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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周报》第四版登了一条消息,果然和我有关。它其实是一篇类似于新
闻评论的东西。我同样把它录下来:警惕另一种学术腐败文/ 大学人必须承认,
大学里存在部分程度的学术腐败现象,由于利益驱动(职称评定、工作量考核、
奖金分配等),学术论文的抄袭,乃至于剽窃他人学术成果的情况屡有出现,学
术研究的风气也趋于浮躁油滑;但是我们要看到,大部分学界人士还是秉承传统
治学美德,在学术事业上孜孜以求,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那种不正常的情况
乃少数人所为,并不具备普遍意义。不过在近些年,出现了另外一种学术腐败之
暗流,却需要学术界有良知人士的警惕。
两条消息(3 )
我市某大学某学者,近年来致力于现代文学研究,其主要研究对象为现代文
学史上一位名为虚隐的小说家;这位学者认为,虚隐乃一位非常重要的小说家,
由于种种原因,文学界没有认识到其创作的重要性,他进而推断,虚隐是一位被
隐没的文学大师。这种论断,确实是发前人之所未发,于是在学术界迅速引起注
意,他的几篇论文还发表在当今最重要的学术刊物上,本人则由此获得了职称和
房子。
做学问固然需要这种求新精神,但是我们要问:虚隐是不是真如该学者所说,
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他真的是一位被埋没的大师吗?不可否认,在文学史上,
确实存在一些比较重要的作家、诗人被忽略的情况,但是,真正的大师是不会被
忽略的,虚隐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在我们的文学史中没有被提到呢?难道只有
这位学者认识到这一点,而别的学术界人士熟视无睹吗?从现有的资料和该学者
提供的某些论证来看,虚隐的某些作品确实在艺术上达到比较高的水平,但是这
其中存在明显的问题:首先,虚隐是笔名写作,在现代文学史上,使用笔名写作
的作家何其多也,你如何能够确定虚隐的真实身份呢?现代文学大师×××的文
集中曾经有一些篇目,与虚隐的某些作品在题材、技巧和语言上非常类似,如果
虚隐另有其人,那么×××就有了剽窃的嫌疑――×××作为一位文学大师,他
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其次,从作者的材料来看,虚隐是一位杀人放火、逐
花猎艳的江湖之徒,这样的人,能够写出优秀的文学作品吗?我们虽然没有确凿
的证据表明虚隐只是该学者的一种虚构,但是该学者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虚隐
的重要性,以及其人令人信服的真实情况。――因此我们不免要怀疑,该学者是
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沽名钓誉而制造了虚隐现象呢?这种假借学术之名,肆意夸
大某些并不重要的作家和文学现象的做法,其实比单纯的抄袭、剽窃更可怕、更
令人愤慨!如果我们的学术事业任由此等所谓“学者”信马由缰,学术研究还有
什么希望?
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听说该学者本人在个人生活方面绯闻颇多,身边女友
犹如走马灯一般频频轮换,此种生活态度,焉能静下心来,从事学术研究?更可
笑的是,近三年来,其人以整理研究材料之名义,居然只发表一二篇论文,作为
大学老师,每年若不能写出论文,岂不是尸位素餐?笔者出于学术良知,写作此
文,求教大方,也以此希望能够引起学术界的足够警醒。
关于我的消息就是如此。虽然,这位署名“大学人”的先生并没有在文中提
及我的大名,但是,他显然说的就是我了。就他对我的许多方面的了解,也许还
是一位熟人呢。俗话说,更危险的对手往往就是和你亲近的人,原来还不明白话
里的意思,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站在马路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显然,这条消息比之痖白的那
一条,更让我发笑;它简直太过于滑稽了。我本来想再一次发出大笑,但我居然
没有笑出来;也许刚才笑得有些猛烈,现在丧失了再次大笑的力气和兴致。他们
既然这样认为,而且假神圣崇高之名,听起来言之凿凿,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们列举的大部分情况,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大师不会被遗忘啦,人如其人啦,
骗取职称和房子啦,和许多女人来往啦,等等。
本来,我最近一个时期,一直在准备《虚隐评传》的写作;我想写一部关于
虚隐的最完全的生平记录;对我而言,时间仍然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必须要赶
在那些年代久远的文字被时光和尘土风化、埋没之前,写出这样一部作品来;也
许它于我的职称和学术作用渺茫,甚至还会带来更多的嘲讽,但我仍然认为,它
是我的一种重要的生活,就像我的朋友痖白要写出他的一部乡村叙事诗和另一部
小说一样。我此前写出的《虚隐生平》一文,其实已经在《文史拾遗》杂志上发
表,我同时还写信给编辑李先生――他一直关注我的研究进展,还给我提供过一
些重要的资料――谈到我要写作《虚隐评传》的想法;李先生在回信中表示支持,
并且愿意帮助我联系一家好的出版社。
两条消息(4 )
现在,能不能写下去是一个问题。《艺术周报》是本市一家非常有名的报纸,
素来以庞大的发行量和在艺术上的正义立场,拥有巨大的市场;我知道,随着这
些消息的传播,也许我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新型的学术骗子、一个不停地追逐女人
裙裾的人。还会有一张安静的书桌让我读书和写作吗?
