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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有土著在唱歌。节奏鲜明的歌声反复不休,宛如阵阵涌来的波涛。
这南国夜色令人心醉神迷,谈话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终于一片沉静笼罩了凉台。
海浪冲刷卵石的沙沙声听得愈加真切。
“我们怎么偏偏住在这儿呢!……”埃玛想出了神,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您这话可就不公正啦,夫人”杜戈夫应声说道,他把手臂一举,划了个大大的圈子。“难道这一切不令人心旷神往?”
“话倒是不错,可是……今天这样,明天这样,总是一个样……我想换个口味!这里虽好,可总好象少了点什么。”
“我知道少了什么!”杜戈夫微笑着说道,“少了音乐!至少它能丰富我们的印象。贝克尔夫人,您肯定会弹琴吧?我见您这儿有一架钢琴呢。给我们弹点什么吧,弹一个……抒情的!我们一边听音乐,一边静静享受这美妙的夜色。”
“请吧,请弹一个吧。”卡钦斯基支持杜戈夫的建议。
“愿意效劳。”埃尔莎一口应了下来,进屋在钢琴前坐下。
“今天我要好好弹上一曲。”她心中暗道,她的手指轻轻触到凉丝丝的、被夜晚的潮气打得稍稍有些潮乎乎的琴键上,顿时来了情绪。
“弹个什么呢?”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指却赶到了她思绪的前头,鬼使神差地弹起了圣—桑的一曲《天鹅》。
轻柔的琴声飘向夜空,越过银光粼粼的海面飞向皓月,那令人心醉神迷的琴声和叫人心驰神往的夜色溶成一片。
“您弹得真好!……”
埃尔莎打了个哆嗦。只见施蒂纳靠在琴上站在她面前,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对不起,我是不是妨碍了您呢?可我不能不到这儿来……这音乐……请您接着弹下去吧,求求您!……”
埃尔莎的琴声并未间断,她激动地听着施蒂纳说话,还想着心事。“《天鹅》,这是圣—桑的《天鹅》……”很久以前,在那玻璃大厅里,他就这么说过。不,他不可能是个怙恶不悛的人。当时他说话的声音也是这么柔和,就跟现在一样。
“《天鹅》……圣—桑的《天鹅》……这首曲子我听过优秀音乐家们演奏过好几十次,”施蒂纳望着埃尔莎说道,“可为什么现在这曲子,叫您一弹就这样令我激动不已?我仿佛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听见过,就像我有时觉得曾在哪儿见过您一样……”
埃尔莎激动得胸脯起伏得更加厉害。
“这不是什么仿佛。我的确同您真的相逢过。”她一口气说了出来,手指依旧弹个不停。
“在哪儿?是什么时候?”施蒂纳也同样急急忙忙地问道。
“那是一天夜里,雷电大作,在一个玻璃墙和玻璃天花板的大厅里……”
施蒂纳用手揉揉脑门,聚精会神地回忆着什么。
“对……真的……我好象想起点什么来了……”
“我同您见面还要早……经常见面……在那已被您忘却的生活之中……”埃尔莎照旧出言匆匆,神经质地吐出一连串语句。“您把我忘了……当您变成施特恩之后,您对我提出的一个问题的回答是:‘对不起,太太,我不认识您。’”
“怎么?这是真的?我……我真的曾经跟您很熟?”
埃尔莎犹豫不决。她手指的动作变得杂乱无章。然后,她拿定主意,中断了乐曲,直面相对施蒂纳的眼睛。
“非常熟……”话音刚落,她又飞快弹起拉赫玛尼诺夫的《波利希内尔》,竭力用雄壮的琴声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施蒂纳也激动不已。
“那么……那么您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
埃尔莎沉默不语。《波利希内尔》的声势渐大,益发雄浑强烈。
“贝克尔夫人,我求求您,请告诉我!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我应该知道它!”
