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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用他换了周思文出来,周二爷都愿意。更何况是周思敏这个不招他喜欢的女儿?
周思敏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不再准备接话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在这节骨眼上,无论她说什么,周二爷都是要骂一骂她的。
张氏见父女两人又要吵起来了,便连忙劝道:“二爷,这天色也晚了,还是让孩子先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对方说话,她又对周思敏道:“敏儿,你也累了,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你快些回去吧!”
如果周二爷和周思敏吵起来,最后被迁怒的绝对还是张氏自己。除了周思文,在周二爷眼中就再没第二个他能看得上的人了。
张氏是深深清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的。
“是,父亲母亲,敏儿先告退了。”周思敏感激的看了张氏一眼,然后躬身给两人行了一礼,才起身告辞。
她心里有事,真是巴不得立刻就能离开呢。张氏这样的继母,可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周思敏慢慢退了出去,然后独自一人回了小院。她去张氏那边时,将玉兰和芍药都留下安置今日买进的东西了。按她的要求,两人要在周思敏回来时整出一个干净的桌面,以及各式的碗盆,还要将她新买的木刷泡软等等琐事。
“玉兰呢?”
周思敏进门后就发现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放在了厅中一角。一旁的地上放了二十几个盆盆罐罐,也都洗的干干净净的。芍药蹲在地上正用周思敏白日里买回来的刷子及刮刀等等一一放在盛了清水的罐子里浸泡着,动作细致,看着很认真。
听到周思敏的声音,她赶忙起身回道:“玉兰姐姐去厨房了。小姐您不是还要一个炉子和锅子吗?玉兰姐姐准备把你那个煎药的炉子拿来,就说再给小姐您煎几副药来吃……”
她声音渐渐弱下去。这样诅咒主子生病的话,是不能说的吧?
然而周思敏却不在意的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这几日我也不想出门,你们便对外说我受了风寒好了。”
然后就走到那一箱子旧书画跟前,蹲下身,慢慢捡拾起来。
第三十六章 裱艺
夏日炎炎,夜晚将至。各种虫鸣声夹杂着蛙声此起彼伏。
周思敏往返与桌子和木箱之间,来来回回几十趟才将所有的画卷碎片找齐。玉兰早早就回来了,见到对方这般认真的神态后也不敢打扰对方,便只好和芍药将东西都归置好又取了晚饭,放在外间的小桌上等着周思敏传唤。
周思敏倒不是不知道饿,而是她一旦和那些破碎的书画接触之后,便觉得自己根本停不下来。这郁家到底是底蕴深厚,赔给郁氏的嫁妆里竟有这么一副名画!
只可惜被人毁损的这般严重!
周思敏一边将那些碎片寻着背纸的颜色一一找出,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带盖的梳妆盒装好。同时,心里也在想着钱家到底是谁,竟这般“奢侈”的将这一箱子名作全给毁掉了。若她不是潘大师的弟子,这一箱子的碎片又会转到谁的手里,对方是否也有信心将它们重新修复完整呢?
失神的摇了摇头,没了那些工具,便是她这个曾被称为画医圣手的御用裱画师都没有信心一定能将此画恢复如初。其他人,若真的有那般好的功夫,又怎会甘心让她一个女子盛名在京城近五年无人能破。
除非她师父潘大师和她一样也重生了,否则换了别人来修复,便是能完整拼出了恐怕也难恢复此画的旧日风采。
“玉兰回来没?”终于将全部碎片找齐装好。周思敏将那匣子小心放好,然后问道:“炉子找来没?”
两个丫鬟被赶出来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现在听到周思敏询问,玉兰忙答道:“找来了找来了。”
她被周思敏罚了一通,虽然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但同时态度也更加恭谨了。急急走到里间,她道:“小姐,东西摆在院子里呢。”
周思敏又将那大箱子也合上,转了身又听芍药询问她是否要吃饭,便笑道:“好,先吃饭。吃完了再看炉子。”
她坐定在桌子跟前,玉兰打了水给她洗了手,芍药则迅速摆了饭。不声不响的吃了一顿晚饭,周思敏脑子里已经有了这张画卷修复时需要注意的每一个细节。
但是近日却还不能动工。她需要先做一些浆糊,然后等上三天后才能开始。时人懂得装裱修复者不少,但大多是半吊子,以讹传讹者甚多。就说这制糊的时日来说,有人说十日有人说一个月,却全然不考虑这季节及另外加进去的东西对浆糊品质的影响。
就如这炎炎夏日,若真如那些人所说要十天后才能用的浆糊,只怕老早就发酸了,倒时纵然加入再多的香料,也盖不住那一股子酸味。
“这里给玉兰收拾吧。”周思敏吃罢对两个丫鬟吩咐道:“一会儿芍药跟我去生火。”
她要先冲出浆糊来晾着,却不能亲自动手生火。修复古画的这双手是需要重点保养的,因为各种绢本绫本被那粗糙的生了茧子的手一摸,说不准会挑丝起毛。
今夜,她不仅要冲浆糊,还要炒出一种熏香出来加入浆糊中,那样做出的浆糊不仅会变成半透明状,同时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可以防虫的香气,干了之后画卷同时会变得更加密润,就好似被把玩久了的老玉一般能散出柔和温润的光泽。
两个丫鬟应下后,芍药先行去生了火,回来后提了一盏气死风灯才又跟着周思敏进了院子。
周思敏倒不在乎这灯光的微弱。她便是闭上眼也知道那香料如何制作,更何况有那炉火和灯火的印照。
“芍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周思敏早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双手也是多次清洗后才取了自己的工具出来的。她坐在了炉子前面的一个小木凳前面,先用炉火将自己的双手烤干到无汗的状态,然后抬头望了望满天的繁星,冷不丁说道:“我有师傅的,我答应过她制香这一过程不得传出去的。”
