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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次,他们看见母子两人争吵起来了,他们互相指责,使用的词语居然非常
粗俗,比方,傻比,我操,无耻之类的,一般说来,这些词语应该在另外一种关
系里使用才对。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原本就不该产生这样无聊的念头。过了
一些日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男孩邀请他的同学到他家里去玩,因为有某种好
奇心,他们就去了。男孩的母亲不在家,父亲则早已去世,家里只有男孩一个人。
他们在一起玩,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迹象。这时候,他们之中的几个到了男孩
母亲的卧室里,出于好奇,他们开始翻东西,结果他们发现了男孩母亲的一本日
记。日记里记载的事情非常详细,甚至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你们肯定猜到了。
的确,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还在发生。关于日记的详细内容,我
就不便多说了,但是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有一次,男孩不愿意,他的母亲就斥责
他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连这点事情你都做不了吗?唉,你们说,居然
有这样的事!我起初根本不相信,打死我我也不相信的,但是你们要知道,这件
事就是男孩的一个同学告诉我的,而他,就是看了男孩母亲日记的人之一。总之,
这是确确实实的一个真实事件。这个秘密被男孩的同学发现之后,不久,许多人
就知道了,你们能想得到,男孩和他的母亲不能在他们那里出现了,有一天,他
们从那座城市里搬走了。后来再没有人看见他们。――我讲的故事就是这样。所
以有时候,生活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啊。
作家之一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大家很久没有说话。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说不清
楚的气味。我甚至还有一点恶心。也许,这样的故事太让人吃惊了,简直让我们
感觉到羞耻。它和我们听到的笑话根本不同。一个下流的笑话只会让我们感觉到
肉体的刺激,可以增加空气里暧昧的气氛;这个故事就不一样了,当我们相信它
的真实性的时候,就必须要毁坏我们内心里许多稳固的堤坝。这让我们感觉到绝
望。虽然,我们在某些时尚小报上读到过类似的故事,也算不上格外的新奇;但
是,由于那些故事距离我们的生活非常遥远,所以往往被当作是某种虚构、杜撰
和猎奇,实际上并不会使得我们的内心产生羞耻感。这个故事却离我们太近了,
我们不得不和它面对。而面对太困难了。
评论家说,我有个问题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告诉你这个故事呢?也
就是说,对方凭什么相信你呢?
我给许多报纸和杂志写专栏,作家之一说,我本身需要一些故事,他们愿意
把他们知道的故事说给我听,他们信任我。
你还是没有说明白,评论家说,他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这个问题我也说不太清,作家之一说,也许他们觉得,我把他们的故事写成
文章,会有一种类似于发表的满足感吧。
痖白的朋友们(7 )
我想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吧,女作家说,可能是收养,或者是继母什么的。
我想也是,女诗人说,要不然太恐怖了。
其实,赵耳说,有没有血缘关系,在这个事件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我们的生活已经突破了某种底线,这才是最可怕的。
唉,诗人之一长叹一声说,我们还在写诗,还希望在诗里建立一个美丽的乌
托邦,你说,我们写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我靠,我靠,诗人之二说,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所以,痖白说,有些人在我的小说里寻找到猎奇的快感,我觉得这很奇怪,
也许在小说里,我们已经把许多生活美化了呢!
此言大大的有理,作家之二说,依老朽之见,写作在本质上是虚构美好生活,
而不是要反映生活啊!
为你的精彩发言干杯,赵耳说。
大家举杯,饮了杯中的酒。
接着继续讲笑话。他们要我讲一个。我平时待在学校里,孤陋寡闻,哪有什
么笑话,但是他们不同意,一定要让我讲一个。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个来。
我就给他们讲了。可能我的笑话本来就没有什么趣味,也可能我不善于讲笑话,
总之,等我讲完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来;他们看着我,个个显得一本
正经。我不免有些窘迫,脸都有些红了,结果,我的这种狼狈的样子把他们逗笑
了。他们持续不断的大笑下去,比刚才的任何一个笑话都令他们开心。按照事先
的约定,我只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很快就喝得有些高了。当然,我自己也很愿
意这样喝酒。我感觉跟他们在一起很高兴。我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他们虽然看
起来非常粗俗,但是我并不反感这种粗俗。他们丑态百出,放浪形骸,也许正是
像我这样的人生活里缺少的。我喜欢他们。如果有机会,我实际上很愿意和他们
一起,到达下流和无所顾忌的境界。
那天我们玩到很晚的时候,痖白忽然接到徐思菲的电话。不知道徐思菲说了
什么,痖白的神色紧张而且激动。痖白接完电话,告诉我们说,徐思菲有事,需
