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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闲-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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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

沉默的氛围令人如坐针毡。

良久,听到他微微的叹息,问道:“同样的情况,你可会拿薛煜琛卖了换钱?”

我喉间一苦,一双手紧紧拽住衣角,默默无言。

他也不再追问,只淡淡道:“好。青楼好!挺适意的。”说完,筷子一搁。“我吃饱了。”

这比骂我还令我难受。其实在说这话之前,我反复想过很多种他的反应,若是与我置气,倒叫我心理舒服一些,怕就怕现在这样…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腆着脸拉他进行最后一次饭后消食活动——刷碗,也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次刷碗过程中没有唠嗑的。

往日里,我总是胡说八道,吹嘘自己到底有多厉害。好像初与窈窕相识,她尚不服我管束,嚷嚷着‘威武不能屈’,我便教育她‘富贵一定要淫’。由此引导她进入了绘画行业…还有甜水乡四大女恶霸,是如何在街上像螃蟹一样横过来走,遇见‘弱冠’之美男,总要‘恃强凌弱’一番的威武历史。每每他都静静的听,浅浅的笑,时时评论一二。

可这一晚上,全程无交流,忍的我牙都酸了。

忙完琐事之后,小伙计两手一翻,轻装简行就要与我告别。我拉着他的袖子,厚颜无耻的自荐。“那…可还要吃点心,我准备了桂花…糕…还有…”尚未说完,被他大手一挥。“长痛不如短痛。”

好在我借口为他收拾行囊,总算拖拖拉拉又赚了一个时辰,最后站在江汀阁门前,他突然蹲下来嘱咐丧彪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好好保护娘亲,知道吗?”如此,我听了不止牙酸,就连左边肋骨上方那颗跳动的小红桃也一并发酸。

长街尽处一团漆黑,墨色缠绵。丧彪见他负手离去,不住摇尾乞怜,亦步亦趋的跟了一阵子,还时不时咬住他的袍角,呜呜两声。

甜水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江汀阁到四季坊刚好横贯东西,算得上是一段曲折长路,然这一夜说来古怪,怎么这么快便走完了?

一路上我絮絮叨叨,“要是有人欺负你,回头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们。”“记得千万莫要吃笋,上回吃了脸肿了好些日子…”“还有,衣裳的线头脱了可以告诉我,我来…”“想念丧彪的话,我带它来找你。”直到四季坊门口都还没说完。

小伙计却始终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行路,似乎想要速战速决,与我断了这层雇佣关系。

终于站在了四季坊的门前,再无借口拖延,我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对不起!还有,你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什么都不想要。”他淡淡的说,脸色一团模糊。

我咬了咬唇,咕哝道:“…我知道我待你不好,可如果有的选,我也不会把你送走。”

他听了这话,沉寂了一阵,再开口时讨了一样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东西。他说:“把你那对野鸭子留给我吧。”

我扭扭捏捏,揉着衣角良久,方从兜里摸出一条绣帕。这方巾帕是先前送给薛煜琛的,却被退回来要求我返工。理由是:“我们是明媒正娶,你绣的应该是鸳鸯,寓意琴瑟合鸣。怎么弄出一对野鸭子?还是脱毛的!”

…。可小伙计既然开口要了,我不给又委实显得太小气。

他一把抢了过去,细细看了会儿,突然笑地像得了蜜糖的孩童。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耳珠:“果然是你的手笔。”说完,嘴角一扬。“那就谢过阁主大人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而我,又是谁的蜜糖…

他敛尽嬉笑,从我手里抽出衣袖,退后一步,径自踏入四季坊。我紧随其后,顿时香粉扑鼻,丝竹绕梁,莺歌燕舞妙曼。

红袖从身边擦过,与肥油满肠的恩客们蒙住眼睛你追我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泼洒了白纱裙边。

