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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单表乔大户有一妻三妾。大户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许配于官哥。因官哥只活了三岁,将女儿养到十岁与本府洪员外结了亲,十七岁出了嫁了。去岁腊月,二房娘子养了一个女儿,今岁正月四房娘子也养了一个女儿,都才两三个月。这日,乔大户也往永福寺出善会。不约而同,正遇西门庆在那里。二人坐在一处,饮酒看戏。才听了三出,只见乔通跑了来说:“爹回去罢,大娘在分娩了。”乔大户忙告辞。官人说:“无听见,怎么就要养了?”大户道:“昨日亲家的喜事原不叫他去,他说才七个月怕什么?谁知今日就要养了。”官人说:“也是有的,或者是转胎,亦未可知,瞧瞧再来。”乔大户告辞去了。忙到家中,已是分娩了,还是个男娃子,比足月的还壮,把大户喜了个事不有余。
正乱着,西门庆来了,大户让至书房,毓秀递了茶。茶罢,官人说:“等了半日不见去,我放心不下,特来问候。尊夫人分娩了,是不是?”乔大户陪笑:“说得了一个小儿。”官人道了喜说:“亲家可有了靠了。”大户道:“我告诉一件奇事。自那年李铁嘴到我家看相,因提起无儿子的话。他哈哈大笑说:这有何难!他给了我副对联,说是吕纯阳留下的。说道:‘五更风结桃花实,二月春深燕子巢。’两句话叫拿宋字写了,虔诚焚香挂在卧房,自然生子。我就从其言,如法挂了。先是二房生了一个女儿,后是四房又生了一个女儿。亲家是知道的,今日拙荆又生了这个男娃子,你说信不信?”官人说:“也是亲家虔心所感才有这连生贵子之喜。”大户说:“今日说到这里,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官人说:“有什么话,请讲。”大户道:“原先咱们结了亲,美中不足。如今你得了一对双生,我又添了两个女儿,一个大一个月,一个大二个月。我想着天缘凑巧,何不你我仍续上亲,岂不有趣?”西门庆也乐了,连说:“好,好!过是天赐的,等我回家与他二娘商议,咱们就做了罢。”乔大户也喜欢了,叫毓秀摆酒。官人说:“另日扰罢,你也忙,我还商量亲事去呢!”
说罢,辞了大户来到家中,一直到春娘楼上见了春梅,将前后话说了一遍。春娘也很愿意,说:“自幼联姻才亲热,就做了罢。”官人说:“等你满了月,大家商量妥当,他家办百禄儿,你们都去,就势儿放了定就完了。”说着楚云摆了酒,三人对饮,又说了散话。点上灯,官人说:“你歇着罢,我要睡个早觉儿。”
于是走出外间屋内,暗暗与碧莲睡了。这袁碧莲自从当了奶子,白日里看两个哥儿,晚夕陪着官人睡。两个人打得如火热。
过了十二天,春娘渐渐的硬朗了。这日与官人闲谈,说:“这两个孩子出长了,也该起个名字。”官人说:“现成。那日在玩花楼,两个鹊雀报喜,果然一胎生了两个孩儿,一个就叫他喜哥,一个就叫他乐哥儿,好不好?”春娘大喜,说:“好两个名子,就这么叫罢!”于是都称为“喜哥”、“乐哥”,不在话下。
到了三月二十五日,是春娘的满月。官人在聚景楼摆酒,叫了对子女戏。堂堂在翡翠轩备席,预扮了四个家乐。有乔大户、吴二舅、谢希大、常时节、贲弟付、孙寡嘴、祝麻子、白赉光,都有礼物。还有任医官、吴道官、韩主管、和尚道坚也来作满月。西门庆让至聚景堂,入了座。堂客到了,是大妗子、二妗子带着郑三姐、段大姐、应二娘子、薛姑子、王姑子、李桂姐、吴银儿、蔡姥姥。众姊妹都打扮着出来迎接,各献了礼物,都是八仙、寿星、铃铛、锁子之类。还有各衙门差人送的烧猪、烧鹅、整鸡、整鸭,各色包子、馒首,摆了几桌。月娘安了桌,把酒来斟。开了大戏,唱了三出帽儿,点了杂剧,跳了加官,放了赏,又有砖厂黄庄薛、刘二相送礼贺喜。官人叫回帖致谢了。
