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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就回去一趟,把你妈接过来不就得了。”
“那我这就去。”说话间,韩玉娟拍拍身上的面粉,出了杜家。
与此同时,苗岩峰和魏可凡正夹在欢天喜地的人潮中庆祝他们的心血。坦克从长安街上威严地驶过,他们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对于他们而言,坦克早已不单单是机器,是武器那么简单,他们和许多科学家一起,为它的诞生付出了难以想像的艰难探索和辛勤工作,坦克是他们最值得夸耀的作品,或许也将是他们此生惟一的事业。
挤出欢庆的人群、鲜花和标语条幅的天地,苗岩峰和魏可凡步行着向杜延信家走去,一边观看游行的队伍,一边谈论着杜家即将开始的又一场庆祝。
“对了,岩峰,你听说了没有……”魏可凡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话说到一半,却又打住。
“听说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顶是跟我装傻?”
苗岩峰捶了他一拳:“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我说了,你可别受不了。”魏可凡看了一下苗岩峰的神情,“这次玉娟妈来北京,把那个姓唐的带来了。听说,他们订婚了。”
这话就像一记响雷炸起,苗岩峰猛地刹住脚,一把攥住魏可凡的胳膊:“真的?”
“我也是昨天刚知道,我还当你已经知道了呢。没想到咱们两个都没戏……哎,岩峰,你上哪儿去?”
魏可凡的话还没说完,苗岩峰已经甩开双臂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为什么会是这样?韩玉娟难道竟是这样有心计的姑娘,不声不响地就把我和可凡都绕了过去?苗岩峰只觉胸口堵得难受,好像硬被人结结实实塞进了一团棉花,说不出道不明的烦闷。他直直地在街上疾步走着,却压根不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去。他想很很地吼一嗓子,或是痛快地给什么东西一拳。
“看报,看报,大坦克,碗口粗的大炮,一炮打到金门岛……”
卖报人把报纸举到苗岩峰眼前,继续吆喝着:“看报,看报,看大坦克,碗口粗的大炮,一炮打到金门岛……”
坦克阅兵中不得已的弄虚作假,韩玉娟的突然订婚,都搀杂到一起,在卖报人的夸大其辞中变成了不可遏止的愤怒,苗岩峰猛地把一摞报纸都划拉到地下。
“嘿,你小子干吗?!”
“我来付钱,我来付钱。”追上来的魏可凡连忙收拾残局,手忙脚乱地去拣报纸。苗岩峰如此强烈的反应是他不曾预料的,看来,这次他是动真格了。也难怪,事情刚开始明朗,却传来韩玉娟订婚的消息,搁谁身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魏可凡矛盾地想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他苗岩峰还有忌妒的资格,而自己,却只能做个局外人了。
作为事件的主角,韩玉娟本人对此却压根一无所知。当她回到招待所时,意外地看到那个年轻的唐医生正在和母亲聊天。
“玉娟,你回来得正好。你还认得吧上次去过咱们家的唐医生。”
韩玉娟敷衍地点点头,也不寒暄,故意用催促的口气说:“妈,杜院长家里包好了饺子,就等您了。”
“急什么。人家唐医生跑大老远来看你,你也不跟人家说两句话。”知女英若母,韩母自然了解女儿对面前的这个唐医生并没有好感。但是,她实在不希望心爱的独生女再走上当年自己的婚姻之路,嫁给一个像丈夫那样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奉献给事业的人。这条路,她已经走了20多年,可能一辈子也要这样走下去。对此,她并没有怨恨后悔。但是,出于对女儿的爱,她更希望玉娟能够拥有一份更稳定完美的婚姻,一个能够有多些时间疼爱关怀她的丈夫。这也是她为什么看中这个唐医生的重要原因。
“这次十一放假,我还有几天补休,就和伯母一起到北京来看看……”唐医生并没有介意韩玉娟的冷淡,依旧热情地想和她攀谈。
韩玉娟却毫不领情:“你不去看游行,跑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玉娟,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反倒是唐医生连忙缓和一下气氛,自己解围:“没关系,没关系的。”尽管他只见过韩玉娟一次,但是她秀丽的容貌,娴静的身姿却给他留下了曼妙的记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陷人了相思,那种故事里才有的一见钟情,奇迹似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况且,韩天柱在坦克厂的地位是不言而喻的,如果能够娶到他的女儿,自己的前途无疑会锦上添花。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放弃的理由。
诚然,韩玉娟的态度很是问题,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总会感动她的。何况,韩母显然对自己很满意,韩玉娟不可能对父母的意见完全置之不理的吧!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明知要碰钉子,他还是厚着脸皮跟着韩母来到了北京。
韩玉娟可没想那么多。对于韩母这次擅自作主把唐医生带来,她既尴尬又不满,不免有些置气:“妈,您要不走,我先走了。”
“伯母,那我就先走了。”
谁知韩母顺水推舟:“也好,那咱们就一起走吧。”见唐医生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韩玉娟有苦说不出,也不答话,冷着脸扭身出了门。
俗话说,单丝不是线,无巧不成书。偏偏三人同行就被苗岩峰他们撞见了,这无疑证实了魏可凡的传言。匆匆一瞥间,他只觉得锥刺心痛,完全没有注意到韩玉娟冷若冰霜的表情。如果说看清了什么,那也只有唐医生那张养尊处优的圆脸上春风得意的表情。
“可凡,你自己去院长家吧。”
“你这是干吗?”魏可凡不满地说。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帮我和院长说一声。”说着苗岩峰转身就走。他并没有说谎,只是不舒服的不是身体,而是心里。一想到还要坐到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面对满屋的人强颜欢笑,他就憋屈得难受,倒不如躲起来一个人生闷气。
