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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礼物。有这个脾气,遇见有合式的衣鞋或衣料等等,往往同样的买两双或做两
件同样的)。他不肯去拿,元任再三解说给他听,他的国语说得不太好,弄不清楚,
反过来说元任的国语不够好,何不买套国语留声片多学学,元任问他谁的国语留声
片最好?他回说用赵元任的好了。我一听就大笑起来了,我指了对他说这就是赵元
任么!他一点不相信的样子,所以我们以后常拿这一回事当笑话说。二十八日到了
上海,四年的离国给地球转了一大圈,这就是我们结婚前所定的钻石礼物。
第五章 四年的清华园
说起在四年中觉得是很短的一个时期,可是我们在四年中不知有多少千变万化
的事出来。
我们回到上海以后本打算弯南京一趟,一扫先祖之墓,再到常州元任的老家去
看看,因为我们结婚后本想在离国前去一趟,以后因为听见元任的伯母打算要大请
客,并且要有接新娘进门的举动,我这个一小到大是野惯了的人,再加元任处处是
求简求新的行为,哪能再去做新娘子上门呢,所以就躲掉了进门的仪式不去了。一
九二五年这次回国已经过了四年,又有了两个小孩,想不会再拿我们当新婚的来闹
房了,所以就想回常州一趟看看,没料到又为几个理由未得如愿。五月二十八日从
上海上岸,我们想住在东亚旅馆最好,因为我们可以就近买好些带到北京去家用的
东西。到了上海第一个朋友来看我们的是杨杏佛,他那时正在打东南大学的官司。
第二天胡明复等请我们吃饭两桌人,Nova不肯吃中国饭,下午回到旅馆,我叫元任
带两个孩子休息一下,让我一个人去买零碎食物给Nova吃,我才出门转了一个弯,
看见红头巡捕骑在马上拿了一根大铁棍子在扫人,有被打倒的,大哭小叫乱得不得
了。我莫名其妙,只得由公司里面转到旅馆里去,告诉元任。再去打听说是因为学
生游行红头巡捕不准,所以打他们,因此就大闹起来了。第二天大马路附近断绝一
切交通,我们住的旅馆正在中心不准进出,给我们关了一天一夜,幸亏电话还通,
有些朋友请我们都不能去。隔了两天杨杏佛又来了坐谈一晚,说东南大学(就是以
后的中央大学)正在闹行政的纠纷,两不相让,最好请元任出来长校,对两面朋友
都说得过去,元任一听怕起来了,说我生平最怕做行政的事,如何找我一个初回国
的人呢。初以为他们谈谈而已,不想第二天他们又来谈这个事,元任想快走吧,并
且外面也乱得很,正在演那个出名的五卅惨案呢。本定的船还迟三天,我们就一声
不响换了一个别的船走了,没有头二等,只坐了一个官舱,闷得不得了,路上Nova
发热,从元任姨母处找了一个“老陈妈”专门看守小孩的带到北京去。到天津事前
打了一个电报给丁在君,他到码头来接,他直往头二等找我们找不到,正在甲板上
徘徊地看,正想上岸时没有想到我们从三等钻出来了。他骂元任该打,你们怎么在
这个地方?一定是赵太太打小算盘的主意。那时他还没有知道我是个生平最不打小
算盘的人呢。(因此以后所有的朋友们常常当面对我说元任所赚的钱都是被我花完
了,而孟真说得最多。)元任说,我们是逃两种乱子来了,所以等不及拣船拣地方。
丁又大抱怨元任不该太省钱,我就很快地回他,这次也不是元任打算盘,不巧的理
由你还不知道呢,丁就对我翻了一个白眼(丁常常对我翻白眼的,因为我总爱堵他
的话)。到了天津听说姨姨①病危,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到北京,东西下到中
央饭店,我们就一直回我的家,看姨姨瘦得差不多都认不得了,她就虚声短气地说:
我没有想到我还可以看见你呢,你从来不会带孩子的,没有想到你没有用人在外国
带两个小孩子。说说就哭了。我虽然伤心还忍着笑脸对她说:我现在一点不觉得困
难,外国人都是这样的,很少有用人带小孩的。和她说说笑笑。姨姨又说今天看到
你们回来我死也瞑目了,有两样事要亲口对元任说,第一传弟(我的小名)生性刚
直,又不喜欢做家事和带小孩,处处你总得原谅她点,夫妇好好地白头到老。第二
我的长孙(杨时逢)是我带大的,盼望将来跟你学和做事,我别无牵挂了。(这两
样事元任几十年来都做到了,可是我也渐渐管理家事了,只是有时管得还嫌太多。
而时逢多年来不贪不争地屈在人下也不在乎,只怪自己不长进而已,并且有宗教的
信仰,解除了一切的烦恼,耐贫守拙地在中央研究院元任名下几十年了。)第二天
张仲述和梅月涵两人坐汽车来接我们到清华园去,说,房子都预备好了,张说你们
这四位大教授我们总特别伺候,梁任公王国维都已搬进房子,现在就等元任和陈寅
恪来。(上次刘寿民先生来还笑我说四大教授的名称,但是这个名称不是我们自诌
的,这实在是张找元任时信上如此说,第一次见面也如此说,而校长曹云祥开会时
也如此称呼的,刘先生或忘了,或没听见过。其实正式的名称是四位导师,其余的
都是讲师或助教。时逢在那时还得了一个助教的名称呢,其实他缺的就是以后没好
好地读完大学。)
①我叫我生母叫“姨姨”倒不是因为我过继给二房,连没有过继给别房的哥哥
姐姐他们也那么叫,是由从前的一种迷信来的,好些地方,好些民族都有这种叫法
的,因为儿女中若有死亡的,就改口叫父母,以避免再有死亡的缘故。
