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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成拿起电话拨了允嘉的号码,心里暗暗期盼她或许已经回来,拨了好几次,却还是没有人接;允嘉没说去青岛干什么,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她不会回来了。
他坐在桌前愣了很久,回想着刚才向晓欧苍惶的神情,她说不定也是因为看见那张明信片才突然走了。假如向晓欧问起来,该怎么跟她说呢?
他下意识地又拨了向晓欧家里的号码,但是在第一声铃响停之前又突然挂下。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窗外的天色暗下来,一弯细细的月亮像是早已埋伏在天边,跃然从天幕里跳了出来。他心里电光石火般闪起一个念头:干脆就实话实说吧! 然后…然后事情也许就会变成琼瑶电视剧里那样,他变成里外不是人的男主角 ……当然做不出林瑞阳那种倒打一耙式的痛不欲生,但无论结果如何,起码心里爽快一点。
明信片上那几句话像是把他的心掏空了:那一天等在允嘉的门口,他那么渴望她在身边,潜意识里,也是希望她能借他一点勇气。毕竟,忘恩负义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他自己的勇气还不太够,还差那么一点。原来,他也是在心里祈求允嘉“你要抓住我”,可惜她已经被冲得太远,听不见他的召唤。
也是活该,从前允嘉需要他的时候,他放开了手,由她一个人在水流里漂泊。
他想不起究竟是从哪一个时刻开始喜欢赵允嘉,但是,多年以来,她在他心里一直有个很特别的位置:他可以骂她,却听不得别人骂她;他看不惯她的一些作为,可一旦知道她被人瞧不起,他心里像针刺一样;他可以花一个月的生活费去给她买件生日礼物,看见别的男生送她礼物,会难受到同她大吵一架;每次看见她受伤害,他都会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心里有一块灰暗的地带,从前的家世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让他分分秒秒都想离开,天涯海角,永不回头。赵允嘉很不巧地就站在那块灰暗里,那块灰暗盖住了她脸上的阳光。
直到现在,才发现,无论心里那一块长什么颜色,他都没有办法真的将之割弃。即使漂洋过海,那些人,那些过往,也会在他的亲属表上如影随形。
向晓欧是他一心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她有许许多多可爱的地方;然而,允嘉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们的手里握着彼此的青涩年月,那些难为外人道的欢喜、心酸、痛苦、尴尬、难堪,知己知彼。
如果可以从头来一遍,他要教会允嘉幸福这两个字怎么写。她会好好学的,他也相信……有人真心对她好的时候,她也是很乖的。
首先,这关人家鸟事,其次,假如有人一定认为像他们这样长大的孩子有问题,那就算他们破罐子破摔好了,再其次,说不定真像允嘉说的,可以“负负得正以毒攻毒”,也许他们都不是很勇敢,然而两个人加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勇敢。
如果可以从头来一遍。
向晓欧一连几天都没来找他,也没给他打电话,第三天晚上,他搬完东西,临走时打电话过去,是她妈接的,说“晓欧不太舒服,睡觉了”,问什么病,她妈说“就是头痛,胃口不好,可能天太热了吧”。
他默默地挂了电话,关上灯,给小王留张条子,说冰箱里那瓶酒请随便喝,然后锁上门。把钥匙放在信箱里。
两天后,他去拜别一位从前的老师回来,刚进门,外婆就叫他,“鉴成啊,怎么才回来,晓欧等你老半天了。”
向晓欧在堂屋里帮着外婆切西瓜,一刀下去,汁水溢出,红瓤黑子,是个好瓜,外婆有点得意,“怎么样,我说是好瓜吧,”向晓欧微笑着把洗干净的脸盘拿过来,“外婆的眼力可真好! ”
看见许鉴成,她转身从包里取出一大叠塑料纸包好的龙凤喜帖,又递给他一张名单,“都印好了,挺不错的,你写一半,我写一半吧,”她还是微笑地看着他,“记着写竖行的,字不要压住图案。”
“要不要让他外公帮着一起写?”外婆起劲地提议,“他外公字也很好的,从前洋行里做过文书的。”
“那怎么好意思,”向晓欧笑着推辞,“还是我们自己写,一人一半,也很快的。”
他从来没有真正弄明白过,向晓欧到底有没有看见那张明信片。
喜贴…酒席…祝贺电话…
有时候,生活像一个走步机,踏了上去,就不由自主必须跟着它的节奏。毕竟,走到现在,全是自己做的选择。
赵允嘉终于回来了。
再见面时,她对他说,“我也要出国了。”她给他看护照和上面的英国签证,“他正好在帮一个关系户的孩子办手续,趁机也替我一起办了,反正这种学校只要花钱,押金一交,马上寄来入学通知,爽气得很。”
去的是伦敦附近的一所语言学校。昨天拿到的签证,今天下午的飞机。如果不是他天天打电话,一打几次,她说不定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鉴成哥哥,没想到吧,我也要出国留学了。”
当时已惘然(131)
允嘉坐在公寓客厅中央的条纹柚木地板上,穿着短袖白T恤和牛仔裤,赤脚套着一双凉鞋,头发剪短削薄,松松地披在耳轮边,显得有点调皮。房子里空调开得很足,但她头上还是有汗渍,看得出忙了好一阵子。
他环视四周,已经整理过,大件家具虽然没动,仍然显得有点空旷,墙角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一个箱子上搭着一个小小的时装包。那应该就是她的行李了。
“真的……下午就走?”来得太突然,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点点头。
“都已经整理好了?”他看看那两个箱子。
她又点点头,“也没什么东西要带,就是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忘了准备的也可以到那边去买…听人说伦敦夏天很凉,要穿毛衣的…”
过了许久,他说,“明信片收到了。”
“噢,”她说,低下了头,“青岛很好玩。”神情有点尴尬,随之又开朗起来,“听过英国的海滨也很多。”
“什么时候决定去的?”