这里开了胄子,上了割刀点心,吃着饭看戏。
翡翠轩也是一样筵席。四个家乐与生旦帮场接唱。只听的锣鼓丝统,好不热闹。众客堂齐声喝采,笑语喧哗。整吃了一日酒,至晚才唱了,煞了台。春娘与众亲眷道了谢。
官客先散了。
众堂客来看满月的婴儿,一齐上了楼。碧莲抱着喜哥,玉香抱着乐哥。大家看了一回,按次坐下。大妗子道:“众位看,年成赶的,这娃子都会笑了。”二妗子说:“姐姐说的不错,这一个比哥哥还鬼头,都会吃手了。”众人喜之不尽。丫环上了茶,又坐了一奉,大家告辞,回家去了。
不言众姊妹也各自回房,单说冯金宝来到自己楼上,满心的不快活。与珍珠儿说道:“你看老天不公道,咱们百计千方连个女儿不能养,你看他二娘不知什么时候合了辙儿,三捣两捣就怀上了。养个娃子我也不恼,怎么偏生了一对双生?岂有此理!”珍珠儿说:“我也是看不上,想是爹才起来,谁又补了一个。”金宝说:“也罢了,才养了几天就商量着要结会么亲!保的住谁活定了?可巧就有两个孽种,他们就闹翻了!气杀我也!蓝如玉不是样子?白是个丫头,还疼得像凤凰蛋,如今又有了这两个崽子,还不当祖宗养活么?你我熬什么,瞅着下巴过罢!明日楚云也美定了。你看他不像浪六儿?每日变着法打扮,不知要怎么哄你爹!那行货子认假不认真。若哄转了,她是个才开花儿的丫头,还愁弄不出唾沫蛋来?”说着哭起来,开言大骂。珍珠儿说:“不妨事,咱们想个方法,唤虎出洞,把爹抻过来,咱们也养个双生争口气。”金宝说:“傻丫头,还抻什么?你看楚云小娼妇粉头还算不了什么。二屋里的三十岁的人还浪出水来。他们又是从小儿的陈帐,咱们骑着马也赶不上,还说什么?任命罢了!”越说越恼,一头躺在床上赌气睡了。
到了次日,月娘回家未能歇息,闻知金宝妯娌不和,暗中争论。几次看不上,又难解劝。日夜忧思,酿成一个肝气病。连日办理喜事尚还不觉。这日吃了饭睡了一觉,忽然心里疼,两肋发胀,就不好了。叫小玉摩挲心口,揉肚子,越发疼的很了。唑疼的满床折饼,哎声不止。众姊妹都来了,七嘴八舌乱成一处,说:“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病的这样!”金宝说:“人吃五谷杂粮,那里保的住不生病?好运不善交,丕极泰来。”春娘瞅了一眼才不说了。只见月娘略疼的好些,说:“你们不用害怕,把刘婆子叫了来瞧瞧,我就好了。”春娘忙着人叫刘婆子去。
不多时,刘婆子就来了。进门先烧香,看了看说:“大娘是撞客了。”给了一道符,一包面子药,用凉水吃了。少时,疼的更紧,抱着心,四肢冰凉。小玉慌了,告诉官人。西门庆跑来一看,心下着忙,即叫玳安请任医官去。看看大娘怎么了。玳安答应去了。这里月娘出起汗来,只是害冷。官人也无了主意,连声叹气。
正在着急,大夫来了。官人说:“快请进来!”迎至房门。
医官进了上房,与官人见了礼,说:“看哪一位?”官人说:“我家大娘不知怎么了,求老兄看看。”医官进了内室,诊了脉,问了起居。大夫说:“大娘是六郁伤肝,肺受风寒,闭滞不通,名寒火肝气。此症必须急治。不然,日久传经就作了根子担不起。必须五积散再加平肝气的茏,方能见效。若看错了非同小可。”官人也愣了,说:“求老兄救她才好。”任医官说:“不妨,脉气有余,就费手。学生无不尽力。”开了方子,说:“吃了药,明白再看。”言罢告辞了。
