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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果然是被割伤了,划了几道口子,幸好伤口并不深,珠棋帮着武宁清理了,又道要跟四爷说请太医来看看,武宁摇了摇手道:“府里出了这种匪夷所思、怪力乱神的事情,已经够让爷头疼的了,别再添麻烦了。”。
珠棋点点头,裹好最后一层纱布,起身一边擦干了手上的水珠,一边迟迟疑疑地道:“不知道四爷带着人去了,这会子有没有捉住那……那东西?”。
武宁扑通一声仰面栽倒在床上。
第45章 怀抱
这一夜;谁都没安下心;小院子里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思。武宁发了话;让大家伙儿把门窗紧闭;不许乱出,不许探头探脑打听花园里的消息;更不许私自传话;谁有违禁,一律交给福晋处罚。
出乎武宁意料的是,约摸一个时辰后;四阿哥倒是来了。
清明、荷田等人因着好一阵子不见四阿哥,还有些怔忪。珠棋却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在花园里时,就猜到四阿哥回来看望自家主子。只是没想到这位爷动作这么快,听着外面通传,赶紧轻轻摇醒了还歪在炕桌上打着盹的武宁。
武宁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听珠棋说四爷来了,先是一愣,随即从炕桌上立即弹起了身子。
她维持着一个小憩的姿势久了,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伸脚触到地上,一开始还没什么知觉,等到那血液回流上来,脚底伤口中百虫噬食一般的痛,顿时一股脑儿地顺着她小腿蔓延了上来,直钻到了人心里。
武宁“嘶”地一声,抽了口冷气,一皱眉头,珠棋见状,赶紧上前紧紧把着自家主子胳膊。想着这种情况下,花盆底是穿不得了——高跟正在鞋子中间,撕裂了伤口可不是闹着玩的。便伸脚将床尾一双平底绣花鞋勾了过来,伺候着武宁套上了。
四阿哥站在堂屋中,身上衣襟略有些凌乱,态度倒是气定神闲的。他负手在身后,饶有耐心地环顾着四周。
因着夜色深浓,春寒料峭,又早过了生火盆子的季节,武宁这里倒是一色的黯淡,无端端生出几分衰败残缺的气象来。
几个宫女点起灯,灯火莹然,满室生光。照着屋里雕花镂玉的家居摆设,那氛围才好了一些。
四阿哥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他才多久没来?武宁这里便成了这样?
这段时间宫里事情多,他时不时地向着宫里跑,晚上通常回来的迟,天没亮又要进宫里,这一夜是难得的机会,指望着回府能睡个好觉,偏偏又被这匪夷所思之事给扰得鸡飞狗跳。此时眼圈下已经有些发青。好在他尚在年轻之时,底子好,精神依旧是旺盛的。
四阿哥习惯性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
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随着这声咳嗽声一停,便见珠棋打起了帘子,扶着武宁脚步蹒跚地走了出来,到了四阿哥面前,武宁蹲□子行礼,四阿哥也不阻拦,任由她行了。看着武宁脚上包裹着的薄薄纱布与勉强套上的平底鞋,他心里忽然掠过一阵恶意的痛快,带了点解气的舒畅。
但很快,他又有些心疼。
武宁与他多日不见,方才在花园里惊慌失措地一头扎过来,倒是误打误撞地冲破了冰层。可这会子两人面对面静静站着,尴尬的气氛又微妙地蔓延了起来。
武宁下意识地就没话找话:“爷,那女鬼……”。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一屋子忙活的下人们全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精神一振,耳朵几乎都竖了起来,屏气凝神地等着听四阿哥的话语。
四阿哥倒是没立即说话,在屋里踱了几步,随意拣了张椅子坐下来,武宁待到四阿哥示意,才小心翼翼地陪坐在四阿哥身边的领一张椅子,隔了点距离望着四阿哥,等着他的答案。
四阿哥喝了口清明方送上来的热茶,才道:“你们看岔眼了,哪里有什么女鬼!”。
武宁睁大眼,张了张嘴,待要辩解,随即识相地闭上了嘴。心里却沉了沉——四阿哥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越发证明了事情……可能是真的。
武宁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气¨wén rén shū wū¨,望向珠棋。
珠棋平时是个别人说一句,她能信七分的实诚孩子,这会却福至心灵,和武宁对望了一眼,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这事儿,多半是真的!