唉唉,我站在那里说,真他妈无聊。
真他妈无聊啊,我说。
一个胖子这时候从我面前走过去。天气已经算不上暖和了,可是他还裸露了
两条很肥的胳膊,胳膊上有一条蛇状的刺青。他听见我说的话,就站住了。他看
着我说,你说什么呢?你说谁他妈无聊?
我是说,真他妈无聊啊。
他走到我跟前。他瞪着我。他说,你说谁他妈无聊?
我看出来了,胖子以为我在说他呢。
我没说你,我说,我说的是别的事情,当然,我自己也有些无聊――你无聊
不无聊和我有什么关系?
倒也是,他说,我量你也不敢说我无聊――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连我自己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呢。
我看你小子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了――你肯定是让女人骗了吧?
他似乎还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笑。
我才是骗子,我说,谁也没骗我,是我骗了人。
我看你不像个骗子,他说,我见过的骗子多了,没有长你这样的。
你说不像就不像吧,随便你怎么说――再见。
再见,他说。
我看见胖子走了。他走了大约十米远,又回来了。
他看着我,他说,你刚才说谁无聊?
你要是再这么问,我说,那就是你无聊――你这不是无聊吗?
他站在我面前,用一只手摸他的秃头。他似乎在想我的话说得对不对。
他说,倒也是。
然后,我看见胖子走了。他走路一摇一晃的,像是一辆老式的推土机。他走
远了,再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顺着马路往学校走。我看见路边有一个垃圾箱,就把报纸塞进去了。
我不用拿它了,拿上它一点意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必要来买这样一份报纸。
我两手空空,感觉到非常轻松。
我走到学校门口,看见周慎野。他油头粉面,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像一个
大人物一样走过来。看见我之后,他高兴极了。仿佛他打扮得这么光鲜,就是为
了等我出现。他抓住我的手,用激动的声调说,见到你我太高兴了。
他装模作样的神情看上去非常可笑。
你收拾得这么体面,一定是去约会吧?
看你说哪去了,我就是在这里专门等你呢,我估计你会在这里,所以我就在
这里等。
荣幸之至,你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你要告诉我,对不对?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让人舒服,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说,你老兄说的完
全对――不过我的好事就是你的好事嘛。
祝贺你,好事总比坏事好。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所以我们要一起庆贺庆贺。
这时有几个人从我们面前走过,周慎野同他们哈罗哈罗的打招呼,他挥手的
姿势就跟一个领袖跟他的人民问好那样。他新做的发型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他
的一只手还抓着我的一只手;他的手心里粘乎乎的,仿佛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可
他就是不松手,就好像他要是松开他的手,我就会不见了似的。
你还没问我是什么好事呢,他说,你还没有问,是吧?
没有,我说,该不会是你找了一个情人吧?
你小声点,他跟我做了一个肃静的手势说,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的。
其实你要是找了情人,也没有什么嘛,你又不是阳痿,你要是阳痿,找不上
也可以理解,你不是阳痿吧?
说哪里去了,――我评上教授了。
祝贺祝贺,名至实归嘛。
两条消息(5 )
你又笑话我了,我评上教授,你老兄的功劳大大的有――所以,我想隆重的
请你一次。
免了,我也没有费什么力气,无所谓功劳不功劳。
你总是这么客气,但我是下定了决心要请你一次的――今天晚上,怎么样?
好吧,我答应就是,――还有别人吗?
就我们两个,他说,我请最好的朋友,就不能叫别人,这个你是知道的。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那我们晚上见?
晚上见,我说。
周慎野的手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被他弄得湿乎乎的,就像是抹上了一
层鼻涕。我真是难受死了。
给余楠的信(1 )
那天下午,我坐在我的房子里,给余楠写了一封信。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
封信是白天写的,另外从篇幅上来说,稍微短一些。
亲爱的余楠:早上我在马路上走,看见一些树叶在飞。看上去真是很美啊。
当我说话的时候,它们还会变换飞舞的姿势,就像是亲密的朋友。在湛蓝的、阳
光明媚的天空之中,它们可以如此自由自在地飞翔,说实话,我很羡慕。相比之
下,我们可就没有这么随心所欲了。我还在想,当我们最后回归大地的时刻,会
用哪一种飞翔的姿势呢?我们没有翅膀,也不善于舞蹈,只是仓促的落到地上,
我们苍老的肌肤那么难看,想起来真是令人难为情。不过尘归尘,土归土,这原
本没有什么,我只是羡慕那些树叶的姿势罢了。
昨晚我梦中又见到你了。你在哭。你的眼泪就像河水一样清澈,河水一样源
源不断。我还在问你说,你为什么要哭?我们不是好好的吗?然后你说,正因为
好好的,所以要哭。我说,你的说法未免奇怪,人要是好好的,应该大笑才对,
为什么要哭呢?你说,这你就不懂了,你还是一个孩子呢,等到你长得很老的时
候,你就会明白了。我说,你真是胡说八道,我哪里是孩子,你看看我的脸,看
看我的白发,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