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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像贝思这样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却对神话一窍不通。仿佛人们认为,人类意识的反映形式完全改变了。然而,真是改变了吗?诺曼颤抖起来。
“还感到冷吗,诺曼?”
“是的。不过最糟糕的是头疼。”
“也许是脱水的缘故。让我瞧瞧,能不能找点什么给你喝。”她向墙上的急救箱走去。
“要知道,你干了一件糟透了的事,”贝思说道,“没穿工作服就跳下去。那海水的温度才零上一两度。非常勇敢。很愚蠢,但是勇敢。”贝思微笑着。“你救了我的命,诺曼。”
“我没有作任何考虑,”诺曼答道,“我只是这样做了。”
接着,他告诉贝思,当他看到她在舱外,那股被扬起的海底沉淀物旋转着向她逼来时,他如何感到一种旧时的、孩提的恐惧,那是来自对遥远往事的回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诺曼说道,“这使我想起《绿野仙踪》中的旋风。小时候,那股旋风可把我吓得灵魂出窍。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发生那种事情。”
随后他思忖道,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新神话。多萝西和托托和邪恶的巫师,内莫船长和巨鱿……
“嗯,”贝思说道,“不管是什么理由,反正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
“不论在什么时候,”诺曼微笑着说道,“都不要再那样做了。”
“好的,我不会再出去了。”
她用纸杯端了一杯饮料过来。这是杯糖浆,味道甜甜的。
“这是什么?”
“葡萄糖添加剂。喝吧。”
他又喝了一口,可是那味道令人很不舒服。
屋子的那一头,控制台屏幕上还亮着“我现在要把你杀了。”
他又向哈里望去,哈里依然处于昏迷状态,静脉注射液不停地输入他的膀子。
在这段时间里,他始终神志不清。
诺曼一直没有正视这种状况暗示的一切。现在该面对现实了。他不愿那样做,可是他不得不那样做。他问道:“贝思,你认为正在发生的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这一切什么?”
“屏幕上出现的文字。又一种表现形式攻击我们。”
贝思反应平淡、毫无表情地望着他。“你是怎么想的,诺曼?”
“这不是哈里的缘故。”
“是的,这不是哈里的缘故。”
“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呢?”诺曼问道。
他掀开裹在身上的毯子,站起身来。他弯曲了一下绑着绷带的膝盖;膝盖还是疼,但是不那么严重。
诺曼向舷窗走去,看着窗外。他可以看到远处那一串红灯,贝思已把它们接上了炸药。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对这一切的态度和行为是如此反常。诺曼低头朝居留舱的底部看去。
那儿也闪烁着红灯,就在舷窗的下方。她把居留舱四周的炸药也接上了引信。
“贝思,你做了些什么?”
“做了?”
“你把DH-8号周围的炸药全接上了引信。”
“是的,诺曼。”她回答道。她站在那儿注视着他,纹丝不动,十分平静。
“贝思,你曾经答应过你不会那样做的。”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那样做。”
“它们是怎么连接在一起的?按钮在那儿,贝思?”
“没有按钮。它们连接在自动震动传感器上。”
“你是说,它们会自动爆炸?”
“是的,诺曼。”
“贝思,这样做是愚蠢的。还有人在进行这些表现。到底是谁在表现,贝思?”
贝思缓缓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懒洋洋的、极为滑稽的微笑,仿佛他让她觉得好笑。
“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知道。是的,他思忖道,他知道。而这个念头使他浑身感到一阵凉意。“你在进行这些表现,贝思。”
“不,诺曼,”贝思回答道,神态还是那么平静,“我没有进行表现。是你自己在进行表现。”
§ 6小时40分 §
他想起多年以前,他刚开始受训的时候,在博里戈的州立医院工作。诺曼被他的导师派去写一名特殊病人的治疗状况报告。那名病人约28岁,样子讨人喜欢,受过良好的教育。诺曼和他无所不谈:奥斯摩比汽车装配油压自动控制传动装置、最佳的冲浪海滩、阿德莱·史蒂文森近日的总统竞选、怀特·福特的投球,甚至还有弗洛伊德的理论。那小伙子十分可爱,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而且内心似乎相当紧张。最后诺曼拐弯抹角地问他,为什么会被送到医院来。
小伙子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感到抱歉,似乎记不清什么原因了。在诺曼的再三盘问下,他不再那么可爱了,脾气愈来愈急躁。最后他变得勃然大怒,敲击着桌子,命令诺曼谈别的事情。
直到那个时候,诺曼才知道这个青年是何许人物:阿伦·怀蒂尔,十几岁的时候,在棕榈滩的拖车中,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然后在加油站杀死了6个人,又在超级市场的停车场上杀死另外3个人,最后去警察局自首。由于身犯重罪、悔恨无比,在那儿哭哭啼啼、歇斯底里。怀蒂尔在医院已经待了10年,在此期间曾数次野蛮地攻击医务人员。
就是这个人,满怀愤怒地站在诺曼面前,用脚踢着桌子,把椅子摔向身后的墙上。诺曼当时还是一名学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场面。他转过身来,想逃离屋子,可是身后的房间是锁着的。他们把他锁在了屋里,这是与狂暴的病人谈话时惯常的做法。在他身后,怀蒂尔举起桌子向墙上砸去,现在正朝他走来。诺曼一时惊恐万状,最后他听到了开锁的声音,三名身材高大的护理人员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怀蒂尔,把他拽走了。怀蒂尔还在高声尖叫,恶声恶气地诅咒着。
诺曼去找他的导师,要求知道为什么让他陷于这种境地。导师对他说:陷于这种境地吗?是的,诺曼说道,陷于这种境地。导师说道:难道事先没有把那个人的姓名告诉你吗?难道他的姓名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吗?诺曼回答说:我并不留意这种事。
你最好多加注意,诺曼,导师说道。在这种场合,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警惕。这样做太危险了。
如今,他看着在居留舱另一头的贝思,心里思忖道:多加小心,诺曼。你不能放松警惕,因为你是在对付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而你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看得出来,你并不相信我的话,”贝思说道,还是那么安详,“你能加以反驳吗?”