武宁情不自禁闭了眼睛,肩头耸动了一下,待得睁开眼,却见四阿哥不知什么时候离了座,负手身后,微微俯□,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看。
武宁仰头望着四阿哥,忍不住向后缩了缩。四阿哥正色道:“都说了是看走眼了,还是害怕?要给你这里增派人手么?”,武宁闻听此言,赶紧摆手道:“谢四爷,妾身不敢逾矩。”。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这里,每个院子服侍的太监、宫女、嬷嬷的人头数都按照主子的身份地位,有着固定的规定。纵然是四阿哥亲开金口,武宁也不想送这么个明晃晃的把柄给那几院主子。
她说完了这话,反应过来,四阿哥这话是在调侃她呢!
明白了过来的武宁,心里便有些懊丧,掀着茶盏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气,看那碧绿茶叶沉在水底,映得一盏茶水凉绿幽幽。两腿交叠着换了位置,不小心脚上的伤口踢到了椅子腿,一阵钻心的痛。
武宁一皱眉,手里茶盏一晃,不少茶水立即泼洒在虎口上。她暗道不好,垂眼瞄了一眼脚上那纱布边缘,幸好伤口并没绽开。
四阿哥瞄了一眼武宁的脚底,放下茶盏,明知故问地指着武宁脚道:“怎么弄的?”。
武宁见四阿哥垂问,不能不答,伸手抚了一下自己小腿,照实道:“就是晚上被那……东西吓的,一只鞋跑丢了,脚踩在地上,被碎石头割的。”,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有些狼狈。
四阿哥听了这话,想到武宁那金鸡独立的滑稽相,忽然生出些笑意来,武宁见他微微仰着头,脸上神色很有些变幻莫测的意思,心里便打起鼓来。她还没说什么,四阿哥站起身来,道:“还走得了路么?”。
武宁伸手把着珠棋的小臂,借力站了起来,赶紧道:“谢爷关心,慢慢走,总是不碍事的,皮肉伤,养几天也就好了。”。
四阿哥对着卧房扬了扬下巴,武宁明白他的意思,被珠棋扶着吃力地卧房里挪去,四阿哥微微抬头,在灯火中,盯着武宁的背影。
他来了,她是欢喜的。
尽管这欢喜中夹了那么些滑稽的坚持、别扭和隔阂。
他看得明彻。
珠棋个子比武宁略微矮了一些,然而因着力气足,武宁几乎是被她半扶半揽着的。片刻之后,四阿哥大步走了上前,拽住武宁的另一边手臂,直接拖进自己怀里,随即拦腰抱起了她。
武宁下意识就惊呼了一声,随即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四阿哥低头看了武宁一眼,见她嘴角还沾着一片茶叶梗。
他在晦暗光线中,并没分辨出武宁笑容中带着的小心翼翼。
四阿哥先是绷着脸,随后撑不住架子,也微笑了起来,且因为心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由头的欢喜,胸中那股憋闷多日的恶气散了一些。他的笑容越发明朗起来。
他一笑,武宁反而立刻收敛了脸色。
待到两人都并排躺上了床,武宁忍不住又向着门口瞄了一眼,心里想着那闹鬼一事,到底惴惴不安,四阿哥看出了她心思,双手枕在脑后,悠然道:“确实没有那东西。你们看见的,是宋格格院子里的宫女。”。
武宁有些意外,拿捏着分寸追问道:“是有人扮鬼?”。
四阿哥仰面望着黑暗中的床帐顶,声音低缓平和:“那宫女和死了的书……”,说到这里,顿了顿。
武宁赶紧补充道:“叫书意。”。
四阿哥接下去道:“她和书意,两人一起从内务府里来的,又是老乡。大抵从前的交情很是不错。这些日子,总在夜里偷偷摸摸、哭哭啼啼地给书意烧纸祭奠,又怕坏了规矩,被人抓着,倒是想出来这么个主意!装鬼,哼,便是有人瞅见了她,只有抬腿就跑的份儿,哪里还敢上前去?”。
武宁想了想,倒是哑然。
装鬼,看似荒谬,其实还真算是个主意!
