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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道:“还说不敢谤讪,这‘留下鲛绡当宿钱’的小词,是谁做来?”贾弈无辞
以对。徽宗怒道:“流言谤朕,合夷三族。格外从宽,速将贾弈推入市曹斩首。”
敕下,令甄守中做监斩官,正值靠午分,押着贾弈往市曹。也是他命不该绝,却巧
遇着谏官张天觉,向守中问道:“今日杀的是什么犯人?”
守中附耳低声道:“天子为私幸李师师家,与贾弈共争泼妓。
贾弈曾吟小词滂讪,天子吃受不过,敕拿贾弈赐死市曹。“天觉道:”你且慢
用刑,待我人奏官家来。“说罢,入朝来见徽宗,奏道:”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
海,承祖宗万世之丕祚,为华夷亿兆所观瞻,一举动,一笑颦,皆不可轻视。奈何
信奸谗佞谀的语言,夜宿娼家,朝纲不理,国政不修,使天文变于上,人心怨于下,
边疆不宁,盗贼蜂起。陛下不以此为忧,顾与匹夫争一泼妓,轻肆刑诛,他日史传
记载,贻讥万世。贾弈何罪而夷戮市曹?臣恐刑罚不正,无以治民,伏望圣慈曲行
赦宥。冒渎天威,罪在不赦,伏维圣鉴。“云云。徽宗即掷贾弈词与他观看,即谕
道:”卿看此词,得能容忍么?“天觉奏道:”孟子有云:“人必自侮,而后人侮
之‘。陛下高拱禁廷,谁敢妄肆诋毁?陛下既不以万乘之尊自尊,小臣故敢肆无忌
惮。
陛下宜自悔其过,何必尤人?“徽宗闻奏,未免惭耻,向天觉说道:”且看卿
忠言直谏,免死贾弈,贬为广南琼州司户参军。“天觉谢恩而退。贾弈好似从鬼门
关上赦转,即日自往琼州不提。
那时蔡京尚未致仕,即劝徽宗宣李师师人宫,加以封号,自无人敢肆谤仙了。
徽宗即宜师师人宫,赐冠帔,初封夫人。
因怕天觉再行谏阻,改授为胜州太守,饬令中使押之赴任,行至半途,忽然仙
去。中使归报,徽宗固知天觉为异人,悔已无及了。于是朝廷益无纲纪,进封师师
为明妃,连带茶家周秀,夤缘师师,也授为泅州茶提举。这都是宣和六年间事。不
料自师师人宫后,外衅迭开,国事日非,金兵步步紧逼,宋将望风而溃。徽宗整备
南幸,就禅位于钦宗。又因谏官都称他荒淫失德,把李明妃废为庶人。师师含泪出
宫,即人庵观为女道士。
时为靖康元年,忽报金将斡离不已率兵渡河,东京人心大辱。徽宗急欲东幸,
以蔡攸为上皇行宫使,宇文粹中为副,奉徽宗至亳州避敌。初童贯在陕西,招募长
大少年数万人,号胜捷军,以资护卫。至是从太原还京,正遇徽宗东行,贯即以军
自随。徽宗过浮桥,卫士攀望号恸,贯恐行不速,使胜捷军射击,中箭踣地的百数
十人。贯遂促车驾前行,按下慢表。且说钦宗闻得金兵将至,也拟出幸襄邓,以避
敌锋。李纲谏阻道:“道君皇帝挈宗社以受陛下,岂可委而他去?”钦宗答道:
“时中谓京城不可守,居此奈何?”纲道:“天下城池,当推都城为最固,况且是
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将何往?为今日计,当整饬军马,固结人心,相与
坚守,以待勤王兵来援。”钦宗问道:“谁可为将以守城?”纲答道:“白时中、
李邦彦虽未必知兵,然身为大臣,抚将士以抗敌锋,乃是大职。”
时中抗声说道:“难道李纲莫能将兵出战么?”纲从容答道:“倘陛下不以臣
为庸懦,使治军旅以卫社稷,愿以死报国。”
钦宗即授纲为尚书右丞,东京留守。忽然内侍来奏中宫已启行。
钦宗闻盲色变,慌忙降御座说道:“朕不能留此,拟同中宫偕行。”李纲泣拜
于地,以死遮留。钦宗不得已向纲说道:“朕今为卿少留,治兵御敌的重任,专责
诸卿,万不可稍有疏虞!”李纲受命而出。宰相仍请帝驾出幸为是,钦宗称善。次
