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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画面再次被切换。又是一张柱状图,而且右下处仍然写着相同的文字。
第三波的冲击袭上身来。这次,圣美的身体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发出了很大的响动。屋里的人一齐把目光投向圣美,可这时的圣美根本无法控制身体以保住自己的体面。圣美的心脏在狂暴地跳动着,她使劲按住自己的胸口,竭力要把发作的痛苦挺过去,但她办不到。圣美张开嘴,想要说话,但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杂音。她呼吸困难,脸颊发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她的胸腔里就像马上要喷发出蒸气似的。圣美拼命想从一片混乱的脑海中理出一点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画面上打出的一行英文小字,圣美并没有完整地将其读出来,那些字母的意思也不怎么看得懂。写的是什么呢?圣美想尽力回忆起那一串只看过一眼的字母。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好像有谁跑了过来。
想起来了!脉搏的跳动在脑袋里“咚咚”作响,圣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段英文:Nagashima,T,etal,J,Biol,Chem,266,3266,1991,
还有印象。NAGASHIMA·T,这名字有点熟。T。“扑通”。TOSHIAKI。对了!“扑通”NAGASHIMA·TOSHIAKI。“扑通”。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想起来了,那是在刚进大学的时候……
“扑通”,“扑通”、“扑通”。
“你没事吧?”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是谁正要把圣美抱起来。
圣美在昏迷前的一刹那,看见了那个人的脸。啊,就是他!
与此同时,她的心底深处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就——是——他——)
剧烈的痉挛传遍全身。圣美把脸埋入那人的臂弯,将抽搐的身体靠了过去,谁?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圣美就昏了过去。
第十二章
大约一周以前,医生允许麻理子直立走路了。因为一直卧床,身体虚弱,所以麻理子脚下有些轻飘飘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比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忍受背部的疼痛要好得多。从床的位置望去,麻理子只能看见白色的墙壁和一些医疗器械。如今,走到有窗户的地方,她终于可以望见医院中央的院子了。阳光灿烂,树木枝叶上鲜艳的绿色感觉有些耀眼。麻理子看久了以后,感觉外面的热气也传递了过来,她的汗都要流出来了。从三天前开始,麻理子的活动区域扩大了。以前一直都局限在病房里,现在已经可以在楼里散步了。明天,范围将会进一步推扩展到医院的小卖部,而且还可以冲澡。吉住医生和护士们对麻理子的顺利康复都表现得异常高兴。可是,这在麻理子看来只是夸张而空洞的表演。她的心情变得更加冷漠。为了使麻理子振作起来,大家都绞尽了脑汁。然而,大家的良苦用心都没有起什么作用。
夜里,麻理子的父亲前来探病。
和往常一样,他还是西装领带的打扮。麻理子心里想,这样打扮不觉得热吗?公司里也开了空调吗?
父亲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举起一只手来朝麻理子打招呼。“……感觉怎么样了?”
—成不变的台词。一看就明白的事情非要故意问问。麻理子觉得很恶心。
“想要点什么?要读什么书,我给你买。”
麻理子知道这时父亲脸上的笑容是装出来的。她不耐烦地说:“给我钱。”
“……什么?”
出人意料的问答让父亲有些不知所措。
“钱,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到医院里的小卖部去了,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买。”
父亲没吭声。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和静寂。
过了好一阵,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声响。也许是汽车排放尾气的声音,也可能是空调的响动,总之不是很清楚。等这声音消失以后,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麻理子,”父亲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倔?告诉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
“上次移植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出院之后爸爸觉得你也挺喜欢上学的。为什么这一次这么不高兴呢?是讨厌移植吗?还是觉得做透析更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
“麻理子……”
也许是再也无法忍受麻理子一言不发的态度了吧,父亲提高门嗓门。随后,他再次沉默下来。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了刚才那种声响。
麻理子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肾脏给自己呢?这一点她怎么也搞不懂。
“爸爸……”
父亲一下抬起了头。
“爸爸愿意把肾脏给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吗?”
“你在说什么……”
父亲被问得有些狼狈。父亲这—瞬间的表情没有逃过麻理子的眼睛。
麻理子凝视着父亲的脸。这—下反而是父亲想要避开视线的碰撞。
“实际上爸爸是很不情愿的,对吧?我得上这种病让你觉得很麻烦,是吧?要是妈妈还在的话,就可以用她的肾了,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自己捐出了肾脏,结果却因为我的原因导致移植失败,之后……”
“住口!”
随后就听见“啪”的一声。
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渗入了麻理子的脸颊。一时间,麻理子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一看父亲,只见他埋着头,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从麻理子的角度看不到隐藏在黑影中的父亲的脸庞,不过他嘴里好像在小声地念叨着一些按捺不住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父亲回去了。
麻理子躺在床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时不时地,有一些轻微的嗡嗡声传进麻理子的耳朵,仔细听听,就像是地底里岩浆滚动的声音一样。
“今天安齐出院回来了。”
早晨的课外活动时间,老师让麻理子站到教室门前。
班上的同学一下把目光集中了过来。坐在前面的都抬起头来,一副非要看个仔细不可的神情,而座位靠后的男孩子更是伸长了脖子使劲地朝前观望。
“安齐得到她爸爸的肾脏,做了移植手术。虽然暂时还不能参加剧烈运动,但从今往后,安齐可以和大家一起在学校里吃套餐了,放学后的活动也不成问题。我希望大家要帮助安齐把住院期间落下功课补起来。大家还要告诉她,我们的课程现在上到哪里了。”
麻理子有点害羞。老师讲话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但是,她的内心里却充满了重返学校的喜悦。还是和朋友们在一起高兴啊!