她转头看着芍药幽幽道:“所以你只要站在那里背着我,给我看住玉兰不让她过来就行了。这灯火,与我来讲其实是多余的。”
芍药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女浸润在暖光中的清丽脸庞,看不清对方漆黑眸子里的盛着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她只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在跟自己提问,也无需自己回答,只是在吩咐自己罢了。
而自己所要做的便是背过身去,眼睛盯着屋子的大门不准玉兰走过来就行。
芍药默默转过身,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周思敏对自己竟这般信任,悲的是跟她感情最好的玉兰姐姐却被小姐这般提防了。
她手上提着的气死风灯随着主人的动作也转了角度正对着大门,昏黄的灯光掺在从大门里倾斜出来的光线中,显得尤为的水**融。不多时,从她身后传来了一沙一沙的响声,她便知道周思敏已经开始了。芍药一边在心里暗暗猜想着周思敏的动作,一边又绞尽了脑汁回想周思敏口中的师傅到底是族学里的哪一位先生。
凉风习习,一闪一闪的萤火在远处的黑暗处飞来飞去。往常在这院子里盘旋不去的蚊虫今日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风中传来一阵一阵的幽香,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她的鼻尖。
“好香。”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芍药又用力嗅了一下,却又仿佛什么都闻不到了。
她知道世家大族会制香,方子是秘而不宣的,但是各式各样的香料却是早就在市面上流通了。芍药在各种身份的夫人小姐那里闻到过各式各样的香味,却没有任何一种像今天这样的会让人沉醉。这种味道醇和又悠长,绵柔又清新,就好似裹着风里的花香,既不浓烈到令人厌恶又不会叫你忽视它的存在。
“把这瓶子拿去收好了。”
身后突然传来周思敏的声音。芍药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周思敏给自己递了一个塞了木塞的瓷瓶。她依然跟刚才一般坐在那里,一只手浸在水中,另一只手伸过来给自己递了一个小瓷瓶。
芍药接过那瓷瓶,却感到手中一阵热烫。原来那香料竟还未冷却就被周思敏给装起来了。再瞥了一眼那口小锅,却见里面还剩了一些骨白的粉末,若有似无的香味便正从那个方向不断传来刺激着她的鼻腔。
她将瓷瓶收进怀中,又看周思敏换了一口锅开始冲浆糊了才自荐说道:“做浆糊奴婢也会的。过年时下人房里要贴春联,那些浆糊全是奴婢冲的。”
周思敏听了,也只笑笑而已。做浆糊的确不是难事,难得的是这稀稠度要把握好。冲厚了就不粘了,冲稀了又容易发酸。尤其是她还要在里面加上刚才制作的香料呢,这时间的把握上便是她这样的老手都需要聚精会神的对待,更何况是芍药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
“你看着就是,我要是需要你做什么,自然会开口的。”周思敏额头微微见了汗,手上动作却不曾停下:“我没交给你,就说明这事你还做不了。”
第三十七章 贵人
浆糊冲好后,周思敏让芍药拿了一只天青色的双耳小罐给装了起来。
直到此刻,芍药才知道周思敏为什么说她不可以帮忙了。那一罐子如同琥珀一般明润的浆糊此刻还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拿到灯光下一看简直透明到可以看到罐子底下的游鱼花纹。
对比起她过年时做的浆糊,白花花的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疙瘩……
她真是太丢脸了,居然在小姐面前卖弄。
周思敏累极了,梳洗一番后倒头便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舒服,醒来时都过了早膳时间。盯着帐顶上的花纹无声的笑了一下,周思敏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岁后陪着潘大师一起生活学艺时的悠闲日子了。
周家规矩松,她若还在冯家,像今天这样睡过头肯定是要被母亲罚跪的。
这样默默想了一会儿,她摸了摸枕头旁边的梳妆盒,心中大定,更觉的上天待她不薄,心底也更加柔软。
早早就守在屋里的芍药原本还打着瞌睡,听到周思敏细微的动作声音后便立刻就清醒了。她走到床边,红着一双眼轻声问道:“小姐,现在要起身吗?”
周思敏睡得晚,做丫鬟的比主子更是要少睡了不止两个时辰。早上爬起来的时候,芍药就发现自己的眼睛跟兔子一样了。
“嗯。”周思敏瞟了她一眼,坐起身看着对方给自己递来衣裙,便柔声说道:“今日我自去母亲那里请安就可以了。你们在屋里休息半天,下午再过来伺候。”
芍药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摇着头说道:“小姐,不用的……奴婢没事。”
然而周思敏却坚持道:“我不喜欢对着一个没精打采的奴才。等你有精神了再来伺候我!”
她口气有些严厉,芍药只好讪讪应下。
玉兰在外间摆了早膳,听到周思敏的话后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周思敏在二人的精心伺候下,安静的用了饭,然后又检查了一下昨日冲好的浆糊。
“小心些,莫要让它被太阳照到了。”她吩咐着芍药:“昨日那些香料也是,要避光保存。瓶子外面围着的米粒也要常换,不要让它接触了湿气泛潮。”
见主子交代的仔细,芍药便越发郑重的应了下来。
周思敏这才跟昨日一般独自往张氏的院子走去。她不疾不徐的穿过那些遮阴的游廊,牙白的裙衣随着她的步子细微摆动着,远远望去就好似一朵游动的白云。
张氏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认识她,并不需要通告便放了她进门。
“父亲早,母亲早。”
周思敏进门后才惊讶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