日,李纲入朝,见午门内禁卫环甲,乘舆已驾。纲急呼禁卫道:“你等究竟愿守宗
社呢?还是愿随帝驾出幸?”几个禁卫齐声答道:“我等父母妻子都在此,情愿死
守。”纲即人见钦宗道:“陛下已许臣留,为甚又复戒行?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
城,愿以死守。陛下强他们护驾出都,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况敌兵已逼
近,探知乘舆不远,必令健马追击,谁可抵御呢?”钦宗心想不错,遂不复出幸。
禁卫六军闻悉,皆拜伏呼万岁。钦宗乃命纲兼行营使,得以便宜行事。纲即整备守
战工具,以备御敌。得报金兵已据牟驼冈,是为宋廷养马的所在,距离汴京甚近,
钦宗惊慌非常,即召群臣商议。李邦彦道:“都城兵微将寡,勤王兵又都观望不前,
就算有几路兵奉诏赴援,犹恐被金兵拦路截击,由是诏下多日,不见援军人卫,敌
兵却将临城下了。为目前救急计,舍割地求和以外,绝无善法。”李纲说道:“敌
兵孤军深入,击之不难,并且裹粮不多,不胜亦可闭城固守。一面催诸路军星夜人
卫,等到勤王兵来,内外夹攻,可以一鼓而灭敌军,为甚要乞和呢?”钦宗迟疑不
决。李纲要紧去登城防敌了。李邦彦、张邦昌犹在帝前动以利害,怂恿求和。钦宗
竟从其议,即遣驾部员外郎郑望之,防御使高世则,往金军请和。行至半途,适遇
金使吴孝民奉命人城劝和,宋使遂同他偕还。是夜金兵来攻宣泽门,李纲率军出城
迎战,杀伤百数十人。金兵知有备,且闻徽宗已内禅,遂退去。次日,金使入朝,
首先责问收纳张珏事,次要宋廷将童贯、谭稹、詹度三人执送金营。钦宗答道:
“收纳张珏系上皇朝事,非朕所知。至于童贯等三人,早已罢斥,不在东京了。”
孝民说道:“上皇朝事,已往不必计。今请少帝与大金别立誓书修好,即遣亲王宰
相诣军前请和便了。”钦宗应许,即问大臣:“谁可为使赴金营请和?”李纲请行。
钦宗道:“卿负守城重任,宗社安危,惟卿一人是赖,岂可擅离?”乃命李税为请
和使。纲又奏道:“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税怯懦,此去有误国事。”
钦宗道:“一时无人可使,就命税授意前往,谅来不致偾事的。”接着向税面
授请和意旨,命偕金使同往。税即偕孝民出城,径抵金营。孝民先人报告主帅,斡
离不传齐众将,陈兵南向高坐,宣宋使人见。李税踏人中营,瞧见两旁兵土,手中
都执着雪亮钢刀,已吓得魂胆俱消,就北面再拜,膝行而前,全身发抖,不敢申说
请和。斡离不见他吓得面容失色,益觉藐视,就说道:“宋主都城,破在旦夕,所
以按兵暂缓进攻,只为少帝故,欲存赵氏宗社,我恩不小咧!你主君欲议和,当输
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表缎百万匹,牛马万头,尊金帝为伯父,归还在汉的燕
云人,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地,并以宰相亲王为质。”语毕,出事目一纸授税。
税惟有唯唯诺诺,不敢措一言。斡离不即派萧山宝奴、耶律忠、王汭等偕税人城。
不料金人是日又进兵攻景阳门。李纲亲冒矢石,登城督战,募壮士缒城而下,与金
兵激战,自卯至酉,接战竟日,斩首数千级。
何灌力战而死,金兵至暮始退。
李邦彦力劝帝依从金议,免得生灵涂炭。钦宗遂避殿减膳,一面命邦彦向民间
搜刮金银,并娼优家的现款,也都括借殆尽,只凑得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四百万两,
民间已空,尚不足十分之一。李纲人对道:“金人所索金银,竭天下与之且不足,