埃尔莎突然把手一停,几乎是惊恐地望着施蒂纳,凛然说道:“我不能把它告诉您,起码现在不能。”
“您怎么不弹啦?”传来杜戈大的声音。
埃尔莎重新开始弹奏。
施蒂纳一言不发地耷拉下脑袋。然后又悄悄说道:“您的音乐……您本人……为什么?……”他心里想的,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他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表达词句。“为什么您会使我这么激动?对不起,可我应该说出来。我不是个见了哪个漂亮女人都想拈花惹草的唐璜。可是您……您的每一左顾右盼,每一举手投足,甚至连您衣裙上的皱褶——所有这一切都使我激动异常,在我身上唤起一种模糊的,甚至不是什么回忆,而是……那样一种熟识的神经触电的感觉,如果可以这样表达的话……”突然,大出埃尔莎的意料,施蒂纳热诚地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说:“贝克尔夫人,我不执意要求您非得告诉我,我从前是谁。不过,我们既然相识一场,您就该把那时的事讲给我听……讲讲我们的友谊……也许,比友谊更深……这……这对我是那么重要!……咱们走,到海边去,在那儿您把一切都讲给我听。”
他们走到凉台上。
“音乐会完啦?”杜戈夫问道,“真遗憾,我们才刚刚听出味儿来呢。”
“贝克尔夫人头疼,”施蒂纳代她回答道,“我陪她到海边呼吸点儿凉爽的空气。”施蒂纳同埃尔莎沿坡而下,朝海边走去。
卡钦斯基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眼神专注而若有所思。生性嘻嘻哈哈的杜戈夫在胡子下偷笑。埃玛察觉出他是在暗笑,不禁有些恼他。
“一无所知,不明不白,还在那儿乱笑!”她心中道。
看着岸边石头上坐着的一双身影,埃玛叹了口气……
第三十二章 驯服
一支小队伍踏上了征途。
两个黑人向导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杜戈夫、埃尔莎、施蒂纳和卡钦斯基。
“你们的猎枪在哪儿呢?”埃尔莎困惑地问道。
“就在这儿!”杜戈夫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答道。
“怎么又是这儿?您的大脑?这又是无线电台,又是猎枪,说不定还是您的手电筒吧?”埃尔莎开了个玩笑。
“不是说不定,而是将来一定会如此。人的思想——这是最伟大的力量,或者,卡钦斯基,阿列纽斯是怎么说来着?……”
“最大的能源——这就是人的思想……人脑细胞所产生的电磁波——这是主宰世界的最强大力量。”
“您瞧,我们的脑子里有一个多么强大的武器!”杜戈夫说道。
他们走进了茂密的热带森林。这里的光线朦胧昏暗。五光十色的飞禽在材枝和茂密如网的藤条间上下翻飞,偶而有个地方透进几道太阳光,像探照灯的光柱一样,照亮昏暗中一簇簇色彩斑斓的树叶,在光怪陆离的鸟羽上映出彩虹。小路已经走到头了。步步踩到腐烂的落叶和倒伏的树干上,路越来越难走。
施蒂纳帮着埃尔莎越过路上的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从昨夜开始,施蒂纳对埃尔莎的态度就格外周到和殷勤。
“我们这一路要走多久?”埃尔莎问道,她开始感到有点儿累,“我想,野兽一定住在老远的密林深处吧。”
“为什么我们要找它们?”杜戈夫回答道,“野兽应该自己跑到猎人跟前。我们这是在找一块林中空地,然后就叫它们来。”
他们很快就走到一块阳光灿烂的林中空地上。大家刚一走出黑暗的丛林,便不由眯起了眼睛。空地上遍地开满大朵的鲜花,有红的、黄的,还有五颜六色的,看上去有些像郁金香,地上好象铺了一层厚厚的花毯。
“真美啊!”埃尔莎赞叹道。
大家坐在草地上,无忧无虑地闲聊了一会儿。
“行啦,到时候了。”杜戈夫说道。他走到空地正中央,站住了。他把头稍稍向前探了探,仰起脸来,一副严肃专注的样子。他慢慢转动着身子,四面八方瞧了一遍,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周围的密林。
突然,埃尔莎浑身一抖。她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狮子吼,如同雷鸣般滚滚而来。伴之而来的是第二声、第三声……
“上钩啦!”卡钦斯基微笑着说道。
而杜戈夫依然保持着聚精会神的姿势,继续慢慢地转圈。
吼声越来越近。树枝上的猴子吓得乱蹦乱叫。连鸟儿也惶惶不安,它们嗖嗖地飞离枝头,振翅高飞。
枯枝在野兽柔软而又沉重的脚掌下断裂的噼啪声已经清晰可闻。
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上了手无寸铁的人……埃尔莎吓得魂飞魄散。万一新式武器不顶用了怎么办?……那他们就死惨啦!……
施蒂纳发现了她神不守舍,便拉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声:“镇静点!”