“你这人……”魏可凡只得无可奈何地独自去杜家赴会了。
这一晚,被蒙在鼓里的韩玉娟失望地夹在热闹的人们中,没滋没味地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而苗岩峰则孤单地躺在宿舍里,以不同的方式寂寥地度过了1959年的十一夜晚。
第二天大清早,苗岩峰和魏可凡刚起床不久,就听到了急切的敲门声。魏可凡打开门,站在门前的,是一夜未曾睡安稳的韩玉娟。
“岩峰,我听说你不舒服,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你还不知道吗?”韩玉娟关切的问候反而让苗岩峰认定了她在心虚,不由得冷言相对。
“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你别再跟我演戏了。”
“你——”韩玉娟一时间愣怔住,摸不清楚苗岩峰好端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是因为那个唐医生的到来?但是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懂我对你的心思?别人不了解,难道你也不知道我韩玉娟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苗岩峰,自然再也装不下旁人,管他什么唐医生盐医生,根本没有人能够代替你的位置,难道连这一点你都感觉不到吗?韩玉娟心中埋怨着,却又说不出口,清亮的眼睛霎时蒙上一层水雾。她张张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一转身,委屈地跑出去了。
眼看此情此景,魏可凡愤愤地一脚踢到门上,突然转身给了苗岩峰一拳。
“你——你给我把她叫回来!”
苗岩峰与魏可凡对峙着。倔强和愤怒无声地撞击着。
苗岩峰开口:“可凡——”你别再跟我提玛莎,你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这样对待韩玉娟!“
“你以为我就好受吗?”
“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以我魏可凡的脾气是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可是你却这样伤害她!”
“可是我亲眼看见韩玉娟和那个姓唐的在一起,而她还以为我被蒙在鼓里。”
“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能不弄清事情真相就这样对待玉娟。”
苗岩峰的声音突然被忧伤注满:“可凡,你看得出来我已经爱上韩玉娟了,虽然我的心里还有挥之不去的玛莎的影子,但是我很害怕有人再把韩玉娟夺走……”
魏可凡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种痛苦的感受,当韩玉娟明确地拒绝了他的时候,也曾被清晰地品尝过。然而,值得庆幸的是,理智和对生活的更多欲望让他并没有陷入太深。感情决不是魏可凡追求的最重心,他太懂得如何现实地安排自己未来的路。而苗岩峰,他这样不能自拔地去爱,也带来了不能轻描淡写的痛苦。
不知为什么,魏可凡竟然有点忌妒苗岩峰的痛苦。这种深切的忧伤,也许只有刻骨地去爱一个人才会有吧,而魏可凡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这样投入地沉落进一段感情之中了。
回过头来再说韩玉娟,从苗岩峰那里回来,她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吃饭。徐秋萍到来的时候,她正呆呆地躺在床上出神。
“大过节的怎么啦?”
韩玉娟没有吭气。韩母接话:“就这么没病没灾地躺了一天,人家唐医生大老远跑来,她也不见。”
徐秋萍心下明白了几分:“伯母,您也是的,带那个姓唐的来干什么?”
“是人家自己来的。大活人,用得着我带他来吗?”
韩玉娟撩起被子,不耐烦地开腔:“妈,你别再提他了好不好!”
“伯母,您休息去吧,我和玉娟待会儿。”徐秋萍忙打圆场,岔开这对母女之间的争吵。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韩母唠叨着走了出去。
徐秋萍亲热地坐到床沿上,搂住韩玉娟的肩膀,笑着问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不会是因为苗岩峰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那点心思,我清楚着呢。我看他们那些喝墨水多的人,不是不合群,就是怪脾气。”
“能不能不谈他们?我看那个唐医生还真不错,说不准我就嫁给他。”韩玉娟话锋一转,故意赌气地说。
“不会吧,就你?这弯也转得太快了吧,这可不是你韩玉娟。”
“秋萍,如果我真和姓唐的好上了,你是不是特开心哪?”
“那当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我可以一门心思追苗岩峰了。”徐秋萍促狭地和韩玉娟转圈子。
“想你的好事去吧!”韩玉娟不由得笑了,随即又正色道,“告诉你,以后在我面前再也不要提到苗岩峰,我们仅仅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是什么关系?以前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再瞎逗,看我就撕了你的嘴。”
说着两人牛皮糖似的扭作一团厮闹起来,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金秋十月,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远远的,一队披红挂绿的坦克威风凛凛地向着坦克研究院开来,它们就是刚刚参加完10年大庆阅兵归来的59式坦克。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人们立刻敲响了欢腾的锣鼓,燃放起胜利的爆竹。
坦克车队在欢迎声中开进了大门。
在大家的注目中,杜延信喜气洋洋地从坦克中探出身:“同志们,我们成功地完成了国产59式坦克的研制工作,虽然这中间有很多教训,但是我们毕竟走出了中国坦克从无到有的第一步。特别可喜的是,我们的年轻同志成长起来了,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我们成长了,我特别要向苗岩峰、魏可凡这两个新同志表示祝贺”老杜,讲得好!“话音响起处,祝洪山已经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