何况都城呢?况三镇,乃我国的屏蔽,割之何以立国?就是遣质,宰相当往,亲王
不当往。宜遣辩士,姑与他商议,勿遽决定,稽延数日,等到勤王兵四集,他知孤
军深入,恐怕截断归路,虽不得欲,亦将退去。到那时与之订盟,必不敢过分苛求,
并且和议亦可久远。”李邦彦道:“都城破在目前,尚何有三镇,金币更不足较了。
凡事须双方着想,不能独作片面观。现在与他诚意议和,尚且攻城不已,若遣辩士
往返磋商,被他看出是缓兵之计,必然猛力攻陷都城,那么援兵未集,都城已陷,
将奈何?”钦宗默然不语。李纲亦无言可驳,只好向帝求去。钦宗慰谕道:“卿且
出治兵,此事容朕三思而行。”纲遂退出,邦彦、邦昌又在帝前一吹一唱地恫吓道
:“李纲之言,只好骗三尺童子,金人狡诈百出,岂肯按兵不攻,等着我们勤王兵
来援呢?事到燃眉,陛下莫再因循坐误了!”钦宗不得已,将金人所提出四条和约
:一要输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表缎百万匹,牛马万头;二要割让中山、太原、
河间三镇之地;三宋帝尊称金帝为伯父;四以宰相亲王为质。一律照允,就命邦彦
草就誓书,称金主为伯大金皇帝,自称侄大宋皇帝,遣沈晦为使,赴金营磋商。第
一条输款缺少甚多,只好分期措缴;第二条割地,先将三镇地图呈送;第三条称呼,
完全照办,以后文书往来,概称伯大金皇帝;第四条遣质,以康王构往质金营。张
邦昌为计议使,随康王同去。那邦昌是个卖国求荣的奸贼,他初意和邦彦竭力主和,
原为谄媚金主起见,不料临期身自为质,懊悔得什么似的,就在帝前力辞道:“臣
无口才,此去只恐有辱君命,敢请另选能员前往。”钦宗不许。邦昌又求御笔署批,
无变割地之议,免得康王及臣在金营为难。钦宗道:“何容署批,朕已口头答应,
并且三镇地图已送去,难道好不作数的!”邦昌只好同了康王,陛辞出城,偕沈晦
乘筏渡濠,午前登程,直到深夜,始达金营。
那康王构是徽宗第九子,系韦贤妃所生,诸皇子中推他为最有胆略,所以遣他
为质,当下沈晦、邦昌人见斡离不,面呈誓书,都北面再拜,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惟有康王人谒,长揖不拜,面不改色,有问,便侃侃答言,不露丝毫畏怯态。斡离
不即将康王、邦昌留住,惟放沈晦回城。斡离不偶语左右道:“康王不类亲王,定
是将门子弟,特来冒名代质的。若是亲王,身人敌营,安有如此从容不迫的胆略呢?”
当时和议虽成,一则因输款不到十分之一,割地又未缴出,金兵仍不退。日遣游骑
在都城外大掠。恰值统判官马忠自京西募兵人卫,遇金兵于顺天门外,拦路截杀,
金兵大败。忠挥军乘胜追杀,敌兵死伤无算,西路稍通,勤王兵始得进达都城。那
两河制置使种师道为北宋名将,因事至洛,闻报金兵已进逼都城,即欲率轻骑人卫。
左右劝阻道:“敌势正锐,宜少驻汜水,以谋万全。”师道答道:“吾兵少,若然
迟回不进,形见情露,徒自取辱,不如鼓行而进,金人无从测我虚实。都人见吾人
卫,士气自振,何惧敌兵?”于是率军启行,沿路揭榜,大书种少保领西兵百万勤
王,兼程前进,直抵京西,即向金营下书约战。金人素惮老种威名,不敢会战,移
营北退,坚守牟驼冈,收束游骑,增垒自卫。钦宗得闻师道人卫,大喜,即命李纲
开安上门迎劳。
师道入朝觐见。钦宗问道:“国事如此,不知卿有何安邦善策?”师道答道:
“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安然归去呢?”钦宗说道:“已和他订约
修好了。”师道答道:“臣以孤军旅卫陛下,以外非所敢知。”钦宗道:“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