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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分钟我才追踪而去,我不怕失掉真理子,因为仪器在无误地捕捉信号,闪烁的光点不断指示出她行驶的位置。
真理子匆匆赶往北方,沿着237号公路向清水市方向而去。她仿佛像离弦之箭在荒无人烟的路上飞驰,速度指针有时高达一百。
我始终保持着三公里的距离,正好使前方看不见我的灯光。很快她就会在某处弯进山区,把我引到垣田宗佐的藏身之地。
我对速度的恐惧心理早已消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事是如何发生的。现在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责任感,虽说是盲目的父爱使汽车杀手来到人间,但悲剧的元凶还是我,是我而不是别人,才使这个怪物诞生并在北海道胡作非为。只有消灭他,我才能赎罪。
我全神贯注看着光点,根本没去注意周围。只记得当时后视镜中突然出现大批耀眼欲花的车灯,起码不少于十辆汽车。他们力图超过我,横冲直撞,把路面挤得满满。马达的轰鸣令人心烦意乱,而他们却似乎非常欣赏这一切,我发现这又是“飞虎队”们在疾驶,他们陶醉在高速的喜悦之中。
我犹疑不决,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可以甩下他们,那只消开足马力就行,但这批白痴肯定会发疯般地来追我:而我又没时间奉陪……也就是秒把钟的迟疑,领头的那辆车便绕过了我。现在我已被他们完全包围,后面还在不断闪起“让路”的信号。
我就地停车,并没急于闪到一边,但他们也都停下并从汽车里走出。一共是十人,穿着一色的赛车服,白底衬着特殊的标志。我发现他们个个身强力壮,都是“飞虎队”的成员。
一个青年走近我的车子,他像是个首领,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敲车窗。于是我降下玻璃,他肆无忌惮地把头伸了进来,我闻到一股印度大麻的甜味。
“我们听说……”他傲慢地从齿缝中说。
“您有何贵干?”我不解地问。
“……有个人正去追捕某人,这我们倒不反对,谁都有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这里有个问题,”我望着他那塌陷的双颊,心头冒出一阵寒意,“追捕对象是我们的猎物,我们也在追捕他。他已造成我们许多弟兄重伤,有些甚至死去。所以我们绝不允许把他转让给别人,这意思你懂吗?”
“原来如此,”我想,“走漏风声了。庄园里一定有人多嘴多舌,这下麻烦可多了。”
“我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我冷冷说。
“别胡扯!你的外貌我们知道得很清楚,再说在这种时刻你总不会是来兜风的吧?”
我紧咬下唇,企图出手飞快落下玻璃,但他比我更快。冰凉的东西已顶住我的喉部,那是把猎刀。
“别犯傻,把发动机关上,立即出来!”
我只好俯首听命,要保全自己已别无选择,那青年狞笑着把刀藏回内衣口袋,嘲弄地说了声“多有得罪……”,我后脑勺上就遭到火辣辣的一击,眼前金星直冒,两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上。
刺骨的寒风又让我醒来,那伙青年人早已无影无踪,我也不知躺在这里已有多久。我一瘸一拐地挪向汽车,瘫在座位上。钥匙倒还挂在点火装置上面,于是我发动车子,打开追踪装置寻找目标。但屏幕上的光点早已消失,真理子已越出我能接收到信号的范围。
(六)
我头痛欲裂,意识模糊,但汽车还在疾驰。我必须赶上他们!只要真理子给了宗佐燃料,血液就会在凶手的血管里流动,他就能活动自如,还肯定会和“飞虎队”遭遇。我不准备把他让给别人,汽车杀手只是我的!而且“飞虎队”绝不是宗佐的对手,结局肯定是他们车毁人亡。我深信这一点,业余爱好者岂能妄想和专业赛车手一争高低?