她的激动不安瞬时无影无踪。
这时,一头巨大的雄狮撞断灌木跑到林中空地上来,明亮的阳光刺得它眯起眼睛,狮子停下脚步。然后它悄悄走到杜戈夫跟前,一边亲热地低吼,一边用脑袋蹭他的腿。杜戈夫搔搔它两耳之间的鬃毛,雄狮就一舒身子伏倒在驯兽者的脚下。这时又听到一声猫似的咪呜声,只见一头母狮带着两只小狮子跑到了林中空地上。它们同样趴到了杜戈夫脚下。接着又有头雄狮一个大跳跃出树林。
“已经够啦!”杜戈夫说道,“我们的帆船可载不了这么多的客人。请吧,你是多余的。”他转身拍拍第一头雄狮的脑袋,“你已经不那么漂亮啦,回去吧,老爷子!”
雄狮用大舌头舔了杜戈夫的手一下,转身跑回丛林。
“而这是头漂亮家伙,”杜戈夫说着,抚摸了一下那头一个腾跳就蹿到空地上的雄狮的脊背,“瞧瞧,这哪儿能叫皮毛,简直就是金毛皮!……而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哭啦?爪子上扎了根刺?可怜的孩子!让我给你把刺挑出来吧。”
杜戈夫从小狮子的脚掌上挑出一大根荆棘刺。
母狮安静地看着他做完这次手术。
“它们的脚掌非常娇嫩,”杜戈大扭头对埃尔莎说道,“所以经常为扎着刺而大吃苦头。可是,您干吗不走过来呢,夫人?您瞧,它们没有任何危险,跟群孩子似的!”
埃尔莎走过去,抚摸起狮子来。它们亲热地哼哼着,用脑袋在她身上蹭,争先恐后地舔她的手。
“好啦,该回去了,太阳就快下山了。我们的向导到哪儿去啦?”
卡钦斯基在密密的草丛中找到了其中一个。可怜的黑人像个死人似的躺在地上,早被吓成稀泥一摊。另一个听见头一声狮子叫就落荒而逃了。而找到他后,这个黑人也没法带路。他浑身上下抖成一团,脖子上的贝壳项链叮当作响,一瞅狮子就直不起腿来。卡钦斯基开始用目光暗示了他一下。黑人这才定下神来,朝前走去。
这一次是杜戈夫走在最后,他身后跟着一头雄狮、一头母狮以及两只幼狮。它们全都像狗一样听话。
向导走在最前面,后面并肩走着埃尔莎和施蒂纳,施蒂纳身后是卡钦斯基。
他们走到丛林的最密处,这里几乎漆黑一片。突然之间,他们头上的树枝喀嚓一响,施蒂纳大叫一声,一闪身挡住了埃尔莎。一头径直朝埃尔莎扑去的巨大美洲豹撞到了施蒂纳身上,把施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