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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态。但到了关键时刻,就行动起来,拯救对方于水火,甚至赔上全部家当也在所不惜的。男人,往往是这样的生物。
左永邦会也不开了,带着罗书全开车往顾小白“工作”的片场飞奔而去。路上,两个人都默然不语,都在想自己怎么会这么闲,这么倒霉,认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思维怪异的朋友。但既然已成朋友,就像揣在口袋里的钱,没有再掏出来的道理。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在片场,顾小白正在经历着一番殊死的考验。
上午对制片人咆哮,被写字楼的保安架出来以后……
他跑到片场,导演正拿着一份署名为“顾小白”的剧本,到处打电话给一个叫“顾小白”的编剧,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写得那么烂的剧本,看完剧本,导演已经出离愤怒了。
寻找仇人这样的任务,就落实在身边那个刚刚迟到的“副导演”身上。
顾小白接过递来的联络电话单,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全剧组的面,君子坦荡荡地拨了自己的号码,然后递给导演听——“您拨的用户正忙”。
“打不通呀。”顾小白无辜地摊手道。
真是令人汗流浃背的瞬间啊。
但既然已经卧薪尝胆,打算做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的顾小白,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了。
“哎……那先随便拿一集能拍的拍吧。”导演也只能无奈地说。
片场里,顾小白如蒙大赦,像奔跑的兔子一样去找能拍的剧本。
没有见过摄影棚的人无法想象,银屏前呈现出的美轮美奂、精致无比的场景,都是搭建出来的布景。
在这名为“拍摄物”的周围,是更加空旷的、杂乱的,充满各种电线、木板、杂物、氙灯的环境。
和中央那块地方比较起来,是天堂和地狱一般的差别。
问题是……
那个是假的。
而杂乱的,阴暗潮湿的,随时会被绊倒的那一块领域,才是真实的世界。
顾小白就在这样“真实”的世界里,到处翻着一本看起来起码能拍的“剧本”。
起码能让观众看起来不呕吐的电视内容。
这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了。
更为难得的是,自己刚刚逃过一场大难,一旦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戳穿,那样,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用自己的“卧底身份”寻找自己,并且还摊着双手说“找不到”这样的话……
放在黑社会里,是要三刀六洞后,被挂在墙上鞭尸的。
顾小白就这样一边拍着小胸脯一边镇定情绪,一边背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样的咒语,寻找着剧本。
然后,仿佛“芝麻开门”一样的咒语起了作用一样……
摄影棚的大门……徐徐打开了。
回头一望,两个熟悉的身影——左永邦和罗书全正焦急地向他走来。
那一瞬间,顾小白吓得心脏几乎不能跳了,想转身,捂脸,奔走。
“顾小白!!!”身后的左永邦大喊道。
整个摄影棚的人,都转过头,齐刷刷地看着他。
好像为了确认他们的疑问似的。
“顾小白!!!”身后的罗书全又大声补了一句。
顾小白看了看所有的人,又转过头去,看看左永邦和罗书全,脑子里一片空白。
另一套反应机制启动。
他……晕了过去。
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胳膊上扎着吊针。顾小白再转过头,边上罗书全关切地看着他,左永邦在绕着房间走来走去。
“我是不是出洋相了?”他虚弱地问罗书全。
“没事儿没事儿,你先好好休息。”
“你们没告诉莫小闵吧?”
左永邦本来就在气恼地走来走去,听了这话,猛地砸墙,对顾小白大吼:“你他妈醒一醒吧!再这么下去,我们直接告诉莫小闵参加你追悼会好了。”
“你先别发火,别发火。”罗书全上来劝架。
“该是骂醒他的时候了。”左永邦指着顾小白怒骂,“你他妈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啊?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做苦工!还玩无间道!你是不是真的脑子坏了啊?!”
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顾小白也在想。
但是……实在太晕了。
“哎呀,他还是个病人。”罗书全说。
“病人?他马上要变成精神病人了!”左永邦再次转头对顾小白喊,“你真的觉得这么干有意思吗?为了个女人,这么折腾自己,你值得吗?”
值得吗?不值得。值得吗?不值得……
这好像是恋爱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了吧,搜一搜情歌,以“值得”为关键词的歌实在也太多了吧。
问题是,这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吗?
感情……是能够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吗?
爱上一个人,希望对方也用同样的爱意来回报自己。如果不,就是不值得。如果是,就是值得。这是一种多么粗暴的衡量啊。
相较于这个,还是“我爱你,但与你无关”这样的话听起来更酷一点。
“不是为了她。”顾小白摇摇头,虚弱地说。
“什么?”
“我以前不知道上进……”顾小白抬头,对着左永邦虚弱地笑起来,“不知道努力,觉得自己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其实这个世界变化很快的,每个人都在进步,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小闵只是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真的不是为了她。”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告诉她呢?”
“这样……她会骄傲的。”顾小白又……笑了起来。
时尚杂志的鸡尾酒会上,莫小闵一身低胸晚礼服,和AMY两人在吧台喝酒。
“怎么?还没联系上顾小白啊?”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怪了。”莫小闵苦恼地说,“最近和他就联系不上,要不打过去他不接,要不就是他打过来,我正在忙,没法接。再打过去,他又不接了。不知道在搞什么?”
“那你上他家去找他啊?”
