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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一具死尸,我就宽恕你。
青青想,赵四扬如果死了多好,她就可以放心地,彻底地在这样狭小封闭的空间里依靠他。
“陵寝太深了,三天之内都不可能挖开。”
青青的声音有些低,圆润如珠,来回在赵四扬撑起来的角落中滚动。
“会死的,会死。”
“不会,绝不会。”
赵四扬声线低哑,他与她离得太近,他说话时陡然加大的呼吸全然喷薄在她侧脸。
温热的气息凝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水珠,贴着她,吻着她的眼角面颊。
青青闭上眼,兴许睡去后,会在梦中死去。
黑暗与寂静搅在一起,和出一锅黏稠的粥。
赵四扬藏匿在黑暗里,思索了许多事情。
他慢慢梳理着过往那些贫乏无味的岁月,比如他的出生,母亲的怀抱,父亲的早亡,与白香的相遇,夫子的教诲,还有他所见的,这个冷漠残酷的世界。
脑海中闪过一个女人的影,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浮着刁钻跋扈的笑容。
世上的缘分许多种,同患难亦难得。
他叫赵四扬,赵四扬不知道女人的姓名。
他微微低了头,仔细度量。
她似乎睡得很沉,连呼吸都很难听清。
赵四扬陡然一惊,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她还活着,他长吁一口气。
她在他怀中入睡,是否有甜蜜梦境。
他救了她,义无反顾。代价是一只被砸碎了骨头的手臂和断开的两根肋骨。
然而青青只是合着眼,不曾真正睡去。赵四扬的手伸过来,探她的鼻息,她便在心中暗暗骂他傻子,却感到他明显地松下一口气。青青心里五味杂陈。
“我还活着。”
赵四扬尴尬起来,呐呐地“嗯”了一声。
青青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却听见头顶传来他诚挚坚定的声音,“别害怕,一定能出去。”
他的语调声线,如同哄孩子一般。
青青弯了嘴角,回应道:“你保证?”
他点头,在漆黑一片的角落,他重重的点头。
谁看得到呢?傻瓜。
青青笑起来,“你听我说个故事。”
“等我说完了,你就杀了我。饮我的血,食我的肉,好好等着石头扒开的一天,那么,你有刀么?”
她几乎可以想象赵四扬被吓住的模样。
嘴角的笑容荡漾开来,“没有也无妨。”她拔下发间金步摇,三尺青丝倾泻而下,落在赵四扬受伤的手臂上,覆盖着狰狞的伤口,沾染上他的灼热的血。
她在地上磨着金步摇末端,发出艰涩凄厉的声响。
这声音一直伴随她婉转话语,说尽最后一分感怀。
“一会我说完了,你就用这簪子,扎进我的心口。”
“等我断气了,你就继续用它,在将我心上的伤口凿开,一口吞下我的心,不不……先看看它,这颗心,是不是已经腐烂发臭,连充饥都不能。”
她没顾得上赵四扬的震惊,她无所谓,她就是疯子,她压抑太久,需要彻底疯一次,就在死前,酣畅淋漓。
“我的名字是……青青……你来,唤我一声试试……”
她的声音是小小的蛊,偷偷种在他心上,悄然无声,回首时,已然盘根错节。
他醇厚低哑的声音闯进她耳里,她的名字——“青青”。
、奇、“嗯。”黑暗中,她点了点头,仿佛是在模仿赵四扬的举止,略带些嘲笑与讥讽,却是满身倦怠,“我叫青青。”
、书、她的眼泪落下来,坠在他伤口上,血淡了,划开来,糅杂着眼泪的苦涩。顺着裂开的皮肉,浸入森森的骨。
、网、青青用极其恶毒的话语描绘自己,赵四扬很安静,安静地看着她,透过密云一般的黑暗,清晰地看见她泪流满面的脸,气氛迷离暗昧,尘埃集结了他的情绪,她无助的眼睛在尘埃漩涡中越陷越深,他将要抓不住她。
可是这一切,青青无从知晓。待到故事完结,簪子也磨得锋利。
“我以为只要铁石心肠,就能作壁上观。”
……
“我以为只要隐忍不发,大风大浪不过伏在我心上。”
……
“我以为去日苦短,来日方长,不长不短就到地老天荒。”
……
“其实错的离谱。”
……
“我骨子里,就是贱。”
……
“青青。”
青青靠着他,他断裂的肋骨刺破了腹腔,黑暗中失去颜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潺潺流出,将她与他黏在一处。
“青青。”他执着的,小心翼翼地唤她。
他抬起手,寻找她的脸,捂住她的湿润的双眼。
青青把簪子塞进他手里,他冰冷的手背被她握着。
她循循善诱,“你来,来……手要快,我怕疼。”
然而赵四扬太过虚弱,他连握紧发簪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也就是个小姑娘,说什么死不死的。”
“公主出去之后,能不能帮着照顾我母亲?她老了,连纺纱的力气都没有。”
他快死了,青青愣了愣,一命换一命,他为她挡去了落下的石块,他奄奄一息,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簪子掉落,与地板碰撞出清脆突兀的声响。
青青冷笑:“行了吧,少在我面前扮圣人,若我有事,你即便出去也是死,兴许还会祸及满门,现下你舍身救了我,死后奖赏定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样狭小封闭的空间,谁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赵四扬仿佛不曾听见,他的意志已然涣散,眼前是远在苏州的赵家老宅,树影婆娑的长廊,荷香四溢的池塘,炊烟袅袅的厨房……
他突然攥紧了她的手。
青青的恐惧急剧扩散,她一口咬住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直到他发出疼痛呻吟。