“当然能够。”诺曼说道。
“你能作出合乎逻辑的解释吗?”
“当然能够。”诺曼回答道,心里思忖着,在这儿失去理智的可不是我。
“好吧,”贝思说道,“你还记得你和我谈论哈里时,你是如何把所有证据指向哈里的吗?”
“当然记得。”
“你当时间我是否能想出另一种解释来,而我说我想不出。然而,确实存在着另一种解释,诺曼。你一开始就忽视了某些论据就像水母。为什么会有水母?这是因为你那幼小的弟弟曾经被水母螫伤,诺曼,而且正是你后来为此感到内疚。杰里是什么时候开腔的?当你在场的时候,诺曼。巨鱿是什么时候停止攻击的?当你被撞击得失去知觉时,诺曼。不是哈里,是你。”
她的声音那么从容不迫,那么通情达理。他竭力思索她所说的。她的话语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回过头来,看一下你漫长的过去,”贝思说道,“你是个心理学家,和一伙处理硬件的科学家一起来到这儿。在海洋的深处,你无所事事——你自己这么说的。在你这一生中,你是否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在职业上被人忽视过?是否从未也没有过使你不自在的时刻?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你讨厌一生中有那种时刻?”
“是的,不过——”
“当这些怪事开始出现时,问题就再也不在于硬件了。现在是心理学上的问题了。这正是你的一技之长,诺曼,你的特殊研究领域。”
不对,诺曼思忖道,这是不正确的。
“当杰里开始和我们交流时,是谁注意到它具有感情?谁坚持认为我们应当小心应对杰里的感情?我们之中没有人对感情有兴趣,诺曼。巴恩斯只是想了解有关武器的问题,特德想谈论科学,哈里只想玩弄他那套逻辑的把戏。你正是那个对感情有兴趣的人。那么谁在操纵杰里——或者说得以操纵杰里?是你,诺曼。这一切都是你。”
“这是不可能的。”诺曼说道。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拼命想找出其中的矛盾,他找到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并没有进入过那个大球。”
“不,你去过,”贝思说道,“你只是不记得了。”
他感到受了重创,接二连三的打击和重创。他似乎无法保持平衡,而打击依然接踵而来。
“就像你不记得我要你找一下放气球的密码一样,”贝思用她那平静的嗓音说道,“或者就像巴恩斯问你关于E号筒体内的氦浓度一样。”
诺曼思忖着,什么E号筒体内的氦浓度?巴恩斯什么时候问过他这件事?
“有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了,诺曼。”
诺曼问道:“我什么时候去过大球?”
“在巨鱿第一次攻击之前。哈里从大球出来之后。”
“我当时在睡觉!睡在自己的铺位上呢!”
“不,你没有睡觉,因为弗莱彻来找你,而你不在那儿。我们有两个小时找不到你。后来你又出现了,呵欠连连。”
“我不相信你的话。”诺曼说道。
“我知道你不信。你宁愿把这说成是别人的问题。而且你很聪明,心理操纵是你的拿手好戏,诺曼。你还记得你所做的那些试验吗?把一些毫无戒备心理的人留在一架飞机上,然后告诉他们,飞行员心脏病发作了?把他们吓得半死?那是毫无怜悯心的操纵啊,诺曼。”
“而这儿,在居留舱内,所有事情都发生了。你需要一个怪兽,于是你就使哈里成为那个怪兽。可是哈里并不是怪兽,诺曼。你是怪兽。那就是你的外表发生变化的原因,那就是为什么你会变得奇丑无比。因为你就是怪兽。”
“可是那个讯息。它说:‘我的名字叫哈里。’”
“是的,它是那样说的。就像你指出的那样,造成这一切的人害怕他的真实姓名会出现在屏幕上。”
“哈里,”诺曼说道,“那名字是哈里。”
“那么你的名字呢?”
“诺曼·詹森。”
“你的全名。”
诺曼停顿了一下。他的嘴巴不知怎地变得不听使唤。大脑一片空白。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贝思说道,“我查询过了。你的全名是诺曼·哈里森·詹森。”
不,他思忖道,不,不,不。她不可能对。
“这叫人难以接受,”贝思用她缓慢的、几乎是催眠的声调不停地说着,“我能理解。可是如果你好好想一想,就会意识到你希望我得出这个结论。你希望我能解开这个谜,诺曼。嘿,就在几分钟之前,你正在对我讲《绿野仙踪》的事,不是吗?我还没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