这里,玳安抓了药,小玉煎好打发月娘吃了,睡了一觉,略见好些。
次日,医官来了诊了脉,改了方子,又吃了两剂,虽解了急止了疼,只是饮食不进,四肢无力。众姊妹说:“还得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着什么调养?”又服了两剂香砂平胃散才渐渐的见效。胃口大开,一日好似一日。整病了一个月,用心调养才大好了。西门庆亲身谢了医官,送了八匹大缎、一对元宝。
日往月来,不觉过了两个月。这日乔大户家办百禄。月娘也大好了。众姊妹都打扮的齐齐整整,袅袅婷婷。备了八只羊、八坛酒、十匹大缎、十匹锦缎,还有金镯、珍珠、宝石、缨络、项圈之类,带了侍女、丫环,也是新衣新裙,到乔大户家作百禄代放插带。大户娘子迎接,道了生受,让至大厅上摆酒。早备四下名班大戏。只听的锣鼓喧阗,鼓乐齐鸣。上了南北碗菜,把酒来斟。开了大戏,先唱帽儿,后唱小戏。阖堂欢庆。
饮酒中间,月娘、春娘说:“我们一事两勾当,亲家老爷许的亲插带了罢。”大户娘子道:“我们也议妥了。既是众位娘们不弃嫌,亲上结亲,祥瑞无比,就赏了罢。”春娘大喜,说:“把我们媳妇抱出来,大家看看。”大户娘子说:“这是自然。”忙叫奶子一人抱着一个来到席前。月娘抱了大的,春娘抱了小的。仔细观看,虽是小儿,都穿着扎绣的衣裳,带着孩儿发,都是面白如玉,口似涂硃,两双眼如一汪秋水,四只手似出土葱根。好两个女娃子,把春娘爱的动不得,忙叫楚云递了如意,又与小娃子各戴了四个小金镯,说:“大的是喜哥的媳妇,小的是乐哥的媳妇,是我们的人了,过了十岁再磕头。”大户娘子大喜,说:“好是好,就是太便宜了二娘,养大了还得我给我们饭钱!”说的哄堂大笑。奶子抱了小娃子去。大户娘子与春娘换了盅,全了结亲之礼。大家饮酒看戏。
正饮中间,乔通说:“西门老爷来了。”大户忙整衣出迎。西门庆说:“今日是女眷的事务,必要我做什么?”大户说:“虽是如此,怎么亲家倒不来呢?咱们不是外人,不可上俗套子。”说罢让至里面。众姊妹都站起来与官人道了喜。西门庆与大户娘子也道了喜,又与乔大户相对长揖。
廊下东西原设两席。东边让官人坐了,西边是大户亲族陪坐。乔大户斟了酒上了席面。小旦下了台,官人与堂客点了戏,按次唱起来。大户不许跳加官,包了赏,开了胄子,上了羹汤、点心。吃了饭,官人告辞,先回去了。
众姊妹又到大户娘子卧室与女娃子玩耍一会,看了百禄小儿虽不足月,比足月的还壮。丫环递了茶,大家坐下。才要点灯,月娘说:“天晚了,我们回去罢。”大户娘子让至再三,春娘说:“这还怕不来么》”说罢,月娘带领姊妹丫环回家去了。一宿晚景不提。
至了次日,西门庆无事,在书房闲坐。闷的了不的,叫春鸿、文珮二人拿了气球踢了一回,便提起兴来。于是让文珮叫了四个大丫头来也踢气球。小玉、楚云答应,挽起袖子,拽起衣襟,露出红绿汗巾,舞动小脚儿踢了一回。次是秋桂、珍珠儿也免了袖子,拽起衣襟,带着黄橙橙的响镯,踢将起来,如落花飘舞。早有小丫环报与众姊妹,春娘、蓝姐、屏姐、黄姐都来了,惟有月娘、金宝无来。春娘说:“你们好乐,就不叫我们一声?怪行货子,安着什么心!我们偏来搅你,看你怎么着!”官人笑了,说:“小油嘴,单管胡说。我坐的闷得很,叫他们耍子解闷,还安什么心?”
春娘说:“既如此。咱们大家耍耍、我出个主意:点着名儿叫他们拿着对踢。”官人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