我们的房子是南院一号,元任一看就说不够大,给客厅做书房也不够,商量了
一阵暂无法办,给书箱等堆在下人房内,一直等到陈寅恪来了他住二号才匀了一半
给我们(因那时他还是一个单身人)。到清华第二日请李刚大夫来一看新那已成肺
炎,而元任也有点发热,自然我暂不能离家进城去看姨姨,不料第三日一早三哥电
话来说姨姨已经去世了,四年的盼望只匆匆的几句话就成永别,真使我歉恨终身。
(病人往往希望着一个人,精神作用可以多活几天的。)月涵一早来看我们,因他
家也住在南院(五号),进出必经过我们门口,我就告诉他如此消息,托他照应一
下元任和新那,因为家内只从上海带来的那个苏州的老陈妈,新那又是一口法国话,
不懂中国话,并且还不会走路,须老陈妈背着,老陈妈又不懂北京话,靠元任一个
人译来译去地传话,但是他又发热在床上,可是我只好不顾一切地进城去了。正要
打电话叫汽车,幸亏梅月涵说可去借校长车一用(那时由清华叫城里的汽车来回一
下三十元呢)。我到家后虽然伤心,但是办事要紧,我对三哥嫂说我先拿二百元用,
以后再说,棺材可以先支,以后慢慢还,四位父母我生不能奉养,死后安葬全归我
好了,当然我也不能来慷元任之慨,等我慢慢设法出来再办,现暂停庙内。那时三
哥在国务院做事,收入也不过仅仅糊口而已,六弟在青岛胶济铁路做事,也无多余
钱来负这个责任,我想生父母及过继父母养育我一番,我应该负此责任的,所以告
诉他们以后此事归我办好了。隔了三年如果我愿买地在清华园附近,王国维先生的
墓邻,五棺全葬了(生父母、过继父母、及六弟妇),希望有日回国看见坟未给平
去,才算是我的一点孝心尽到了。
我这个人家居是不能安稳的①,做些什么呢?清华园又是一个乡下,无事可做,
偶然给同事的太太们看点小毛病等等,也只不过做做顾问而已(因为大病有校医负
责),每星期必坐洋车进城一次(有些太太永远不进城的),可是冬天就冷得不得
了,我想既吃苦往城里跑,何不就开起“诊查所”来专做生产限制的事,每星期两
次就够了,其余时间留给一个有好训练的看护来负责,不比医院须二十四小时都有
责任的,不过其时政府还禁止这个名目,我们就进城和适之、梦麟大家谈论,他们
都赞成,并且说我们都做你的后盾,只不明说出来就是了。我想这个事要本钱不少,
因对穷人最需要的,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出得起钱的人出二十元,可以介绍三个
无力出钱的人来,大家又想到横是既由人介绍起头就不必在闹市附近开诊所,所以
我们就看好了景山东大街的一所房子,三进,第一进为诊所,第二进元任他们有花
样了,作为他朋友往来用,第三进我三哥住家,因为我们不去的时候必须要有人照
应房子等等。我的诊所自然生意不太好。可是元任他们朋友们的玩意可多了,第一
他们定了一个“数人会”,钱玄同、江怡(一庵)、黎锦熙(劭西)、刘复(半农)、
林玉堂(语堂)和元任,最初他们这一班人都是国语统一筹备委员会的,忽然有这
个地方有吃有谈的多高兴,第一是钱玄同摇头摆尾地高谈阔论,谈得不停,胡适之
也偶然来来,王国维想加入还没正式加入进去,而他自己就出事了,数人会的意思
是用切韵序的一句话,就是“吾辈数人定则定矣”。(虽然他们要考订和规定的工
作很多,但是主要的成绩是定国语罗马字的方式。)②所以元任以后挽刘半农的挽
联有“数人弱一个叫我如何不想他”③之句。
①小心用词!——元。我是小心啊,所以不说“不安于室”。——步。
② 还有一件较具学术性的议案,是凡用国际音标时加在右上角的小字是属附
加性的;在右下角的是属形容性的。后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刊物上多半
用这个原则。——元任。
③上联差劲一点:“十载唱双簧无词今后难成曲”,元任也承认是先有了下联
再想个上联凑上去的。
在清华家里时无事做,我们三个太太又组织了一个三太公司(这是别人送的混
名),给近边的女孩子招了不少来教他们做各种手工,因为我在美英德等国到处收
集了不少的各种手工样本,北京出名的大钟牌铺子东升祥(外国人根本就叫他 Clock
Store )都问我借了不少的样子去仿做,或扣花,补花种种床单桌布手巾等等,有
的当时人家就买了去,有的批发给铺子里,一直到现在清华园西山海甸一带还不少
的女人会做这种东西呢。
学校里梅月涵他们又组织了一个董事会和改良成志小学,因为他们的那些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附近又没好小学校,我也在董事之一,要去问曹校长要钱,可
是曹的为人你去要求他,他总有一大些不相干的话对你拉三扯四地乱谈,结果还是
无结果,梅和何林一太太李广诚他们或是太熟了,或是不便多辩论,所以又找到我
这个爱多事的人的头上来了,举我做董事长,五个人代表去见校长,曹校长又是来
犯老毛病,不绝地谈别事,梅就对我看看,我想这一定要用我了,我一开口就说校
长请你快快答应我们来要求的问题,那些事有空再谈吧。他回我:赵太太这些原因
不说不明白我的为难!我回他固然为难,可是这只是一点点小事,而对教授们子女
的教育将来的影响可是一件大事。曹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