不经意间,麻理子用余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教室里一动一动的,往那儿一看,一个女同学正笑着朝她做出各种夸张的口型,—个字一个字地向麻理子传达着信息。
“祝——贺——你。”她这样“说”着,不过并没有出声。
麻理子笑了起来,趁老师不注意,她也试着做出了“谢谢”的口型。
学校生活充满了欢乐,朋友们都很关心麻理子。虽然课程的进度很快,数学一类的理科不怎么听得懂,但朋友们把这部分的习题借给了麻理子作参考,所以她总算在学习上能够跟上。麻理子的生活一下子回到了接受透析治疗以前的样子,但最让她欣喜的是,自己干什么事都和别的同学一样。只是上体育课和早晚各一次的锻炼时间里,麻理子不能做剧烈的运动。在肾脏完全适应新的环境之前,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那时的体育课正好是游泳。麻理子坐在泳池旁边的”冷板凳”上,远远地望着大家一个个生龙活虎地跳入水中。同学们玩起了打水仗的游戏,有时溅起来的水花会飞到麻理子的身上。
看着大家用自由泳的姿势在水上游动的样子,麻理子觉得自已的右下腹隐隐作痛。她轻轻地把手放上去一摸,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疙瘩似的。麻理子在想,一定是爸爸的肾脏。
麻理子的腹部留下了清晰的手术痕迹。缝合处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形成了锯齿状的隆起,活似只大蜈蚣。一扭腰,它就会跟着活动起来。麻理子很讨厌这条伤疤。父亲的肾脏就在它的正下方,手术后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可麻理子总觉得这移植来的肾脏有说不出的别扭。平时倒不觉得什么,但像这样上游泳课,看到男同学们的身体时,麻理子就会意识到自己小腹上的伤疤。尽管很不情愿,可麻理子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接受过移植的人。一旦麻理子想到这里,住院时的情景以及关于透析生活的一连串记忆就会重新浮现在脑海里。看到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下吃个够;深更半夜的还得往医院跑;医院里看不到大家都在看的电视节目不说,还必须把手臂伸出来睡觉;最痛苦的是连喝水的量都要遭限制,自己也记不得曾经有多少次幻想过畅饮的快感。麻理子觉察到肾脏的动静以后,直到游泳课结束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
麻理子心里想,为什么会这么疼?
莫非,爸爸的肾脏与我的身体不合?
麻理子一下冒出了冷汗。
要是肾炎再次发作的话,要是这个肾脏不行的话,又要去做透析?从此自己又不能吃想吃的东西了?
后果无法想象。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些事情想都不愿意想。每当自己要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麻理子都会急忙地摇头。关键的问题在于,父亲现在也只剩一个肾了。植入自己体内的肾脏如果出了什么毛病,上哪儿去找替换的呢?是啊。原本已经没有退路了。
听吉住医生说,如果要依次排队接受死体肾脏的捐赠的话,那就要一直等到出现与自己的配型相符的捐赠者为止。听医生这么说,麻理子也登了个记。自己要是说不接受移植的话,爸爸可能要生气,所以,还是做做样子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吧。当时,麻理子是这么想的。其实,麻理子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愿意再次接受移植,长期以来,自己一直都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
做透析治疗时,一回忆起第一次移植之后的情形,她心里就会痛得像刀绞一样。每到这种时候,麻理子总是闭着眼咬紧牙关。那时,自己可以吃那么好吃的东西;那时,自己是那么高兴……麻理子的脑子里接二连三地冒出这样的想法。她简直无法让自己的思绪停下来。
自己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来呢?这样的疑问塞满了麻理子的头脑。也不知思绪飞往了何处,麻理子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
麻理子的耳边又响起了划水的声音。自己还有些印象。似乎是游泳课上情景,但却不是。隐约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怎么听得清,麻理子竖起了耳朵。嘈杂声渐渐变大,越来越近。这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喧嚣和人群的欢声,还听到了水滴溅起的声音。这欢声更大了,以至于鼓膜都快要被震破了。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新鲜的空气,蔚蓝的天空像水一般透明,天上只有一朵云彩。
四周全是欢乐的叫喊。麻理子和大家一起站起身来,高声为选手助威。划水的声音从叫喊声的缝隙间穿过进入耳朵。啊,对了!终于记起来了。那天是班级间游泳比赛的日子。个人项目结束以后,比赛进入了最后的接力赛。每个班派出男女选手各三名,交替游完二十五米。本次比赛是小学阶段最后一次游泳大赛中的最后一项竞技,所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