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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听我说……”
奇异的是,对面的人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长长松了口气。
“好啦,就这样。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明天到我公司签约,地址我给过你名片。就这样,好吗?”
珊莉微笑地说着,拿起包,就要站起来走人。
顾小白也站起来,想说话。
她看着他,好像也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几乎是本能般,顾小白伸出手,拉住她。
她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松开了……
珊莉笑了笑,好像看着一个无法攀附在自己柔滑肌肤上的蚊虫一样,嘲弄地笑起来。
“电话联系吧?”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再抬起头,已经隔着玻璃窗,她在他的视线中,越走越远。
只有玻璃窗仿佛某种象征似的告诉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
却挡不住,最初遇上的相互凝望的眼神。
不……要……走……
人来人往,我没想到我们会遇上……
LESSON 24:习惯性慌张
有些时候,面对巨大的转折,我们不知所措。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我们茫然四顾。没有指示灯,没有下一步的暗示,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晚上,顾小白静静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把自己放松下来,希望得到某种启示般地静静栖息着。
外面有人敲门,不休不止地敲着门。
无论是敲门声,还是随后而来的话语,都证明这个人就是罗书全。
“你在家吗?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
“在的话请说一声,不在的话也请说一声。”
“不在!”
顾小白终于无法忍耐,转头大吼了一声。
门外似乎也被这样令人惊骇的回答震住了,过了一会儿,声音慢慢消退,又恢复了无休无止的安静。
“我决定投你的剧本,明天来我公司签合约吧……”
那个勉力撑起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仿佛为这句话下一个注脚似的,对面的人又抬起头笑了笑。
“这是你该得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自己是想拉住她的吧?
可是什么力气都没有。
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被抽走了。
自己真是一个……卑鄙的人啊……
卑鄙的人在行使卑劣之事的时候居然爱上了对方。
这是完全有资格被嘲笑的吧?
“电话联系吧,你有我的名片。”
名片……
又恢复到了最早认识的距离了。
不,应该是更远才对。
“电话联系吧。”这样的话里透露出的疏远与冷漠,并着客气的笑容……
自己能看见对方敞开的心像被什么蜇了似的,迅速包裹起来。
退至无限远……
电话突然响起,顾小白翻身去接,原来是莫小闵。
“喂……”迟疑了一会儿,顾小白接起电话,问道。
“你在干吗?”
“没干吗。”
莫小闵不说话,顾小白也握着电话不说话。
两个人各自握着电话不说话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在最初浓情之时,仿佛相互传递的呼吸声都在诉说爱意,而在某种无话可说的时候,诉说爱意的呼吸都变成叹息。
可自始至终,呼吸只是呼吸而已。
可因着场景氛围心情的不同,同样的情形也有云泥之别。
不知过了多久,莫小闵无声地放下电话。
顾小白也落寞地把电话放下。
因为心爱的女人而去接近另一个女人,却陷入了不知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对方的困境中,这样讽刺的事情让顾小白头脑发懵。左顾右盼,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有一种一脚踏空就掉入万丈悬崖的惶惑。
而那时的尸体……
因为分属不同的国境,都无人认领。
“会不会是其实我早爱上她,但是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接近她,连我自己都被自己骗过去……”
顾小白又侥幸地想。
“到底真相是什么呢?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
珊莉拎着包告别顾小白,走开的时候,眼神中充满受伤。
手上是她最初给他的名片——上面写着淮海路上一家写字楼的名称。
又静静躺了一会儿,顾小白跳起来,飞快地穿上外套。
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夜里十二点半。
“哎,这家之前不是还通过猎头来挖过你吗?”
此时,左永邦,这个已近小半年没有找到工作的男人,正趴在家里的电脑前愁眉苦脸地搜索着各种招聘网站,米琪在边上耐心地陪候着,突然指着一个页面像发现新大陆般叫道。
“小姐,那是三年前好吗?”
“那你再试试啦,说不定人家现在也在找呢……”
“三年前我那么冷酷地回绝人家,三年后再找上门去,说什么呢?”左永邦转过头,冷冷一笑,“‘喔,三年前我春风得意,所以不能接受这份OFFER,现在我辞职也半年了,找了半年工作也没找着,都要靠女朋友接济了,实在穷困潦倒没办法了,这回想到你们了。’这么说吗?”
“没事,”米琪呆了呆,振作地笑了笑,“我们再换一家吧。”
“这些公司以前都挖过我……唉,我能怪谁呢,怪只能怪我以前太优秀了。”
“你……现在是在开玩笑吗?”
“你说呢……开玩笑水平也下降了,人家听也听不出……”
对面的男人又苦笑起来,米琪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了。
“可……可是你现在也很优秀啊。”
“拜托,不要讽刺我了,现在优秀的是你,昨天又升职了吧?”
昨天米琪的升职庆功宴,居然有好事之徒打电话叫左永邦参加。
“你没跟我说啊!”
