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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邓九郎热切地笑容下,顾呈端起那酒品了一口。慢慢咽下,顾呈放下酒盅,微笑道:“原来这就是‘血色之月’,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看这酒色,何等青碧鲜红,便如那玉宇琼楼,天生便是不凡。可惜,可惜,终是酝酿时少了时侯,味失于青涩,色过于华艳,空负盛名,其实不如草芥。真是可惜!可惜!”
“是么?”邓九郎扬起了唇。只见他目光微凝,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顾呈。
然后,只见他举起那装有‘血色之月’的酒樽,略略抬高后,五指那么轻轻一松。‘叭’的一声,酒樽从他手指间滑落,重重砸向地面,转眼间那秦朝传下来的,造价昂贵的酒樽和樽中美酒,全部碎成了片。
一樽酒份量不少,这般打碎了,直染湿了一大片地毯。
在堂房中变得安静无声中,邓九郎拿出一块手帕,动作优雅中,带着丝丝冷意地拭着他自个的手。一边擦拭,他一边声音轻柔地说道:“顾呈,二月初五丙申日,你在何处?”在顾呈慢慢阴沉的目光中,邓九郎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凌人贵气地说道:“今日请来顾郎,邓某只是想问顾郎一事,二月初五丙申日,顾郎身在何处?还有,二月二十三日凌晨之时,与顾郎会面的,又是何人?”
这番话,邓九郎说得缓慢,斯文又优雅。可是,不管是他身边的银甲卫,便是柳婧也已发现,当邓九郎以这种轻柔的,甚至带着温柔的语气说话时,其实是他最可怕之时。顾呈阴着眼睛与邓九郎直直相对。
过了一会,顾呈腾地站起,他双手伏在几上,低着头紧紧地盯着邓九郎,森寒地说道:“邓家郎君这话,顾某听不明白。”嘴里说着不明白,他身子一转,竟是提步就走。
安坐在榻上的邓九郎,身子微微后仰,以一种闲适而又洞察一切的眼神,微笑地看着顾呈离去。
顾呈走着走着,眼看就要走出房门了,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缓缓转头。转过头,他盯着柳婧,冷冷地说道:“柳文景,你不准备离开这里么?”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非常沉。
柳婧没有想到,他人都要走了,却又停步说上这么一句。她眼角瞟到了邓九郎,想起柳二和吴叔等人都还在他手中,便摇了摇头,说道:“我,我还有事……”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顾呈的脸色便是一冷,他目光阴寒地盯着柳婧那只揉搓着青紫右手腕的手……他只是盯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话。可是刹那间,柳婧那揉搓手腕的动作一僵,同时,她也猛然想起:是了,顾呈是知道我本是女子的,我与他的婚约还不曾解去,就这样背着他与别的男子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确实于礼不合。可是可是,我现在情况特殊,吴叔他们还在邓阎王的手中呢!于是,她在顾呈的逼视中,慢慢垂下双眸,避开了他地盯视。
顾呈脸一黑,他衣袖重重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而一侧的邓九郎,却是用拳头抵在薄唇边,像是呛住了似的,一边笑一边咳嗽起来。
目送着顾呈远去的身影,咳嗽了一阵的邓九郎慢慢收了声,他温柔地唤道:“柳文景?”每当他用这个语气与柳婧说话,便意味着没有好事。
当下,柳婧寒毛一竖,警惕地瞪向他。邓九郎也没有回过头,他还在含着笑看着顾呈的背影,顿了顿后,他轻声说道:“你好象得罪了你这个……咳,相熟之人了。”说这话时,他明显顿了顿。
柳婧一怔,想道: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下她眨了眨眼,迷糊地问道:“你们刚刚说的话……邓家郎君,顾呈他是不是有点来历?”
“是啊,”让柳婧吃惊的是,邓九郎居然爽快地回答了,他微笑道:“他的来历,可大着呢。”顾呈大有来历?这她怎么不知道?柳婧眨了眨眼,整个人都迷惑了。!
第五十章 瞒了什么?
邓九郎却是不想再说下去,他微笑着,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你当真那么冷?嗯?”什么?
柳婧一怔,转眼她低头看到自己披着的,属于顾呈的外袍,不由伸手解了下来。
刚刚把外袍放下,邓九郎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头发这样扎着不好,容易湿气上头。”声音很温柔,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柳婧睁大眼看着他,可邓九郎是背对着她坐的,她哪里看得清他的表情?
无措地解散刚被顾呈扎好的发髻,柳婧小心地看了邓九郎一眼,想道:要不是我知道这两人的底细,都会以为他们对我有意。
这自是不可能的事,这两人都是金马玉堂的富贵中人,又都生得如此人才,什么美女不是唾手可得?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他们这样,不过是一个在宣示主权,一个在赌气而已。
自父亲入狱后,对春暖花开,月明星稀没有半点感触,心心念念只是救父亲出牢的柳婧,只这么略一寻思后,那心神便又转回了自家的大事上。
她低下头,一边耐心地磨着墨,一边想着怎么措词。直过了一会,她才低低地说道:“邓家郎君,那天与我一道的仆人,不知关在何处?”
