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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机关干部们在电话往来中,总要后赘一句:听说了吧,教育局有个人被抓了,
说是要杀路区长,还真有胆子!
然而礼拜一,白岭却和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来上班了。人们大为怪异,也大
为扫兴。他们闹不明白,公安分局怎么会简简单单就放了杀人犯。
个中原委,知道的人还真不多;于新算是例外。
公安分局梁局长的确把白岭带走了。不过,想给本案定性却不太容易。白岭的
行为属于杀人未遂,还是犯罪中止?或是根本就不构成犯罪?公安分局内部对这一
问题就已经出现了意见分歧。即便不出现分歧意见,梁局长也不敢轻易定夺,他是
一定要向方书记请示的。方书记说:“我学过一段时间刑法,但不是很懂,是否构
成犯罪我吃不透,不过要说杀人未遂,那肯定是很牵强的;他想把老路推下来还不
容易?只要他想既遂,就不可能出现什么未遂。”梁局长斟酌再三,说:“那就大
事化小,小事化了?”方书记笑了,说:“我倒不是担心把事情掀起来;我是想,
我们也该将人心比自心,站在人家的角度上,实实在在地想一想,一想,你就知道
了,这不合理,确实不合理。”
白岭就出来了。
白岭其实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进去谈了一次话,梁局长对他挺客气。
于新是因为方书记接下来的一个会议,才知道上述情况的。因了方书记的这个
会议,随后,他又列席参加了一个会议。这个会议便是,区委常委召开一次特别的
民主生活会,只解决一个问题,就是,你现在占有多少房子?如果多占了,怎么退?
于新工作二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经历这么一种会议呢!与会者表情复杂,发
言者期期艾艾……。于新只好低下头去,尽量不看他的顶头上司们。昔日熟悉的会
议室,这一天蓦然就变得陌生了,因了常委们那一张张尴尬的脸面而陌生,因了吞
吞吐吐的发言而陌生。……不过,在会议结束后,于新匆匆离开会议室的时候,他
想,这样的民主生活会,应该说开得还是相当成功的。他记得方书记在讲了开会的
要旨之后,大家很有一阵子冷场,没人发言。方书记只好率先讲话。他说:“平时
开会,在家都抢着讲话,今天却没人出来打第一炮了。那我就先谈谈吧,也算是抛
砖引玉。……我有三套房子,都是大套,一套在城里,两套在这边。城里那套,是
税务局购买干部宿舍的时候送给我的;这里的两套,一套是区里分的,还有一套也
算是区里分的,童主任对我说,带有照顾性质。三套房子,我和我爱人还有岳父岳
母住一套,女儿女婿住一套,城里那套,儿子媳妇住。我打算吧,目前先退一套,
把城里的房子退出来,儿子媳妇搬到女儿女婿的这一套来住;女儿女婿,我叫他们
滚蛋,自己先找房子过渡去。……按理来说,我是应该退两套的;没办法,儿子不
争气,媳妇又不省事,闹矛盾闹了几年了,我就算是……暂时借一套先住着吧。”
他话不多,讲得也比较实在,没有大道理。讲完了,就等别人接着说。但会议
室里鸦雀无声,沉寂得如同死水。方书记没辙了,只好说:“都不讲,那我就点兵
点将了,按座位顺序点吧。”
接下来,于新就经历了一个异常尴尬难堪的场面。
除了钱副书记只有一套房子,其余的人,占下的房子都在三套以上。老钱的情
况比较特殊,夫妻两个人,没有子女;区里的两个局盖房子,也考虑过给他房子,
都被他谢绝了。于新低头暗忖,这姓钱的不错,起码算是一个不贪的人,难得。叫
于新吃惊的仍旧是路区长。本来,他以为对路之明的情况已经掌握了一二,不会再
像听别人讲话那样,有什么新鲜和刺激感受的;却不料,路之明一套一套地摊排自
己的房子,就像铺展收藏品一样,居然摊排出了城里三套、郊区四套!七套!一共
排出了七套!——于新不由得一阵骇然。
常委民主生活会召开以后,退房工作很快便有条件地扩大,正式在区中层以上
干部中全面铺开。于新是局长,自然也在登记、退交之列。整个工作大致分为四步
:一是开会动员,二是填表登记,三是检查核实,四是腾房退交。区里为此还专门
成立了一个领导小组,负责对登记的房子审查核实。于新是列席了那个上层会议的,
所以他发觉,工作一旦落实到下面,就变了味道;常委们真刀真枪的那股残酷劲,
到了下面,已经荡然不存,取而代之的,是逢场作戏,应付,走过场。就拿区政府
办公室的童主任来说吧,明明有三套房子,偏偏只登记了两套,而且在“备注”一
栏里,填了八条目前存在的困难,填得密密麻麻,连针都插不进去!审查小组在审
核时,似乎也无意于跟他过不去,在“审核意见”一栏里,像练狂草一样画下“经
审查情况属实”的字样,也就过关了。