他的血缓解了她对水的渴望,她舔了舔嘴唇,还想继续。
“你得活着,若你死了本宫便灭了你满门。”
青青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愿意赵四扬就这样死去,起码现在不要。
“你上过战场,应当知道如何包扎,你教我。”
赵四扬“呵呵”地笑出声来,继而又痛苦地捂住伤口,咳嗽着断断续续的说:“明明就是……是个黄毛丫头,还偏要装出大人模样……”
青青缄默,撕烂了裙角,一条条沾满尘埃的布帛攥在手心,摸索着往他胸腹伤口去。
后来,日夜没有了消息。
青青累极,真真靠在他怀里睡去。
她听见他低声轻吟,他的声音这样好听,仿佛是在安慰不断被梦靥侵袭的青青。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切不过繁华梦靥,梦醒皆散。
活着
活着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耳边漂浮着嘈杂声响,不远处依稀传来石块落地的轰然与沉重。
青青感到赵四扬的身体稍稍一颤,在沉寂了又一个昼夜之后,恍然间又有了生气。
“我不想出去。”
青青开口,声音嘶哑绝望,一如耄耋老人般苍老枯槁。
“于我而言,活着是无期无尽的痛苦,没有道理,无可辩驳。我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
青青看见第一缕闪亮星光,犹如碾碎了的水晶,零零散散落在她手心。
—奇—她将离去,离开她任性哭泣的地方,继续她的生活,继续做尊贵无比的子桑青青。
—书—又有焦急呼唤顺着星光袭来,打散了包裹四周的静谧与黑暗。
—网—离别在即,赵四扬突然抱紧了她,用尽他所剩不多的气力。
“我也不知道。但唯一清楚的是,我若活着,每个月便有二两银子的俸禄,母亲便不必节衣缩食,家中年老仆役便不必担心有一天会无所依靠,等国丧过去,我便用积攒的钱娶一房媳妇儿,那二两银子也能让她衣食无忧,将来有了孩子,我活着,他们才能请师父读经书,我活着,他们才能活得更好。”
青青不曾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任他用未受伤的手臂揽紧了她,仿佛要将所有活着的气力渡给她。
青青这样顽固,“我不明白。”
赵四扬浑厚声线在耳边绕转,他低声说着,仿佛还依存着笑意,“你明白的。”
眼前巨大的石块被搬开,青青看见星光满布的绚烂苍穹,美得教人心疼。
“赵四扬你这个傻子,自以为是的傻子。”
青青终于看见那张熟悉的憔悴的脸,一旁侍从来拦,却被他一脚踹开。
他在废墟上踉跄行走,远远的,他黑曜石一般闪烁的瞳仁中盈满了她的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跪在废墟上,伸手来将她抱出赵四扬撑起的狭窄空间。
胸前金丝绣成的龙在咆哮,他双手颤抖,却牢牢抱紧了她。
“青青你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动,青青在他眼中被蒙上一层湿润的雾气。
青青紧紧拽着另一只手,另一只布满伤痕的手。
那些被簪子划出的痕迹丑陋而狰狞,那些被簪子凿出的血液浓稠腥甜,在一番昼夜轮回中,滋养着她的生命。
青青说:“救他。”
衡逸看着青青紧抓着赵四扬不放的手,眼中一暗,诱哄似的说:“我们先回宫。”
青青不放手,衡逸抱着她往外走,她将赵四扬的手越拉越高,他粗糙的手指最终从她掌心滑落。
青青艰难地回过头去,时间仿佛在此刻失去记忆。
赵四扬的手缓慢地落下,一点一点,慢得像渐渐消散的尘埃,终究远去。
星光流泻满地,青青看见赵四扬被星光渲染的脸,他俊朗的眉目,微笑着的唇。
他被定格在此刻,随同她饮下的血,镶嵌入她的记忆中,像一座无字碑,默然屹立。
衡逸抱着她,小心翼翼,全身紧绷。
丫鬟婆子一溜上来,马车显得狭小拥堵。有人为她擦脸净身,嬷嬷用沾了水的帕子拭她干裂的唇,她又尝到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全然都是赵四扬的味道。
马车缓缓向前,她望着衡逸紧皱的眉头,虚弱地笑着。
马车外蛰伏了一夜的太阳即将破云而出。
仿佛是某个平凡安逸的清晨,一切都不曾发生,连赵四扬都不曾存在过。
恍恍惚惚又坠进无限下落的梦境,无底的深渊,死亡不再是一瞬之间,它被无尽地拉长,恐惧与狂乱折磨着她,她在梦中几近疯癫。
睁开眼,迎上一双猩红眼眸。
衡逸坐在床沿,细细瞧着她的脸,她眉头隐藏的一颗小痔,鼻梁上隐约可见的细小雀斑,额头上娟秀的美人尖,下颌一道小疤痕是幼时磕坏的伤疤,浮云般流散的长发,发尾变得枯黄分叉。
她的眼睛,清澈明晰,柔柔倒映着他痴迷模样。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在她额前眷恋流连。
“青青……青青……青青……”他低声呢喃,反反复复,缱绻缠绵。
青青的意志渐渐涣散,她又回到漆黑梦靥,无底的深渊,是衡逸无穷无尽的爱与欲望,永无止尽。
衡逸突然抱紧了她,他强劲的臂力,几乎让她窒息。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青青沉默无言,静静看着明黄的床帐,晨光落进屋内,原来已经是泛着新生气息的一天。
转瞬之间,衡逸的眼神转了凛冽。
他抱着她,恨恨道:“他连死都要跟朕抢,他连死都不放过你。”
“朕不会让他好过的,到死也不能。”
“我做了一个梦,噩梦。”青青用撕裂了的嗓音诉说,卧寝里乍然明亮的日光,擦亮了伤疤,“我醒来,睁开眼,便看见你的脸。横逸,原来我早已无处可去。”
他的手抚过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她细致轮廓一再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