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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鼻孔的水腥气又使我眼之所见无比真实。塞纳河两岸,尤其是右岸那些在昏暗天幕下壮美而又阴沉的建筑群似乎展现着这个古老帝国极盛一时的强大。这是个令人感动的城市,连每一块石子都拥有一个浪漫而又感人的故事,有众多伟人的足迹曾留在这个伟大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上。古老欧洲的魅力就如同喉间浸润而过的绿茶,有着长久回味的魅力,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灯光亮起,埃菲尔铁塔一扫白日的了无生气和灰暗,象钻石之塔一样熠熠闪光,一下子勾划出巴黎最浓重绚烂的一笔,令人遐想联翩。巴黎是我所有去过的外国城市中唯一不让我失望的地方,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神奇的东西使巴黎的魅力历久弥新。唯一使我略感不快的事,是林学明从前的大学同学,一个名叫许娜的女人,初见面时我以为她是越南人,因为她的脸使我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所看的一部名叫《森林之火》中的越南女人。特别是突出两旁的高颧骨和被上帝之手捣扁了似的粗大扁平的鼻窦,让人联想起中年妇女温润的性器官(很奇怪的联想)。她一直在我耳畔喋喋不休,指指点点,说出无数个原版的法语建筑发音,令我遐思冥想的巴黎为一堆古怪的发音所缠绕,清兴顿减。
许娜过于热情,以至于令人生厌。温柔动听的法语从她乌紫的嘴唇中吐出完全变了味道,象只沼泽地中的癞蛤蟆的叫丧之声。不知为什么我从心底厌恶林学明的这个老同学。
“……我在大学时也很浪漫,没来法国前就已有巴黎式的浪漫,有个同班的男孩还为我自杀过……不信你问林学明……”许娜那张宽阔的大脸炫示着昔日的辉煌,语调带有戏剧化的夸张和装腔作势。
“……噢,是吗,……”我竭力用平淡的语调敷衍她,以免勾起她讲述自己伟大爱情的欲望。有人为她自杀,哼,这关我屁事,再美丽的爱情也是个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景,对于别人来说肯定是荒谬而又难以理喻的事情,更不用说这个长相奇丑的古怪女人的爱情故事了……有人竟为这张脸自杀,唉,不可思议,换了我为这张脸患上小感冒我也觉得大的不值!
更难以忍受的是这张永远象患了肛门松弛症一样的大嘴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或许是她在法国太寂寞根本无人陪她聊天使然。在梦幻一般美丽的香榭里舍大街,在灯火辉煌的凯旋门下,在整个布里埃尔大街,以及马德莱娜教堂门前,她一个劲地说呀讲呀,向我追忆她在中国的逝水流年,以至于路过著名的马克西姆餐厅我都不知道,走过了协和广场后她才扭转身指点给我看。真他妈的扫兴,林学明这个臭狗屎一样的老同学看来我在巴黎是摆脱不掉了,真后悔答应林学明送一套香港回归的纪念邮票给这位丑八怪,当时如果不接这个差事就好了。连同那套纪念邮票的,还有林学明这个忧愁困苦厄运连绵的伪作家亲手抄录的兰波《地狱里的一季》中的诗篇:“我向谁自我标榜?/有哪个笨蛋值得敬崇?/人们在诽谤着每一张圣像!/我到底能令何人伤心欲碎?/我该怎样以谎言骗人?/我的足下是谁的血迹斑斑?/与其战战兢兢地逃避,/在噩梦中生活,/不如以我干瘦的手指掀开棺材,/憋死自己,终此残生。/如此再没有朽残的暮年,/也无其它波涛惊险……”想起这个一生流离的天才四处流亡,林学明抄录他的诗就更预示了他本人命运的多乖与不祥。