于新在听人传播这些趣闻时,心里一阵酸楚。他想,任何事情的出台,决策者
们总是煞费苦心惨淡经营的;可一到具体落实的时候,就面目全非,只能看到一点
骨头架子了。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你想认真,也认真不起来。
但于新还不至于去钻牛角尖。他知道,搞不彻底是正常的,搞一搞,总比不搞
强。
第十一章
于华这几天兴奋异常,兴奋得一双小眼睛仿佛被香薰了一样,睁也睁不开。区
里开展的退房活动,客观上帮了于华一个大忙,使他的事业编制转行政编制有了一
次很好的机会,他已经从中看到了四十岁以后的希望和曙光。经路区长点头同意,
有两篇大的通讯稿已经在他的腹中运转成熟,就像幸福的准妈妈面临着生产一样。
一篇,是写区委区政府如何采取重大举措,在全市范围内率先开展退交公房活动的
;另一篇,是写区长路之明急群众所急,主动让出四套住房这一先进事迹的。
于华来找哥哥于新,一进门就开宗明义,说是来向哥哥了解那天区委常委民主
生活会上的一些细节内容的。于新问他打听这些干什么?于华说,不就为了写这两
篇稿子,想让现场感更强一些嘛!于新说:“那于华,我要告诉你,你的级别还不
够。”
一句话把于华说恼了,他立刻瞪圆一双小眼睛,挑衅似地说:“这你不用管,
我写我的,没你什么事!说句难听话,你别听着不入耳——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找你办事难呢,一件也办不成!上次那事,麻将桌我都上了三趟了,净输一千
七百多!可后来怎样?童主任说,公归公,私归私,一码对一码!不还是照样告到
路区长那儿去了?!我现在,不靠天不靠地,只能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双手勤
劳致富!”
冯敏正想和丈夫缓和气氛,这时逮到了机会,就插进来,意欲打断于华的话,
为丈夫开脱。但才一开口,于华就以更高的声音把她的话压下去了:“你们也别说
什么了!哥你等着,这回你看我的,看我转行政编制,还会有什么问题?!只要我
把稿子写出来,登出来!”
三天以后,市报的头版头条,果然登出一篇通讯,《又一座希望工程》,是写
区委区政府率先开展退交住房活动的。作者是三个人,第一作者是区广播事业局的
彭局长,第二作者是于华,第三作者,是市报的一位记者。
稍过一段时间,大约是在八天以后,市报二版的头条,又登出一篇通讯,《安
得广厦千万间》,副标题是——“记区长路之明同志主动退房二三事”。署名还是
上述三个人,排列顺序亦如前。
于新捏着报纸,身体沉重地陷在办公桌前的旧藤椅上。他无意看白纸黑字的具
体内容,只是想,于华到底比以前老练多了!
……到了郊区领导们退交的住房按照政策卖给或租给机关一般干部的时候,已
是次年的春末夏初。由于房源紧张,又是在整个区机关范围内统筹安排,所以,落
实到区教育局的房子,只有一个中套。根据家庭情况的不同,局长于新把它分给了
罗一成;而白岭得到了房租补贴。
罗一成搬家的时候是个雨天,毛毛雨,细小微弱。单位里的同事,能去帮忙的
都去了,就连老蒋和小秦,也良心发现,跟着去了。天阴沉得厉害,雨却下得不爽
快。在这窝窝囊囊的细雨中,于新的心境始终难以振作起来。因为头发湿漉着,很
自然地,他就想到了罗一成母亲出殡时的那场雨;那是去年,正是溽热难耐的季节,
那时候,如果能下一场透雨,将人浇得一身精湿,该会是多么的惬意!现在天气渐
渐热起来了,很快又要走进那个季节了。到了大热天,谁不渴望着下一场透雨哟!
于华虽然写了两篇大稿子,但转行政编制的问题终是没能解决。罗一成搬家的
那天晚上,于华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给于新,旧事重提。于新则顾左右而言他。他们
对话的后半截是这样的: 于新说:“文章都发表了快一年了,怎么还没解决问
题呢?这事怪。对了于华,那上面登的‘于诗昆’是谁?真是你呀!我看,你还不
如再改回来,就叫于华呢,那样比较朴实,也容易被我们接受。”
于华说:“哥你又宕我了。兄弟之间,自相残杀,有多大意思?”
于新说:“两篇文章我都看了,总体印象是大手笔!我等着呢,等着你的第三
篇大作问世!”
于华说:“哪有第三篇?两篇还不够啦?他妈的路之明,明明跟我讲好的,玩
了我一把!”
于新说:“他倒不是玩你,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
于华说:“于局长,从今往后,我就喊你于局长了!——干吗要像痛打落水狗
一样,宕一个事业编制的可怜小百姓呢?!有多大意思?!”
于新说:“我哪是宕你?我是宕我自己!好了,再见!”
于华说:“再什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