“就是前几个星期,”她抬起头,淡淡地说,“有两个学校,一个在伦敦,另一个在约克,我觉得还是伦敦好玩。”
他默默地看着她,她偏过头去看窗户,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房子里打着空调,所以不觉得热,反而暖融融的挺舒服。
“钱够吗?”
“用一年应该没问题。”
鉴成想起那天允嘉给他的两千美金,要把它还给允嘉,她笑着摇头,“算了,给了别人的钱要回来不吉利的。或者,等我缺钱花的时候就跟你要,怎么样?”她认真地说,“到时候你不许不认帐。”
他想了想,觉得也行,就把自己美国学校系里的地址写给了允嘉,也抄了她学校的地址。
他把允嘉英国学校的地址放进口袋,仔细地看过机票,把上面的登机信息给她解释一遍。“你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吧?”
她点点头,“有些学校很坏,承诺的全不兑现,这一家应该不错,他认识的一个人的孩子去年去了,说还是很负责的,”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就是怕自己英语太差,到了那边人家说什么都听不懂…以前学的那一点,老是不用,也都忘光了…”她努了努嘴,抬起头来,眼睛里罩着一层不安,巴巴地看看他,又自嘲似地笑笑,“要是跑出去连花钱都不会,那可就真的惨了。”
“我买了这个,”允嘉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去墙边箱子上的小包里翻出一个电子计算器一样的东西,“快译通,昨天刚买的,”她打开开关,按了几下,“这里存了很多对话句式,还会发声,你听,”她又按一下,机器里发出一个低沉的男声,闷闷地说 “Where is the bus station?” 允嘉转过头笑着说,“这就是问公共汽车站在哪里,还有,” 她再按一下,机器又拖腔拖调地说,“May I have a cup of hot coffee?” “这就是要热咖啡,不错吧?大不了到时候我就跟着它念。”她又神气起来,眼睛闪亮着。
和过去的好几次一样,允嘉又突如其来地为自己做出了决定,这一回走得更远,远得多。
这次去美国是他头一次出国,头一回坐飞机,虽说向往已久,也有点怕。允嘉却是要孤零零一个人飞去那个寒冷的岛国,在那里,没有人陪她,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可以替她叫一杯热咖啡。
即使这样,她也要去。
他突然有种感觉,她去青岛,还一个愿,恐怕也是做好了以后再也不回来的心理准备。
这些念头骤然间喷涌而出,几乎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允嘉微笑得仿佛无忧无虑的脸,愣了一秒钟,猛然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有一个瞬间,允嘉本能地挣扎着,但被他搂住动弹不得,过一会儿,便渐渐放松下来,顺从地贴在他身上,伸出手臂来抱住他的脖子。
他本能地想去吻她,她却避开了,把脸紧紧地贴住他的肩膀。
过一会儿,她幽幽地叹口气,“都已经这样了……算了吧…”
他们用力拥抱着依偎了很久,一句话都没说,仿佛要把对方就此贴进自己的身体,带着点绝望的盲目和热情。
他把嘴唇贴在她小小的耳轮边,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脖子上微微发热,他能闻得见她发梢里淡淡的香气。过了一会儿,允嘉抬起头来,轻轻地说,“鉴成哥哥,陪我跳只舞。”
允嘉放出音乐,是一支苏格兰民谣,叫“绿袖子”,当年后妈带过来一盒舞曲的磁带,上面就有这一首,她很喜欢这个曲子。爸爸先是不以为然,嫌调名听上去像“绿帽子”,后来也渐渐喜欢了。有时吃过晚饭,不急着上麻将桌或者出门,他们就会在房间里跳上一曲。
他们在房间里跟着音乐跳起慢四。那个版本的“绿袖子”是排箫演奏的,听上去甜蜜而苍凉。
“小时候看我妈跳舞,我很羡慕,心里想一定要快点长大,也可以像她那样。” 她轻轻地笑着说,“现在真的长大了,却一次都没跳过这只曲子。”
“以后你会想我吗?”她问。
他点点头。
“结了婚也会想吗?”
他看着她,又沉重地点点头。
她咧开嘴满意地笑了笑,过一会儿,却说,“还是不要想我了吧,”她垂下眼睛,又顿了一下,“不过也别忘了我…要不,这样,每年想我一会儿,然后就不想了… 其实,我也会想你的,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每年想你一会儿,就一会儿…那样,我就不会太想你,也不会忘了你…你也这样吧…”
他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那天,他送允嘉去飞机场,傍晚五点多的飞机,办完手续,托运行李以后,还剩一点时间。允嘉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来送飞机的就只有他一个。
允嘉把旅行保险单递给他,“收好了,万一飞机出了事,凭这个去领钱的。”
“胡说什么。”他瞪了她一眼。
“快收好。”她微笑着把单子塞进他的口袋,过了一会儿,又说,“本来我想就自己走了,不过,现在你来了也好。听说,飞机起飞的时候有人在下面看着,就不会出事。”
她笑着问他,“你看着我的飞机起飞,好吗?”
当时已惘然(132)
允嘉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直到他点头,她才像松了口气似的。
机场广播通知一个去澳门班次的乘客登机,两人下意识地一起去看手表。
他先抬起头来,注意到允嘉手上戴着一只崭新的表,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