但落魄如兰波也有在北美大陆腰坠黄金暴富的时刻,而我们林学明此生却希望渺茫……在塞纳河左岸的拉丁区,一间名叫LASUFFRANCE的咖啡馆前面的人行道上,正缓缓地爬着一个东方人,那个人四十多岁,半秃,架着个八十年代初流行的秀琅架眼镜,身着西服,正坚忍不拨地用肘爬行,象一只变形的巨大的毛虫一样蠕动着。走近看,才知是日本艺术家制造的机器人,但外表几乎可以乱真,比蜡像还要逼真,眼珠还可以转动。在机器人的背后用汉字写着“工薪人”,英语写着“SALARYMAN”,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矮小日本艺术家正在一旁用遥控器操纵,同时他拿个嗽叭用英语广播解释这件“艺术品”的意义,大意是“瞧,这就是我们日本人,象一个坚忍不拨的士兵,在逆境中勇往直前,忘却犹豫,忘却自身,义无反顾地侵入别国的经济中去……”这个幽灵般令人不安的怪物确实使人产生近似毛骨悚然的感觉,很有些“艺术”效果,引得不少行人驻足细观。许娜也缩肩抱拳地显出害怕状,嘴里小声嘟嚷着“MYGOD……”。
吃过丰盛的法式晚饭,我暗中吁口气,认为应该同这位许娜女士说声AURVOIR了,殊不料法国红葡萄酒所激发的昂奋情绪经久不散。“我带你去红磨坊开开眼界。”许娜喷着酒气,鼻尖上的几粒黑头已凸出皮肤外面。她冲我快活地眨眨眼,大脸上满是欣然。我这个人倒霉就倒霉在自己总是不好意思,不忍拒绝别人的热情。其实我早就去过德国的汉堡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对“黄色文化”已深入了解,根本不想和一个丑女人去参观红磨坊,巴黎自有巴黎的灼人的秘密,但我肯定“红磨坊”会令我失望。果然,同汉堡和阿姆斯特丹相比,红磨坊了无趣味。
“……该去看LIDO舞了,LIDO,你肯定听说过,我保证,最后一个节目!”许娜牵着我的手臂从红磨坊走出来,又提出了新的建议。见我脸上十分不情愿的表情,她生拉硬拽地把我拉上一架的士。“晚上十一点以后看LIDO会便宜!”
所谓“便宜”,也是600法郎一张的门票。我暗地里咬着牙,咒骂着林学明、许娜和我自己,买了两张票,同时,我发誓以后出国再也不会见别人的老同学和朋友——简直就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招惹虱子。
LIDO的大腿舞很美妙,甚至有些正经。但除了节目刚刚开始那十几个美丽姑娘阴部整齐一致的阴毛使我大费疑猜之外,后半场我几乎完全都是睡过去的,时差我还没有完全倒过来。色情和艺术最高度的统一当属这种LIDO大腿舞,它直接了当的裸露和精彩绝妙的舞步以及艺术化十足的音乐和布景有时确实能令人产生种耳目一新之感。当倒数第二个节目开始时,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侧头先是看见许娜比场内任何一个男人都渴切和贪婪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排左甩右跳的姑娘们,使我立即怀疑她可能是萨福主义者……走出LIDO表演厅的大门,亮闪闪的灯光照耀的大街上见一个人猛地扑向一辆疾驶的的士,差点被撞个正着,车内像貌象阿尔及利亚人的司机探出头来用法语大骂,那拦车的人顺手拉开前车门钻进去,但立即又被撵出来,在他灰溜溜从前车门下车转身拉开后车门的一刹那,我认出那人是同我一个培训团但属于高级研习班的牛伯已——一个信托公司的总经理。
“那人是和我一起来法国的培训的牛总,”我指着刚拉上车门在后座就坐的男人对许娜说。“或许他看见了我不好意思吧……喂,怎么司机不让他坐前座?”我顺便问了许娜一个问题。
