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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灌流泵。在缓冲液的冲洗下,左肝叶里残留的血液缓缓地流出来,肝脏也随之恢复了本身所特有的土黄色。
看来开端良好,一切正常。于是,篠原交代助手让缓冲液保持这种适中的速度继续在肝脏里循环二十分钟。
所谓肝细胞的原代培养,是目前世界各国的研究室里广泛进行的一个研究项目。其目的是为了了解肝脏内多样化的新陈代谢机制,其中最简易的研究方法是:先从肝脏里提取肝细胞进行培养,然后往肝细胞里注入药物和基质,观察肝细胞所起的反应与变化。但是,要想取得用于研究的人类肝细胞,就必须要和临床医学研究人员建立密切的联系,而这往往又比较困难。所以像利明这样的药学研究者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提取小白鼠的肝细胞来进行实验;虽然小白鼠的肝细胞从总体上讲可以算是比较好的实验素材,但与人类的肝细胞相比,它们在各个方面都还是有很尺的区别。首先,其肝细胞内酶墓因的排列就与人类的不同。因此,对于研究酶的学者来说,往往还是想用人类的细胞来进行最后的研究。近年来,由于科学技术的长足进步,直接从人类身上获取成活率很高的肝细胞用于研究已经得到了广泛的普及,而提取细胞的对象往往就是像圣美这样的内脏捐赠者。但由于年龄是影响细胞好坏的一个重要因素,所以大部分用于研究的细胞都来自于十八岁到三十岁这个年龄层的捐赠者。此外,研究者在选择对象的时候,还会充分考虑到捐赠者的死因。在大多数情况下,研究者都会选择因交通事故而死亡的捐赠者。这是由于与因疾病而死亡的捐赠者不同,前者的内脏没有受到药物的影响,从而可以提取出正常的肝细胞。
灌流按计划进行着。篠原的助手从恒温箱里拿出第二瓶缓冲液。更换了刚才的那一瓶,接下来还要继续等待二十分钟。刚才的HKPES缓冲液是胶原酶和钙盐的混合物,其中的胶原酶能对肝细胞起到很好的缓解作用。篠原站在手术台旁凝视着圣美。除了被切开的部位以外,圣美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杀菌布遮住了,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还是依然隐约可见。
看着这样的圣美,篠原不经意间回想起了她和利明举行结婚典礼时的情景。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篠原还代表友人发表了有些蹩脚的祝词。推算起来,圣美那时应该刚淌二十三岁,看起来还像一个高中生那么天真可爱,双眸显得纯净清澈、当时,篠原对利明开玩笑说:“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小新娘,”听到这话,站在台上的圣美脸颊上立即染上了一丝绯红,羞涩地看了看利明。在那之后,两个人应该是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吧。篠原心想。啊,对了,今年利明寄来的贺年卡上是什么图案啊?篠原的脑晦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问题。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在记忆里搜索,就是想不起来。
不行,要集中精力工作。篠原意识到这一点,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圣美的肝脏上。他仔细地检查了圣美的左肝叶,看上去情况良好,用手轻轻一摁就能感觉到其非常柔软,看来胶原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篠原看了看秒表,停止了灌流。然后,他开始准备莱博维茨溶液,并请助手告诉等候在外面的利明,一切情况良好,工作马上就可以完成,请他再耐心地等待一会儿。随后,篠原利落地将左肝叶一刀切下,测定了湿重量后,立即把它放入保持一定温度的莱博维茨溶液中。然后,他轻轻地摇动烧瓶,使浸泡在里面的左肝叶缓缓地舒展开来。看来一切状况都很良好,只要继续轻轻地摇晃烧瓶就可以了。至于这之后的工作,则要在回到实验室后才能完成。为了防止被细菌感染,篠原在烧瓶上盖上盖子,然后拿着烧瓶走出了实验室。
靠在走廊墙壁上的利明看见篠原走出来,立刻像装了弹簧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篠原的面前。
利明面色土黄,看上去毫无生气。但是,当确认了烧瓶里装的就是圣美的左肝叶时,他立即将自己那双已经充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嘴里不禁大叫了一声:“太好了!”
“一切都比较顺利。”篠原强装冷静地说,并把几个基本数据告诉利明。“还没进行洗净的工作,需要用能产生五十克离心力的离心机来慢慢清洗,并用纱布过滤掉残渣。这些步骤你应该都很清楚吧。”
“嗯,当然。”
利明从篠原的手上接过烧瓶,把它放进似乎是早已准备好的冷藏箱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冷藏箱,一刻也不愿再耽误,扭头就走。他准备马上回到药学系,进行细胞培养。至于岳父岳母,现在的利明已经没有闲暇再去管他们了。利明在飞快地走着的同时,眼睛像被烧瓶粘住了似的,一直死死地盯着烧瓶里的左肝叶,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了。
篠原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间,他有些后悔——他还没有来得及采集一些肝细胞,也没有问问利明到底想于些什么。于是,望着利明渐渐走远的背膨,篠原叫道:“永岛,你这个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这样做好吗?”
听到篠原的声音,利明忽地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和篠原对视着,以一种很低沉的声音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异常吗?圣美的双亲你就打算放任不管了吗?还有圣美的遗体怎么办,就一直放在那里吗?”
“遗体?你在说什么?”
