有关系。想她生完孩子没多久,就车马劳顿地陪着南下,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扬州,又受气受欺负,瞧瞧怀中幼小不知事的小强,白大娘又怜又爱,已决定这段日子要好好照顾这母子俩。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居然聊到“段奶奶”身上去了。
腊月里,如尘让人把张歆留在她出的银两给白氏夫妇送来。虽然还没人来住,此前,“张平”来过,预付了半年的房租,白氏夫妇手头宽裕,就把那笔钱退了回去。最后,如尘拍板让白氏夫妇不要辜负段奶奶的好意,收下一半,另一半买了香油,在佛前为段奶奶祈福。
因为这个缘故,白大娘也很关心段奶奶,提起说好心的段奶奶生了个健壮的儿子,同小强月份差不多。
张歆淡淡一笑:“我们穷家小户的,哪能同那样的人家相比?”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又没时间多说。
俺签了作者约,编辑问入V的事。问一下,多少人无所谓V不V?多少人非常在意?
关于男人花心怎么办的问题,周末子女教育论坛的妈妈们可巧谈起。她们提到江冬秀,提到张幼仪。更加不利的环境里,也有女性给出了精彩的答案,如今的姑娘们,又何须彷徨无错?
决心
七夕回到段府,直接去找紫薇。
紫薇正在对家务帐,屋里站着好几个来回话的丫头婆子。
七夕冲冲闯进来,顾不得避嫌,两三句话把这些人打发出去,对着紫薇劈头就问:“你说,奶奶会去哪里?”
紫薇一愣,狐疑地问:“奶奶不是在陪嫁庄子上么?”
“奶奶走了,今晨一大早走的。”
看后门的杨老头早晨刚醒还没起床,听见睡在床边的大黄狗低吠了两声,站起来到门口转了一圈又回来躺下。多半那时有人经过门前,那狗认得不是生人,就没闹大。开庄院后门时发觉门闩已开,被人用木片夹住,虚掩着的。杨老头担心庄院里有人不轨,悄悄往外搬东西,晚些时候报给管事。七夕有七八分肯定,悄悄出门的那个人,就是奶奶。那后门离奶奶的住处最近。
紫薇又是一呆,想到什么,忙问:“少爷呢?”
“奶奶带走了。”
“啊!”紫薇惊呼,腿上一软,跌坐在椅中,好半天才问:“奶奶可留下什么话?”
“奶奶给大爷留了封信。”七夕从怀中掏出那信。
牛皮纸信封,不厚不薄,平平整整,约摸装了五六张纸,封口处点了一滴腊。想要打开,看过再重新封上,也很容易。七夕和紫薇接受的教育却不允许那么做。
两个人都瞪着那个信封,脑子里想的却不是一回事。七夕想知道奶奶会不会在信里透露行踪,也许只是一时置气,回常家或者镇江了,应该去那边看看找找。紫薇清楚奶奶若是走了,就很难找到,只想知道她会不会把真相告诉大爷,好叫大爷死心,不去找她。倘若大爷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少爷的将来又会如何?
确定紫薇事先毫不知情,略说两句,嘱咐她暂时不要声张,七夕匆忙离去,先往常府打听。
紫薇再也看不进账本,坐在椅上发呆,脑子里乱糟糟。奶奶走了,带走了少爷。奶奶再怎么能干,终究只是妇道人家,也不象是个吃过苦的,外面若没人接着,还不知会遇上什么。少爷那么小,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奶奶要避着大爷,就不知心疼少爷了么?可是,看样子,奶奶若不走,早晚会同大爷闹开。到那时,少爷的境况也是为难。
奶奶要走,怎不告诉她,不带着她?是为着她那一下对原先奶奶的不忠,还是因为她认的主子是原先的奶奶,信不过她?她不怕吃苦,只要能看着少爷好好的,平安长大,吃多少苦都没关系。不过,她若走了,这府里还有谁会真心关怀英儿小姐?
纷乱中,被她想起一些事。奶奶曾说:“我是真的需要仰仗你,故而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你在我身边,我不过多个丫头。你做着内管事,我和小强都多一层庇护。”离开时,奶奶交给她一串钥匙,说过:“涵院那边,你时常替我照看着些。”还给了她一个荷包。
那个荷包,奶奶说是给她的寿礼,让她在生辰那天打开。离她的生日还有大半个月,紫薇放在了枕头底下,每天拿出来看看,始终没有打开过。也许,奶奶在荷包里给她留了话?
