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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抗到李平那儿告了文秀一状,说她不务正业,不抓村里的工作,跑到老百姓家里保媒拉线。
文秀很委屈,自己费尽心血,还搭了三百元钱,竟然成了不务正业,要不是为了太平庄矛盾的化解,要不是为了感化牛二愣,她吃饱撑的管那闲事?她在变相做工作,杨抗非但不理解,还告黑状,算什么人呢!文秀知道杨抗对她帮水莲心存不满,更加认识到杨抗的狭隘,她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向李平汇报了一遍。
李平边听边笑。
文秀说:“别笑了,我快成诈骗犯了。”
李平说:“诈骗犯也是工作的需要,乡干部就应该这样做工作,以情动人,为老百姓排忧解难。”
文秀委屈地说:“你不批评我就知足了。”
李平说:“你干了工作我为什么批评你?你太小瞧我了,我若是是非不分,还当什么乡长?”
文秀笑了:“我可不敢小瞧你,还佩服你呢。”
李平叹了口气:“你佩服我什么?当了六年乡长了,不知道要当到猴年马月?”
李平没有接任书记心里一直不平衡,他话语中流露出的情绪文秀也理解,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安静地当个听众。
李平说:“文秀,我知道你在太平庄工作很难很委屈,我何尝不是呢。姚书记你也看到了,来的时间不长,出去了两次,说是考察学习,其实就是公费旅游。我干工作有人说我超权越职,不干工作说我闹情绪,我是左右为难啊。”
文秀不语,作为乡镇的一般人员,领导之间的是非,文秀一贯的原则是少说话,免开口,她谁也得罪不起。看着李平忧心忡忡的样子,文秀虽然谨慎地保持沉默,但是很感动,她觉得李平之所以和她说这么多,是充分地信任她,没有拿她当外人,内心不由和李平又近了一步。她决定把小米的事告诉他,小米的事迟早要让领导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那里听到,还不如主动让他了解。
小米的事,让李平对乡镇计划生育工作发起了牢骚:“现在计划外生育工作也很难干,比如社会抚养费的征收,就是个大问题,上面的执法力度跟不上,乡计划生育办公室只能做工作,个别老百姓很难谈,工作做不通,也没有有效的措施。申请法院执行,法院大案都办不过来,哪有精力管这些!执行也是个问题,去年杨树沟执行了一户,超生户耍起了无赖,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拘留了半月,放出来了,钱倒不是问题,但影响很坏。小米的事,你们斟酌着办,灵活一点,把事情摆平就好,最好村里的事村里解决。”
李平这么一说,文秀心里有了底,她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
太平庄治保会的问题解决不了,杨抗的意见很大,不利于下一步空心村的清理。李平要求文秀统筹兼顾,一边解决治保会的问题,一边摸清宅基地的底数。
文秀理解李平的心情,他把话说出去了,当然很着急。文秀想先把治保会的问题解决了,才开始摸底数。这个问题不解决,弊病很大,两派人员相互挖苦,相互扯皮,责任心就差了,村里的治安也出了问题,连续发生了两起偷盗案件,一家被盗了一头猪,另一家的窗户被撬开了,钱财损失虽然不大,但是影响恶劣,村里人心惶惶的。
关于治保会的调整,文秀决定按原计划进行。她想老百姓并不是觉悟都那么高,也许要求不干的不只是牛二愣安排的人员,如果那样,就可以协调一下,两派的人都安排几个,就可以平衡势力。
文秀在太平庄的工作有了成效,喇叭上喊了一遍,两委成员都到了,会上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互相瞪眼找事。
文秀先让牛二愣把村里最近的治安状况说一下,由于文秀对他姨家的帮忙,牛二愣的态度好多了。他简明扼要地把村里最近两起案件通报了一下,话说得不多,也算连贯,最后还自我检讨了几句。文秀有点惊讶,对牛二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牛二愣说完,杨抗作了简单补充,对于人员调整,杨抗却只字未提,最后还是由文秀扯上了正题。文秀说:“刚才杨书记和牛主任对村里的治安状况作了说明。我首先对村里的治保会提出批评,治保会就是维护村里治安的,出了这样的问题,治保会十几个人,都卖什么吃了?不是我话说得难听,是无法向老百姓交代。鉴于这种情况,我有个想法,大家可以议一下:我们太平庄没有多少集体收入,治保会人员补贴太多也是个问题,无形当中加重了农民负担。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老百姓的意见很大。为了给他们点警告,我提议治保会成员的补助暂时不发,先义务白干,等村里的治安状况好了,再考虑人员的配备和补助的多少,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
杨抗首先站起来说:“我不同意,义务白干,套个麻雀还要用几粒米呢。”
杨抗的话让文秀大吃一惊,她惊讶地瞪着杨抗,商量好的事情,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中途变卦,这不是耍她吗?还没有等她说话,牛二愣也跳了起来:“我同意任站长的意见,为村里的治安尽点义务,有什么可委屈的?”
杨抗反唇相讥:“牛主任既然这么伟大,那你的工资也别要了。”
牛二愣把桌子猛地一拍:“不要都不要,我们两个都不挣工资,义务为太平庄出力。”
杨抗也把桌子一拍:“你有什么资格给我拍桌子,吓唬谁呢,不挣就不挣。”
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文秀虽然一时理不清思路,但是杨抗和牛二愣的态度也太恶劣了,文秀气得脸色铁青:“瞧瞧你们两个,像个村干部的样子吗?”