当然,为了不刺激左永邦,米琪压根就没跟左永邦提起,现在被他一说,反倒有一种做贼被捉个现行的窘迫。
左永邦淡淡一笑,“你也没跟我说啊……”
两个人又……相对无语起来。
“烟抽完了,我下去买包烟。”
不知过了多久,像要尽力挣脱这种沉默,左永邦站起来,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摸了摸口袋,摸出来总共三块五毛钱,顺着米琪的视线,又把冰箱上的一叠十块二十块的零钱一股脑塞进口袋,推门出去。
眼前的背影前所未有的萧瑟,米琪望着左永邦消失在门口。
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真的是老了。
从未觉得他老,原来男人的生机与事业真的是血脉相连。自己恶趣味地跑到他公司上班,搞了个天翻地覆。虽然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他因为自己辞职而且至今没有找到新工作。
米琪不是不愧疚的。
左永邦下了楼,买了烟,本来就不想抽,抽了两口,更加恶心。夜凉如水,一时之间,天地之大,竟感觉无自己容身之所。楼上的女人自己虽然钟情,而且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但现在竟有些无法面对。左永邦在小区门口愣了半天后,打了辆车直奔顾小白家里。
敲了半天门,顾小白确实不在家。他转而跑到罗书全家,罗书全一个人在家发呆,说是刚刚也找过顾小白,可能他有心事,不想搭理我们,也可能现在确实不在。
总而言之,三个男人都衰得要死。
罗书全去冰箱拿了两瓶啤酒,递给左永邦一瓶,两个人并排坐在阳台上,谁也不说话,以一种缓慢的节奏此起彼伏地喝着。
“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个行业,半年没工作是什么概念?”过了一会儿,左永邦突然转头长叹,“那就是个圈子,在这个圈子里,所有人从这个公司跳到那个公司,从那个公司跳到另一个公司,不管怎么样,就是这点人在流动。但在这个行业里消失半年就等于所有人都把你忘了,就算不忘,所有的职位也有人坐着了,你的人脉、资源就一天断一根,一天断一根,半年之后全部断光。”
“……”
“昨天我去面试一家公司,你猜猜那个客户总监才多大?应该三十还不到,看起来比你还小,还要我做他下属,我真他妈想当面问问他我做总监的时候他读小学几年级。”
“那你问啊。”罗书全幸灾乐祸。
“我问了就等于不想做了。不过后来人家也的确没让我做。我开的薪水比他还高。”
“呃……”
“我开的薪水没人要,要也有人了,要我的我又看不上。你知道吗?米琪现在每个月给我发薪水,她一月八千,刨去她自己的房租,开销,给我一月三千块零用。”
“倒过来了啊?现世报啊?”
“可不是现世报么,”望着罗书全O型的嘴巴,左永邦点点头,“你是什么事情,一脸倒霉相?”
夜空好亮……有一种难得的空明……
“我不知道啊,”过了一会儿,罗书全苦恼地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都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你啦,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知道我对AMY是什么感情。”
过了一会儿,罗书全孤注一掷,讲了出来。
“啊?!”
“我们都说好结婚了,”罗书全望着啤酒瓶口,仿佛里面会有答案钻出来,“一个礼拜后去登记,但我现在每天都在问自己,我爱她吗?如果爱她的话,我怎么会现在每天走路腿都是软的,跟谁说话都跟筛糠似的?那如果说不爱的话,我怎么可能答应和她结婚呢?而且是我求婚的耶,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跟谁结婚。”
“你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这样了呢……”
“所以我就说我不知道啊!”罗书全抓狂,“越靠近登记我就越慌,跟强迫症似的,我在想我以后就不会爱上别人吗?她以后就不会爱上别人吗?以后几十年,我们真能这么走下去吗?你知道我结了婚是不想找小三的,当然我也不希望她找啦!”
“嗯,你考虑得还真多。”
“按我本来的个性,我根本不会想这些啊。但你想想,你和顾小白这两个榜样,好么?整天在我眼前晃,这是什么力量,我能不想吗?”
言之有理,左永邦点头,“绝对属于交友不慎。”
“现在后悔也晚啦!”
“咳,算了,你也别多想了,”左永邦愣愣地发了一会儿怔,突然像被电击一样摇了摇头,“这是婚前恐惧症,每个男人结婚前都有,眼一闭,脚一蹬也就结了。”
“你之前也这样?”
“是啊!”
“所以后来就离了?”
面对毫无征兆的反问,左永邦脑门立刻现出三条黑线。
真是……交友不慎啊……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喝了一会儿酒。
“总之呢,不管怎么样,我呢,快点找到工作。”左永邦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同意,开始下结论,“你呢,快点克服你的狗屁心理障碍,这是我们俩现在最要紧的任务。”
“你也有心理障碍啊?”
“是啊,我连米琪的脸都不敢看。”
“我也不敢看AMY的脸。”
“哎,你说我们俩换一下怎么样?”
“?”
“我去看米琪,你去看AMY,那我们俩的问题都解决了!”
“那看完之后呢?”
“没之后,看完之后继续看,看到没事为止。”左永邦面无表情看着他。“我就是开个玩笑。”
“好笑吗?”
“……”
“你也别废话了,总之我们各自赶紧加油吧!”左永邦突然站起,狠狠地拍了一下罗书全,“加油!”
“你也加油!”罗书全疼得浑身抽搐,反应过来后,也对着左永邦死命拍下去。
“你也加油!”
“加油!”
两个人要把对方置于死地般往死里下着黑手。
天色,要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