紫薇忽地站起来,跑回屋里,取出那个荷包,急急忙忙地倒出里面的东西。银元宝下面,果然压着有两张叠得很小的纸片。
第一张,三百两的银票。第二张——紫薇一阵眩晕。
是她的卖身契!紫薇的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被嫡母卖到妓院那天起,怨过,恨过,她没想过还能得回自由身。
那一年发洪水,家园被淹,一家人逃难出来,虽然狼狈,并没到要卖儿女的地步。路上,祖母和生母病倒,父亲陪着她们慢慢走,让嫡母带着她们姐弟四个先往扬州来投奔姑母。到了扬州,嫡母却不直接去姑母家,而是先寻了家小客栈住下,让人为她梳洗换衣,然后命自己陪嫁的心腹下人带着她去姑母家中报信。
那人把她带到一个富丽堂皇的院子,有个满头珠翠,满脸脂粉,满身香腻的老女人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天,同那下人到一旁地嘀咕咕。她是第一次到扬州,却不是第一次见姑母,知道那女人不是姑母,姑母家也是她家一般的小富户,用得起几个下人,却不会是这种光景。害怕不安中,她安慰自己,这也许是嫡母的什么亲戚,等从这里出去,就能去姑母家,也许还能见到父亲。
不知哪里跑出来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把她撞倒,然后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不解,拉着她的手说:“你也是被他们骗来的?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开始是糊里糊涂地被女孩带走跑,听见后面人声噪杂地叫“抓住她们”,隐约看见一群凶神恶煞追来,又惊又怕。女孩子崴了脚,倒是她拖着她跑。
也是运气,真被她们跑了出来。跑到无人处,女孩告诉她那是什么所在,她还不肯相信。她父母双全,祖母在堂,家有薄产,有姑母可以投奔,嫡母为何卖她?何况她是爹最爱的女儿。
女孩听了嗤笑:“你又不是她生的。你爹越疼你,你那嫡母越不能容你。眼下你爹不在,她只需说你在路上走失了,至多落个看护不周,兵荒马乱的时候,谁还能怪得她?下人是她的心腹,你弟妹还小,也不会帮你说话。过些日子,就算你爹晓得,会到那种地方找你,认你么?”
她无言。她若是进了那个地方,爹是绝对不会认她的。爹不知对她念叨过多少次:“女子贞节最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嫡母进门三年无出,不得已让爹纳妾。生母是祖母的远房侄女,温婉能干,深得祖母和父亲的欢心。她虽是庶出,却比嫡母后来生的妹妹还要得宠。嫡母始终无子,生母又生了两个弟弟。家中还是祖母当家,嫡母虽占着名分,得势的却是生母。这次逃荒,对于嫡母确实是难得的机会。
入夜,两个女孩紧紧挨着,发抖地躲在最黑的影子里,听着外面的声音,深切了解到她们险险逃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等到一切终于归于寂静,她们离开那个地方,饿着肚子在城里流浪了两天。其间,回到过那间小客栈,嫡母已带着弟妹离去,只有那个下人留在那里守株待兔地等她。她不知道姑母家在哪里,只能同女孩一起流浪,提心吊胆地逃避一切可能的危险。
最后,女孩决定,为了吃饱肚子活下去,卖身为奴,但要睁大眼挑个好主人。女孩挑中了大爷。她们谎称逃难途中与家人失散,无亲无故,为了活命,自卖自身。大爷把她们带到常府,在那里她们成为了红蔷和紫薇。
被卖时,她已经记事,这些年暗中打听,得到了家人的一些消息。祖母到扬州后拖了些日子,还是故去了。洪水退去,父亲带着嫡母生母和三个弟妹回乡。一家人后来又曾经到扬州来过几次,却从来没试图找她。两年多前,她甚至偶然地见过姑母嫡母和生母,她们全都没有认出她。她看到生母一脸笑容地跟在姑母和嫡母后面,看不出有失去女儿的伤痛。
他们都忘了她。她是奴,只能依附于主人家,相见亦不能相认,唯有流泪到天明。
卖身契,加上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奶奶给她的生辰礼物是自由,是回到自己家的自由。可是,她回得去吗?想回去吗?回去,又会怎样?对她,对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温柔若水的主子,热烈如火的红蔷,这两个人改变了她的命运,造就了今日的紫薇,却因她之失,早早离开人世。她明知红蔷第一眼开始就对大爷情根深种,却还帮她蒙骗重阳,替她做送给重阳的衣服鞋袜,等于帮她制造了接近大爷的机会。而后,为了英儿小姐,她又深深伤了主子的心。故人已逝,后悔也是徒然,她唯有把心用在小姐和少爷身上,看顾两个孩子。
看看钥匙,看看卖身契,想想奶奶说过的那些话,紫薇渐渐体味到奶奶的用意:涵院那些东西,是她主子得自于常家的陪嫁,是属于少爷的。大爷发家致富,说到底得力于前后两位奶奶。这段府的钱财,也应该是少爷的。奶奶把涵院交给她看守,就说明少爷长大以后会回来,回来承继属于他的家业。她能做的就是守住这一切,直到少爷回来那一天。
过了两天,段世昌才回到府里。那边事情刚了,就接到七夕的信,说奶奶和少爷在陪嫁庄子上失踪,路上又接到一封信,说庄子那边抓到了许虎吴庆的几个手下。段世昌心中着急,却无头绪,弄不清妻儿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落到了对头手中,有没有危险。
原来,那一边吃了亏,还真有心劫持段世昌的妻儿,做最后的挣扎。不想,张歆一大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