“我也想啊……可是……你不觉得,现在应该是他越来越珍惜我才对,为什么反而我要比以前更巴结他呢?”
姿态——已静悄悄地在改变了啊……
“他是不是看你好了,开始自暴自弃啊?”AMY问道。
“现在追我的男人比以前更多了。”莫小闵疲倦地笑了笑,“我已经一个个回绝他们了,我已经对他够好了。喔,还想我怎么样啊?跪在地上求他不要离开我啊?”
越说越气恼,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悲哀感。莫小闵转过头,边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衣冠楚楚地拿着酒杯,看着她。
“小姐,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酒?”
有荣幸的人从不珍惜,没荣幸的人苦苦上赶着……
那瞬间,莫小闵脑子里冒出这句话。
左永邦开着车,载着从医院归来的顾小白和罗书全,到了顾小白家楼下。转头一看,顾小白已经在后座上虚弱地睡着了……
这个人……究竟是缺了多少睡眠啊?
“我这就把他送上去了。”边上的罗书全对左永邦点点头。
左永邦也点点头。
罗书全刚要推车门。
“他做的是对的。”左永邦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罗书全没听懂,回过头呆呆地看着他。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我为什么会和潇潇的妈妈离婚?”永邦握着方向盘,视线看着风挡玻璃前不知什么地方,突然笑了笑,自顾自说起来……“我们很早就结了婚,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大概是觉得这个世界太混乱,我们又太喜欢对方,所以想一毕业就结婚,来固定住对方,然后又糊里糊涂有了潇潇。那时候,我们大学刚刚毕业,接下来就可想而知了。我在一个小公司做实习生,一个月也没几百块钱。我还觉得没什么,大家都一样嘛。就算有了潇潇,也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想想那个时候真幼稚啊。”
左永邦拍了拍方向盘,嘲弄般地笑起来。
“五年以后,潇潇四岁的时候,她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是他们公司的老板,她还把潇潇带走了,说跟着我她会吃苦的。临走的时候,她哭了……说,左永邦,我们生活在一个现实的世界里,跟着你,我哪里也到不了。”
“那她不爱你吗?”罗书全小心翼翼地问。
“爱我啊,爱我才坚持了五年啊。”
“那现在……”
“现在……”左永邦再度微笑起来,“现在我们只是朋友,但是我很感激她告诉了我这个道理。在我三十岁不到的时候,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我,男人,一定要有他的事业。不然,我到现在可能还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一个男人,是没权利要求他爱的女人陪她一起吃苦的。”
说着,左永邦回头看了看熟睡的顾小白。
“小白比我们都聪明,他意识得比我们早,所以他失去的会比我们少……”转过头,左永邦看着罗书全笑了笑,“扶他上去吧。”
罗书全扶着熟睡中的顾小白,站在门楼口,看着左永邦的车子静静地匍匐在那里。突然,车子像惊醒过来似的,猛地发动起来,转了个弯,飞快地开出了小区。罗书全眼中最后剩下的是左永邦消失前打下的双闪灯。
那闪耀的红色的两下灯光好像某种警醒,好似某种悼念,映在罗书全眼中,久久不散。
他,对往日那个人留下的固然有深深的感激,但是何尝没有深深的遗憾。
很多天以后……
莫小闵作为友情客串,在一部正在拍摄的情景剧里演新锐模特。
在一辆面包车里,莫小闵带着妆,跟AMY通电话。边上那个要饭星探正在絮絮叨叨地跟莫小闵介绍,“我跟你说啊,小闵,这次虽然我们是作为客串就演一场戏,几分钟,但这对于拓宽你的领域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千万要把握住啊……”莫小闵点点头,继续对着手机里的AMY说起来。
“是啊,我现在就在去片场的路上呢。我也没听说过,我干吗要问他?他都几乎不理我了,我还要巴着他?而且,他整天这么神神叨叨,谁知道他在干吗?”
一路坎坷崎岖地颠簸着,车开进了市郊外的一家大型摄影棚。莫小闵被经纪人和工作人员牵引着,但是灵魂仿佛已经离开了这块黑暗的厂棚。
因为就在刚才……
AMY终于在电话里告诉她,顾小白这一阵到底是在干吗,以及为什么总是接不到电话,以及为什么连AMY也才刚刚听说。
“顾小白一直不让我们告诉她,但是他忘了提醒我不要告诉你。这样,你就可以转告小闵了。小白不是不爱她,不是不在乎她,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惧失去谁,不要误会他。”
听到罗书全在电话里认真地说着,AMY自己也忍不住眼睛湿了起来。
莫小闵就这样在片场里走着,目光搜寻着。
片场另一处角落里,顾小白在搬着很重的东西,灰头土脸的。突然,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头,莫小闵在面前五米的地方,光彩照人,静静地看着他。
慢慢直起身,顾小白看着莫小闵。
“原来你在这里。”莫小闵笑笑。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经纪公司安排的,我来这里串一场戏,没几句台词……我刚刚拿到剧本,是你写的吧?”
“这上面不是有名字吗……”顾小白撇撇嘴。
“那你在这里干吗?”莫小闵静静看着他。
“我写的戏,我不能来看看啊?”尽管灰头土脸,顾小白还是笑笑,佯装随意地要走开。
“顾小白!!!”
“无所谓啦!”顾小白笑嘻嘻地转身,“他们都已经知道我真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