我沿着河岸急驰,驶往山口。如果在那里找不到他们,就再沿日高外面的山路驶向夕张,汽车杀手一定隐蔽在这一带。
这时更深夜浓,山路蜿蜒起伏。车灯照亮着荒僻的崎岖山路,左拐右旋,万籁俱寂,阒无一人。
我常在思索,为什么他会失去理智?职业赛车手通常总能在生死之间保持平衡,这一点宗佐应该能够做到。在丧失肉体以后,他的遗愿已得到满足——和喜爱的汽车融为一体,但却好景不常。为什么?也许活蹦乱跳的人根本无法生活在冰凉的金属里?……
……前方出现灯光,一闪而逝。这里的三岔口道路险恶,左面是山崖,右面是大张着嘴的无底深渊,二百米前车灯照亮了一道山坡。弯道后一辆速度极快的汽车突然掠过,它的外轮已滑到悬崖之外,但瞬间又恢复了平衡!我极少看见如此高超的驾驶技术,仅仅来得及看见那是辆双座赛车,墨绿色的……就是他!这不可能弄错,汽车杀手的外型已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机械地刹住了车,这时我再次看到弯道后亮光增强,从山坡下接连驶上好几辆汽车,像是一群在追逐猎物的狗。看来“飞虎队”已找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正在追击。
我不明白为什么宗佐要躲避,是为了耍弄他们吗?我的手指自动伸向油液喷枪……它能射出含有大量油液的塑料软囊,以压缩空气从散热器旁的洞口中发出。打中目标后“炮弹”炸裂,油液立即流满路面,我已经领教过它的厉害,佩服老垣田这位实用主义者的手段。喷枪发射时我的车身有些震动,而前方的汽车灯光马上被尘雾所遮蔽,“飞虎队”的汽车只能在原地转动,就像是几头妄图抓住自己尾巴的猎狗,接二连三地朝山坡后面倒滑下去。
我无法顾及他们,“飞虎队”的命运已不再使我发生兴趣。我得抓紧追赶,发力猛冲,全速尾随宗佐。
岔路口在窗外倏然掠过,道路又开始下伸。在一阵盘山绕岭以后,我最终瞧见了他——在前面约五百米的地方。我的车灯划破黑夜,那辆墨绿色的汽车开始减速,示意让我靠近。
我紧跟在他后面,稍稍偏右,他则奔驰在反道上。我加大油门和他齐头并进,当我把目光投向左侧时,他的赛车黑影就像是只在地上飞爬的蜘蛛。垣田宗佐的心脏正在赛车的控制系统中跳动……我猛然发现他并非一个人!车子里我居然又看见某人的侧影。
那张脸现在转了过来,是真理子!她皓齿微露,脸上显出怡然自得的快乐,如醉如痴。我明白她正在享受最大的愉悦,还有什么能和把自己交付给爱人的幸福感相比呢?
宗佐时时发出热烈的鸣笛声,他在向我致意!他真诚地为我们相会而高兴……羞愧的热血涌上我的面颊,难道我弄错了?我怎么能错认他在仇恨我?
但是我受良心的谴责并不太久,一阵剧烈的震动——宗佐在向我车身左侧猛烈撞击!我抓住方向盘拼命设法稳住,汽车杀手已开始他的屠杀行动!
又是一次新的疯狂攻击!一次比一次更为残酷无情。右面是黑黝黝的深涧绝壁,他似乎在报仇泄恨,变得凶悍暴戾,竭力想把我推下千仞深崖。我们就如两头发疯的野兽,沉浸在血腥搏斗之中,各自施展出浑身解数猛烈对撞,寻找对方所暴露的最小破绽。
轮胎的尖啸使我鼓膜疼痛难忍,震耳的冲撞声嗵嗵不绝。山风呼啸,每次陡然转弯时窗外黑尘滚滚,一晃而过。
我们两人的力量对比和机遇几乎是相等的,然而这种疯狂的追逐决不可能无限维持下去。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命运已把我逼上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在持续激烈的冲撞以后,我的汽车意外地失掉控制,往道旁的混凝土短墙直冲过去。我竭尽全力设法刹车,拼命把方向盘往左打,结果还是一头扎进短墙并被卡住,钢铁的车身像薄纸一样发生皱摺,前轮甚至悬在了陡如斧削的峭壁之外。
我猛拉车门,但它纹丝不动,可能在撞击时变了形。这时宗佐已奔驰超前,正转身返回准备再次攻击,而我却半点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地干望着。
现在要把我送下地狱,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只消在车后轻轻一碰就完事了……
他的一只车灯没亮。大概在搏斗中被打碎,剩下的那只狠毒独眼使我目眩神摇。我紧闭双眼等待末日的来临,但却迟迟未来,相反只听见一阵猛烈的撞墙声和骇人的刹车声。
我张开眼睛,看见宗佐的汽车正腾空而起朝万丈深壑轰然飞去,差点没有撞上我。在它掠过的片刻,我瞧见真理子正往后倾,她面部抽搐,惊愕骇绝,欲呼无声。
我不知道他的车子为何突然失去控制?也许是撞墙时我车上的全部油液都洒在了路面上,使他从这滑溜溜的路面上直冲出去。在飞驰中这是无法避免的,任何应急的刹车都来不及发挥作用,于是他——不,是他们就代替我下了地狱。
峡谷中巨雷声久久回荡……回声消失后,死一般的静寂笼罩大地,静谧异常。我被皮带紧紧束住,像绑在十字架上一样,连气都透不过来,我能活到救援的人到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