“法国司机的臭毛病,司机座旁边的座位一概不让别人坐,是用来放书或其他杂物的,不知为什么,也许他们怕被打劫,坐在身边下手最容易……”许娜认真解释。
(三十六)
林学明竟然出事了。
林学明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十几个小时,出来时面色青黄,双颊深陷,整个人小了一号似的,小脸看上去显得畏葱不堪,很象一个穷茅房里养的一只猬琐的耗子。本来象林学明这样循规蹈矩、胆小如鼠的公司小职员是不会与什么案件牵上干系的,平常见远处有车祸有打架有着火的他只远远地看热闹,从不会凑前看究竟,尽量远离麻烦。
林学明半年前在市郊平湖镇的桑拿房认识了一对姐妹花,他和姐姐很快就有了一腿,两情相悦总是钱,相处得不错。那妹妹年方十七,只会捏手捏脚,还是个未开苞的处女,跟姐姐出来为了见世面,回家还想嫁个好人家,属于卖艺不卖身的那种类型。由于近几个月来扫黄扫黑比较厉害,派出所都是异地扫荡,没人提前通知,姐姐被抓住过两次,第一次罚一万八,当时放了;两天后又在同一酒店的桑拿房接客时被抓,重罚三万。这下把姐妹俩几个月来的进项几乎全折腾光了,赶紧搬出平湖到市里一个公寓房租住了一套小房。林学明也作为老相好,时不常到姐妹俩的出租屋里花个一百五十地和姐姐“友好”一次,渐渐混得很熟,很有惺惺相怜之意。市里扫黄风头正紧,姐妹俩渐渐地坐吃山空,林学明出于好心就劝说妹妹索性也下海。“反正我有不少朋友、同事,介绍到你们这里帮衬帮衬,又没危险,又是熟客,熬过这几个月扫黄以后就可以发达。”虽然出于好心,但毕竟劝良为娼,大损阴德。那姐姐也使劲劝妹妹,妹妹最后咬咬牙也答应了,但开价却惊人,没有两万就不干。“乖乖,两万块,哪有这种价,香港佬爱干开处的事,找个处女也就是三、四千的价钱,两万块我没听说过。”林学明啧啧摇头。妹妹解释说两万可以陪一个月,然后她拿这笔钱回家做个小生意什么的,在这里太辛苦了,不想干了。林学明思前想后,就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到小房间看“货”定价(当时我出差,裴东陪总公司的一个领导办事,否则可能也会被林学明拉来),其中有个当地朋友的老舅是香港人,六十年代中期饿跑过去的,五十四、五岁的黑胖胖的大老头,说话大舌头,第二房老婆刚死,也兴致勃勃地来看人,并说如果看得中的话要娶过香港做老婆。这消息令姐妹俩很雀跃,心头小鹿乱跳不停,提前一小时就化好妆严阵以待。林学明对此不以为然,他估摸着这香港佬在香港或许是住笼屋的,天天猪狗一样在四平方左右的一张床里钻出钻入,凑乎活着而已。
香港佬见了妹妹,十七岁正当年,水灵灵的大眼睛,肥嘟嘟刚发育的小腰身,胖滚滚能生养的大屁股,立刻就忘乎所以,没等别的人开口,他张呢就是“五万!”“五万港纸!”五万块港币,确实出乎意料,姐妹俩欢喜得眼泪差点掉下来。林学明愣了,没想到屎里捡豆吃一样抠门的香港佬如此大方,其它几个人心里直骂,还没竟价这个大糟老头子就出了个天价。
“五万港币……”香港佬喘了口长气,接着解释,“我先看人,如果投缘,马上登记结婚成为香港人!”
姐姐一听眼泪忽啦就涌出来,觉得一家人的幸福已经在头顶上忽扇而来。“最起码先挣三万”,姑姑年纪虽小还比较现实,对于自己处女自信心十足。
林学明在旁听着心里嘿嘿冷笑,“马上成为香港人”,简直是做白日梦,等十年也不见得等上一个单程证。碍于情面,也不好立即拆穿香港佬的西洋镜,毕竟姐妹俩有一大笔进项,自己以后再来时也不再访贫问苦式地每次都得捎东捎西。
香港佬很猴急,马上就要验身。他掏出一个存折,“这红薄仔里有三万,你先收着,如果是处女我马上讲密码给你听……当然,咱们先得立个字据,如果不见红,我只给500港纸。”毕竟在香港呆过二十多年,半大老头的法律意识很浓,契约意识更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