不经意间,利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篠原觉得有些寒气逼人。利明将脸缓缓地转过去,凝视着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的冷藏箱,先前憔悴的表情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光彩。他轻轻地抚摸着冷藏箱,说道:“三个小时后我就会回来……还有,请您不要搞错了,圣美她还没有死!”说完,利明飞快地跑了出去,留下篠原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在阴冷的重症监护病房外的走廊里,只能听见利明的脚步声在回荡。
第十二章
载着吉住及其助手的救护车火速地赶回市立中央医院。这一段路程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左右。每当车子因拐弯而出现倾斜的时候,装着肾脏的冷却灌流装置就会发出“咔嗒咔嗒”的闷响。吉住坐在座位上,胳膊交叉抱在胸前,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这段路上的三十分钟是吉住唯一可以松口气好好休息的时间。由于这次捐赠者来自市内的医院,所以用以运送肾脏的时间很短。如果是从其他县运来的话,有的时候会动用飞机来帮忙,单程就要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在手术中担任主刀的医生来说,这一段时间之于整个移植手术就像绿洲之于沙漠一般宝贵。虽然在这一段时间里,主刀医生精神上还是不能够有丝毫的松懈——因为肾脏一旦送达,医院就必须马上进行移植手术——但忙里偷闲让身体小憩一下却是允许的,只要不在手术中出现失误就可以了。
在冷却灌流装置被开发出来以前,医院用于运送肾脏的装备是保持低温的冷藏箱,其原理和冷藏配送车相同——由于条件的限制,在运送的过程中,时间就显得尤其重要。但尽管每次大家都尽力争分夺秒,和时间作拼死的斗争,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与现在相比,那时肾脏在患者体内的成活率非常低,因此人们才开始致力于冷却灌流装置的研发。与此同时,用来浸泡肾脏的灌流液也得到了很大的改进。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持肾脏的新鲜度,人们不断地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终于研发出了现在被广泛使用的这种高性能灌流液。由于在现在的日本社会,从脑死者的体内取出内脏的做法还没有得到广泛的接受与认可,所以就像这次一样,移植医生必须等到脑死者的心脏停止跳动并进行了尸检之后,才能够进行内脏的摘除手术。可以肯定的是,与死者处于脑死状态相比,这时所取出的内脏的新鲜度已经下降了很多。
尽管如此,作为一名医生,吉住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却也无可奈何,他想,如果能把脑死的定义法律化,强迫一般人接受,也许能够取出更新鲜的肾脏,这样就可以提高肾脏在接受移植的患者体内的成活率了。与此同时,能够提供肾脏的捐赠者也会增多,从而给需要接受移植的患者带来更多的机会。这样一来,也许以后就没有必要专程从很远的地方运送肾脏了。好几年前,市立中央医院的工作人员还曾几次专程赴美国取回脑死者的肾脏用于移植,这都是由于在日本,国民还无法接受从脑死者的体内取出肾脏的缘故。吉住心想,日本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种,每当医生要从本国的脑死者体内取出肾脏时,都会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受到国民的一致谴责。可是对美国的脑死者的肾脏,日本人又会毫不介意地欣然接受。说实在的,从医学的角度讲,这种从美国运回肾脏的方法是不可取的。因为这样一来,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会多得多。接受移植的患者通常很早就做好了手术的准备工作,等待手术的进行。而在这一段等候的时间里,是不允许患者进行排尿的。结果由于运送肾脏的时间过长,患者往往忍得痛苦万分、狼狈不堪,甚至会号啕大哭。再退一步讲,即使手术能够及时地进行,患者也坚信从此可以过上美好的生活,结果却由于肾脏不新鲜,而没能在患者的体内成功地成活,这对于患者来说是何等大的打击啊。吉住每次通知患者要再次进行手术,取出没有成功成活的肾脏时,都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在这些不幸的患者中,也有人再次进行了移植,并因此而告别了透析生活,但大多数人却从此对移植感到莫大的恐惧,再也不愿意进行移植手术了。
“医生,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努力,但我想您已经没有为我继续努力的必要了。”
吉住的脑悔里浮现出了一位主妇的脸庞。这句话是那位三十五岁的主妇在做完了身体检查之后对吉住说的。当时,她站在吉住的面前,发髻有些散乱,但她并没有要把它整理好的意思,只是脸上挂着疲惫的微笑,略带自嘲地说:“我今年三十五岁了,已经不年轻了,将来也不会再出去工作了,更没有再生小孩的打算。所以对我来说,透析就可以了。医生,这种渺茫的希望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需要了。请您不要对我说移植后可以恢复正常的饮食生活、可以去晦外旅行之类的话了,好吗?您知道,当您通知我有希望进行移植手术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当时想的是,如果我不知道有移植这回事该有多好。如果我只知道透析这种治疗方法,就不会每每都抱很大的希望。结果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必要了。医生,我已经感到很累、很厌倦了。”
救护车突然剧烈地倾斜起来,看来前面出现了一个急转弯。吉住闭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知道,过了这个急转弯就意味着车已经拐到了医院前面的坡道上,也就是说,马上就将到达目的地——市立中央医院了。
赤身裸体的安齐麻理子被水平地放置在手术台上,全身覆盖着绿色的杀菌布,脸上罩着麻醉罩。罩子的另一头连着一台麻醉设备,麻醉师正在检查这台机器的运转是否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