杨抗和牛二愣停止了争吵,相互瞪着眼大口喘气,像两只急红了眼的公鸡。
文秀对杨抗极为不满,暗下决心,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文秀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是太平庄的支部书记,但是毕竟是她的下级,要让他知道谁大谁小,绝对不能让他一手遮天,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文秀豁出去了,即使不让她包这个村了,心里的这口怨气也要出出来,不然憋得她心里难受。她板起脸严肃地说:“今天关于治保会的事情先这么定了,有义务白干的,是好事,如果谁觉得委屈,可以不干,太平庄思想觉悟高的人有的是。”
村委会成员都随声附和,支部成员都保持沉默。文秀让大家举手表决,村委和支部各是三个人,文秀分析这样的状况可能要持平。村委会三个人都举手同意,支部成员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犹豫,文秀捕捉到了这样的信息,她用期待和鼓励的目光望着他,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举起了手,他这一举,一锤定音,少数服从多数,这个意见通过了!文秀终于松了一口气,杨抗蔫了。文秀的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快感,为使事情更牢靠,文秀马上让做了会议记录,白纸黑字,木已成舟,杨抗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了。
文秀宣布散会,牛二愣他们喜气洋洋地走了,村委会只剩下杨抗沉默着坐在一边。文秀强压住心里的怒火,尽力让自己的口气平和:“杨书记,这样耍我,好玩吗?”
杨抗嘿嘿笑着说:“我怎么耍你呢?”
杨抗玩世不恭的态度让文秀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杨书记,我们开始怎么商量的?你这样出尔反尔,算怎么回事?”
杨抗仍旧笑:“事情不是按我们的意思办了吗?”
文秀冷笑一声:“不是按我们的意思办了,而是按‘我’的意思办了。”文秀故意把“我”字加重了一些。
杨抗突然站起来,出门东张西望,跟做贼一样。文秀不解地望着杨抗,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
杨抗回到办公室,哈哈大笑起来:“任站长,不要生气,气大伤身,你这么聪明,仔细想一想,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目的能这么容易达到吗?”
文秀一下子愣了。
杨抗得意地说:“牛二愣他跟我斗,还嫩点呢!他是条狗,我只要用棍一捅他,他立刻就会蹦起来。”
文秀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杨抗是在声东击西,如果直截了当提出来,牛二愣还真不会这么容易同意,杨抗演了一出戏,或者说是挽了一个套,牛二愣乖乖就钻进来了,岂止牛二愣,连文秀也钻进来了,成了杨抗戏中重要的角色。杨抗的戏演得太逼真了,文秀不由佩服他的策略,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农村的工作充满了智慧和玄机。明白了这些,文秀很不是滋味,自己以为胜利了,没有想到还是成了人家的棋子,看来以后要多动心眼儿,不然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娘在文秀家住了不到两个月,就嚷嚷着要回家。文秀想让娘住到阴历四月十五,四月十五是文秀娘家村传统庙会,文秀想那天跟娘一起回去,顺便做做珍兰的工作。娘坚持要走,趁婆婆不注意小声对文秀说:“你婆婆这两天的脸,阴了。”文秀不言语了,她了解婆婆的脾气,不能容人,时间短还顾个大面,时间长了就烦了。这两天文秀也看出来了,婆婆受不得娘在她家住,脸阴着,像是谁欠她的。看着娘苍老的脸,文秀心里很难过,自己过门十几年了,好像在家里一点也做不了主,处处要看婆婆的脸色,想让娘跟自己多住一段时间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娘理解文秀的心情:“我走吧,千万不要为了我和婆婆闹别扭。”既然娘看出来了,也就不能挽留了,娘在家里受珍兰的气,在这里看婆婆的脸色,心情也不会好,自己每天上班,不是天天跟着,万一有一天,两个老人话头不对,争吵起来就不好了。于是文秀跟娘说:“你再住一天,明天是星期六,我送你回去。”娘答应了。
晚上,因为娘的事,文秀冲志刚发牢骚,自己身为女儿,不能常在娘面前尽孝,让娘受了不少委屈,自己掏出心来,也换不回婆婆的一张笑脸。志刚因为生日的事还有点小怨气,所以对文秀的牢骚就显得有点不耐烦,他说:“你别叨叨了,烦不烦嘛。”志刚的态度让文秀不满意。工作上的烦恼、小娟的工作、娘和珍兰的矛盾、婆婆的脸色,还有白白扔了的那三百元,都一起朝文秀的脑海涌来,闹得她心里乱绞绞的,本来想在志刚这里找点安慰,没想到找来一句棒槌话,文秀一下子觉得更委屈了,不由地“呜呜”哭了起来。怕隔壁的娘和婆婆听到,文秀用被子蒙住了头。志刚有点恼火,他掀开文秀的被子说:“你哭什么,谁惹你了?”文秀说:“谁也没惹,我愿意哭。”说完,把被子重新蒙住了头。志刚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翻身不再理文秀。文秀哭了一会儿,感觉心里轻松多了,她起来洗了洗脸,才躺下来睡了。
第二天,文秀给娘收拾东西,志刚好像理解了文秀昨天晚上的情绪。他说:“娘,怎么着急要走,再住两天吧。”娘说:“不了,快过庙了,回家准备包粽子去。”婆婆见娘要走,脸也晴了,故意说挽留话:“亲家,多住两天吧。”文秀斜了婆婆一眼,心里说,别耍嘴了,心和嘴碰着吗?
收拾好东西,正要出门,文国突然来了。文国在外地打工,什么时候跑回来了?志刚招呼文国到屋里坐下,并让文秀炒俩菜。文国说:“刚吃过早饭,别弄菜了。”娘也阻拦:“文国也不是外人,弄什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