我之前是通过窈窕牵线搭桥,是以老鸨并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只当我俩无聊来消遣,尤其是小伙计眉目清俊疏朗,举手投足均一派意态风流的公子哥儿模样。

这世上有一种人,即使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可还有一种人,就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怎么看都是大款。所以在老鸨眼里,小伙计不是小伙计,是大款。我不是江汀阁主,是大款的丫鬟。

我几度开口欲要说明来意,全被老鸨刻意无视了。试问,这世上有带丫鬟上青楼消遣的公子吗?这老鸨的思维着实异于常人!她只一个不停的向小伙计宣传自家花魁的特色…好像风花雪月,一个能歌,一个善舞;妙语连珠则是一个体态轻盈,一个丰腴凹凸。

我瞧了一眼小伙计的神情,他看起来颇为享受,一双眼珠在人堆里乱转,时时还附和老鸨的言辞,点点头,微微笑。诚然一副恩客的嘴脸。我心情顿时不大爽利,早知道小鸭子不送给他了!哼!

然而透过来往穿梭的千娇百媚,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孤直挺拔,形如修竹。便忍不住向老鸨打探道:“唔,方才我瞧见有个白色薄纱,替人斟酒的美女,甚是妙曼,只是不曾瞧见正面,可惜,真可惜…”

老鸨一把团扇遮住嘴,笑得风骚入骨。“那是我们四季坊的招牌,花魁——锦瑟姑娘。”

“紧涩姑娘…”我喃喃自语,觉得这名字真是大煞风景。谁料更为煞风景的还在后头,就在我们谈话的当口,突然从里间跑出一个姑娘,踉跄的扑倒于我们跟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持一条长鞭,就在我将人堪堪扶起来时候,一鞭子落在姑娘的后背,啪的一声,似绸缎裂帛,异常响亮。

我认出这恶汉乃是清玉街上一家古董铺子的掌柜,姓郭,名刑,人称‘郭员外’,算是甜水乡比较富庶的一门土绅。

“贱骨头,打不死你!”郭员外当众再抽两鞭,恨恨的犹不解气。

小伙计凑到我耳边低语,“青楼里的姑娘接客前先要学会被打,将骨头抽懒了以后才卖的甘愿,这就叫‘抽贱骨头’。这个姑娘,今天怕是第一次…话说,你到底把我卖到这地方来做什么?八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我一凛,上前不由分说的一把夺过姓郭的手里长鞭,反手狠狠朝他一甩。“姓郭的,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郭邢闻言目眦欲裂,朝我阴森森的冷笑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敢管我的闲事!你活腻了?!”说着,便举起一掌,目标冲我天灵盖,却在看到我身后的某处时蓦然顿住,随后慢慢收回了手,只有一双眼睛阴鸷的盯着我。

搞出这番动静,我很知趣的从兜里掏出银票塞到老鸨手里。“我知道这些远不够赎身的,但今夜先放过这丫头吧,别让她再接客了。”说完,牵起小伙计的手大步朝门外走。

作为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大人,我当然不能把小伙计往火坑里推,于是美滋滋的将他打包送回江汀阁。一路上小伙计都冷着脸,闷闷不乐。我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那里的姑娘,于是紧哄慢哄,甜言蜜语,直到回到江汀阁,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是。她们腰比你细,胸比你大,穿的比你少,还比你主动热情。”言下之意,本阁主搅黄了他的好事,妨碍了他眠花宿柳的幸福生活。说完这些不算,还环顾一下四周,用眼神对江汀阁桌椅板凳的进行了沉默的鄙夷。我气坏了,逼他把小鸭子交出来,他死活不肯还给我…

T_T

☆、甜水乡青楼——绝色佳丽初紧涩

只不过本阁主素来也不是性情乖顺的人,我眦睚必报,我小鸡肚肠,乃是再记仇不过的。所以当夜,我狠狠地在小伙计的房里撒了一把安魂香,将他送去会周公。确定他沉沉入睡以后,便穿上夜行衣,回到四季坊,去解决一桩火烧眉毛的急事。