谁敢上前对着女鬼一探究竟?况且怪力乱神,灵异鬼妖,便是有证据也无处说去居然敢私自在府里烧纸钱!
这宫女想来和书意一定交情匪浅。
在府里私自烧纸钱祭拜,这罪名足可以让她掉脑袋。然而她依然做了。
再往更深一层想去呢?
这宫女是宋格格院子里的人,出了事,就和宋格格脱不了关系。福晋却又是下令活活将书意打死的人。
她装鬼,当真只是为了掩护自己,这么单纯的目的么?
武宁正琢磨着,四阿哥又道:“这事我既已处置,你也别再问了。”,武宁一回神,赶紧柔顺地道:“我记得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四阿哥心里却有些慨叹:做事决断是对的。但福晋有时候,未必也太生硬了些。
不留面子,不给退路,不得人心,很多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也就只能一条黑道走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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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南巡
两人各怀心事;在黑暗中静默了半晌;武宁忍不住侧头望向四阿哥。
四阿哥的侧影冷峻而流利;在黑暗中依旧能看得分明;睫毛在暗影里一根根地覆在脸上。
他闭着眼。
如果不是方才交谈过几句,武宁几乎以为四阿哥已经睡着了。
武宁微微撑起身子;去看四阿哥的脸庞。四阿哥若有所觉;没睁眼,口中只是淡淡道:“上元节那天的事……”。
武宁心里一跳,一只手正撑在柔软的被褥上;这时不禁抓紧了被褥。她咽了口唾沫,轻轻地将那被褥抓在手心里;又重新放开来,心里实在很踌躇——说实话?说八阿哥?那是找死!说假话?以四阿哥的精明,一定一眼看穿。
武宁想,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先发话的好。
让自己处于被动,不是什么好主意。
四阿哥只是等待,一言不发,眼光也并不往武宁的脸上看过来,大约过了一会儿,武宁再也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的煎熬,主动开了口道:“我不知道爷怎么想,总之……不是爷怀疑的那样。”,这话若是在外人听来,便觉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但两人之间却是心知肚明。
武宁在那“怀疑”两字上吞吐了一下,用心观察着四阿哥的神情。
这一个小小的吞吐被四阿哥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把眼神移过来,似乎是想说话,但停顿了一下,重新又恢复成了黑暗中一尊线条畅顺的雕像。
“怀疑?”。四阿哥口中冷不丁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武宁有些窘迫了。
四阿哥没待她说话,眼光炯炯地直射在她脸上。
武宁暗暗埋怨自己的回答太蠢,另一方面也感觉到:想在四阿哥面前打太极,简直是自取其辱!
但是四阿哥好像立刻看透了武宁的心事,转过身盯着她,半晌,忽然暗暗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而平静地道:“你不想说便罢了,我总是信你的。”。
武宁一怔,心里问自己道:就这样?就这样通关了?
到底不是傻子,过了半天,她醒过味来。心里没由来的一热,眼圈也有些发红,睁大了眼,转头望着四阿哥,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的胆量,武宁大着胆子撑起身子,凑上去在四阿哥的下巴上轻轻啄了一口。心里松懈下来。
四阿哥嘴角微翘,伸手揽住武宁肩膀,又轻轻拍了拍,道:“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