要他过去一趟,他建议本次聚会到此为止。诗人之一说,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
事,无非就是上床嘛!诗人之二说,靠,难道上床不是事情吗?痖白说,肯定有
什么事,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晚打电话来的。评论家用尖细的嗓子说,你不是还
要请我们找小姐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作家之二也附和说,就是就是,你挣
那么多版税,我们要是不帮你花一花,怎么好意思!痖白说,改天一定请大家,
今晚失陪,不好意思。
实际上,大家玩得已经很是尽兴;不过开开玩笑而已。很快,大家各奔东西。
痖白要我和他一起去见徐思菲。我说,你去约会,我去干什么,我不去。
痖白说,你陪我去吧――我担心她那里有什么事。
痖白喝了不少的酒,说话的时候老是摇摇晃晃;他比我喝得多多了。我看着
他的样子,心里琢磨,陪他去也好,一个人路上不太安全;要是徐思菲没有什么
事情,我回来便是。痖白很在乎徐思菲,在乎得让人惊奇;如果我拒绝他的要求,
他就会很失望。
我们站在酒吧外面的马路上等车。他们早已经作鸟兽散了。除了我和痖白,
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确定有多晚了,也许有12点了吧。我们站在那里。痖
白没有说话,只是在地上走来走去。空气里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我看着他,忍
不住想笑。他那种激动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可笑的缺点,
他那么在乎徐思菲,在我看来,正是他的缺点。
柳小颖(1 )
徐思菲住在城市中心的一栋高层建筑上。建筑底层有一家以出售昂贵服饰闻
名的大型商场,还有一家夜总会,同样也在城市享有大名,它聚集各类先锋人士、
流浪艺术家、地下音乐工作者、高级妓女、摇头丸服用者,以及到本地走穴的影
视明星等等;某一次在全城造成巨大恐慌的黑帮火并事件也在这里发生。而最具
影响力的则是在此地举行的色情表演,据说有俄罗斯和美国美女不定期进行脱衣
舞表演,这些金发美女并非草台班子出身,都是夜总会空运而来的优质美貌舞女。
虽然门票昂贵,仍然观者如堵。
我没有去过这家夜总会,所以我无法详细描述其间的盛况。在好莱坞和欧洲
的某些色情DVD 里,我倒是看过许多类型的色情表演和舞会,我想,应该和此地
的情景仿佛吧。无论何时何地,对于男人而言,色情总是蛊惑人心,那些裸露的
肉体,满足了多少平庸男人的想象和虚荣啊。
我和痖白到达这座建筑跟前的时候,夜总会里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一
些衣装暴露的女人进进出出,空气里充满荷尔蒙的气味。我们走进楼道,电梯已
经关了。我们就顺着黑暗的楼梯爬上去。徐思菲住在22层。大约到8 层的时候,
我们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楼梯口哭泣,他的手里还有一个酒瓶。他哭得很伤心,看
样子喝多了。我们出了一身的汗,总算爬到了22楼。
柳小颖打开了房门。我看见灯光里的柳小颖,心里忽然就那么咯噔了一下。
柳小颖好像一下子打开了我心脏里的某个阀门。我听见血液在自己的身体里迅速
的奔流。真是很奇怪啊。我原先就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名叫柳小颖的女人。我们其
实是第一次。我看着她。有一会我只是看着她,不知所措。
进来吧,她说。
我们走进去。
客厅很宽阔,靠窗户的一面被红色的落地窗帘完全笼罩。我看见柳小颖被红
色光影漫过的脸。我们像是置身于一间摄影暗房里。我们坐下来。柳小颖给我们
倒水。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牛仔裤,看上去很瘦。
徐思菲呢?痖白说,她怎么了?
她睡着了,柳小颖说,其实现在没什么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们在喝酒,柳小颖说。这时她坐下来,在我身旁的沙
发上。有一些头发滑到她的脸上,她把它们捋到后边去。我看着她。她对我笑了
一下。我的心又跳起来了。我听见它通通通的声音。
本来我们都很高兴,柳小颖说,我们还说要玩一个游戏呢;我们喝了一大瓶
红酒,喝完之后,她又拿来一瓶,我说,我们玩游戏吧,酒别喝了。徐思菲不同
意,我们就接着喝。她其实已经喝的很多了,我还以为她是高兴才这样的,本来
她就是高兴嘛。然后她告诉我说,她想见你。我说太晚了,她说,没关系,他知
道你会来。她就给你打电话。我说那我就回去吧。她说不行,要我还在这里。我
想等着你过来,我就回去。突然,她哭起来了。她突然变得很伤心。我都不知道
怎么办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伤心,我甚至
还没见过她哭呢。我就去拿毛巾,结果看见她倒到地上了,在地上爬来爬去,手
里还拿着酒瓶子。我在地上拉她,想把她弄到沙发上,她还在哭,等到我把她弄
到沙发上,她睡着了。她的衣服弄得很脏,扣子也掉了,我就想干脆把她弄到床
上去吧,这样她会舒服一些。我就把她弄到床上去了。她睡着了。现在她还在睡。
――你去看看她吗?
痖白到徐思菲的卧室里去了。我坐在那里,为柳小颖的讲述着了迷。对于我
来说,也许我根本不关心徐思菲为什么要这么悲伤。我关心的是柳小颖迷人的讲
述。她就像是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所有的人其实原本悲伤,他们
从来就没有快乐过;他们的快乐是假装的。我看见她的那对小小的嘴唇,她的眼
睛里那种轻盈的忧郁。我看着她,我有点神思恍惚。她看着我笑了。她说,你是
痖白的朋友吗?
柳小颖(2 )
是的,我说,我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在哪里?
路上,我说,在路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
她又笑起来了。她说,你们写作的人,总是富于想象力,――你是写什么的?
诗歌,散文,小说?
我什么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