适才惊鸿一瞥,熟悉的背影,修竹般挺拔,我估摸着多半是薛煜琛,官场上逢场作戏稀松平常,但我还是想搞清楚,那个让花魁陪酒的到底是不是他。

四季坊和一般的勾栏瓦肆不同,别的青楼卖的是姑娘,它这里卖得则是人脉,有人脉就有情报,自然引得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又因其雕梁画栋,精美迷迭,而艳名远播,只是九曲回廊,山重水复,无旁的人作陪,我不留神便迷了路,最后不得不趴在飞檐上的一只麒麟兽背后打量地形。

天幕如墨,时不时有提着灯笼的下人路过,我顺着他们的去向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今夜几乎所有最好的姑娘都被送到了一栋楼里。可以想见,那地方此刻必然有一个大人物…

我纵身一跃,尾随他们跳入烛火通明的一幢暖阁。楼高三层,唯独二层雅居透出亮光,纱窗内,红烛影中,纤弱丽影坐在桌子后头,青丝如瀑布流泻。

这应该就是花魁了吧?

我亟亟推门而入,一股清气扑面而来,只是非馥郁的酒香,而是淡雅的茶香,涩中留甘,余韵悠长。我放眼望去,在见到屋内景色时,顿时如同被人点了哑穴,原先想说的话通通没入虚空,只有喉咙咯咯……

我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什么得以形容内心的激荡。只因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如斯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当仁不让。眼角眉梢,逐柳轻弯。面容略带红绯,唇边弧度隐隐,如上好白玉不染尘瑕。

我经不住失神,一屁股坐到花魁娘子身边,手指轻轻触碰他眼角。“你,你就是紧涩姑娘?”说完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确保自己没出流口水来。跟着,又苦口婆心的劝慰道:“好好的姑娘,怎地取了一个如此不雅的名字?紧涩又干又苦,还不若叫诗润,意境上还更悠远些,姑娘你觉得呢?”

我对于自己的灵感颇有些得意洋洋,孰料花魁娘子非但不领情,还绷着一张脸,嘴角一抽一抽……

绝美的凤眼轻轻眯了起来,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目光触及我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是谁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还好我不是男子,我若是,死一百次也不够死的。

美人轻启朱唇,我自当洗耳恭听,却不想楼下突地响起女子阵阵尖叫,层层掩盖了美人的字句。我愤怒的推开窗户探头往下望,只见花圃中,假山旁,一猥琐痴汉将一个姑娘按在墙角,欲行那不轨之事。

我咬牙切齿,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一念成魔一年成佛,可少年人的冲动往往又可以称之为血气方刚,仗剑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以当下我回过头,向美人询问:“今夜你为之斟酒那人,可是大理寺的薛煜琛?”

美人稍愣,随即开怀一笑,朝我重重点头。

我暗骂一句娘,拉好黑色面巾,飞身跳入花圃,将内心被薛煜琛欺骗的失望之情,还有不得不送走小伙计的哀怨伤情通通诉诸武力,对准老色鬼一顿拳打脚踢。打得痛快了,一时下手太重,将人打至昏迷不醒……

被我救下的姑娘不想是个妙人,非但没有又哭又叫,还不慌不忙的安排我逃跑,我这才发现她便是原先那个‘贱骨头’,而我被打至昏迷的,毫无疑问,还是郭刑。一想到天亮以后,她难逃干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她不管。于是干脆送佛送到西,一并将她给劫走。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拒绝了!

说自己是戴罪之身,届时可能会拖累于我。

此时此刻,我意识到她与一般的青楼女子是决计不同的。且不说气质这东西是天生的,后天根本培养不出来。就是能培养出来,那也只能是情操。然而眼前之人两者兼而有之,我心中多半也猜到她是谁了。

却说先帝在位时,皇后武氏宠冠后宫,先帝一去,皇后便自己登基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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