她的声音透着一种小心翼翼,一边说,柳婧一边偷偷打量着邓九郎的脸色。
见他面无表情,她有点慌了,咬着牙说道:“邓郎,能不能,能不能放了他们?”邓九郎手一挥,示意下人重新上一樽酒。把自个酒盅晃了晃,他也不回答柳婧的话,而是命令道:“过来,给我斟酒。”
柳婧连忙应了一声。这时她在想着,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想刚才在顾呈面前,他也可以使唤自己,命令自己,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做……他还是顾全了她的颜面的。
现在只有他与她在,他要使唤,便由着他吧。所以柳婧的回应,
这一次特别轻快。她走到他身边,一边慢慢倒酒,一边睁大水润黑亮的眼睛偷偷瞟着他。
见他虽是一派悠然,可那眼底的青色,唇色的苍白,却掩也掩不住,柳婧不由小声说道:“邓家郎君,你把吴叔他们放了好不好?我看你也累了,放了我们,你也可以去休息一下。”
这话一出,邓九郎哧笑出声,他讥嘲地说道:“如此,多谢柳郎贴心细致了。”转眼他打量着她,
冷冷说道:“你现在自顾不暇,还想替他们求情?柳文景,那地牢现在可还空着!”这话一出,柳婧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生怕他一不开心又把自己弄到地牢,她还特别殷勤地给他煮起酒来。
邓九郎微微倾身。他右手放在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背对着自己,在火炉前忙着煮酒的柳婧。看着那袅袅白烟熏绕在她身前,看着她那娴雅而缓慢的动作。
便是这般蹲着,她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犹显青嫩的身形,便是在这个时候,也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奢华气。
这是很奇怪的事。
这柳文景的家境也不见得怎样,可她这气派倒是很足。
突然的,邓九郎开口了,他的声音轻而温柔“柳文景。”
“恩。”柳婧应了一声,正在轻移酒盅的盖子闻着酒香的她,嘴里应着,没有回头。
邓九郎微微向后一仰,轻轻说道:“说说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就是太轻太温柔,直让柳婧反射性的变得寒毛倒竖!
于是,随着他这句话一落下,柳婧的手便是一抖,然后那酒盅的盖子与盅面一阵摩擦,发出‘叮——’的一连串脆鸣声。
目视着背影僵硬的柳婧,邓九郎双眼慢慢眯起:看来还真是有事瞒着他了!
他唇角噙出一朵笑,越发温柔地问道:“嗯?不想说?”柳婧浑身僵硬,手心冷汗涔涔,她不敢回头,只是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道:他不可能知道,他一定不知道我借过他的刀害过闵府!是的,他一定不知道。只是她在他面前,总是容易被吓倒,明明可以敷衍过去的,却因不够镇定而让他起了疑心。对,一定是这样。过了良久,柳婧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我……”
才吐出一个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银甲卫乾三出现在房门口,他朝邓九郎行了一礼后,大声说道:“禀郎君,西城柳树巷突然起了大火!”
邓九郎腾地站了起来,他大步朝外就走去。
看着他要离去,柳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悄悄伸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就在这时,邓九郎回过头来。他正好看到了忙着拭汗的柳婧。四目相对的瞬间,柳婧动作一僵,邓九郎双眼微眯。这般对视良久,邓九郎低沉地开了。“楞着干嘛?跟上。”
“啊?是。”柳婧慌忙地跟了上去。
一来到院子里,邓九郎便翻身上马,一众银甲卫见柳婧也跟来了,便牵了一匹温驯的母马给她。
柳婧扒着那马背,挣了半天才爬到马背上,刚刚欢喜得叫了一声,随着那马一走,她又发出一声尖叫。。。。
旁边,众银甲卫翻了一个白眼,而邓九郎不耐烦的命令令终于传来“走。”
说罢,众银甲卫簇拥着他,像一阵风一样一卷而出。
柳婧呆了呆,扯着嗓子叫道:“喂,我还没有跟上呢。”她这叫声一出,隐隐中,从疾风而逝的银甲卫中传来一阵哄笑声。于那阵阵大笑声中,乾三回头朝柳婧大叫道:“柳家小儿,要巴住我家郎君,你这样的骑术可是不行啊。”
这话传到柳婧耳中时,又是一阵震天介的哄笑声四起。柳婧涨红着脸看着那些人远去。
直到众骑卷起的烟尘都散尽了,她才嘀咕道:“谁要巴着你家郎君,真是的!”转眼,她又小小声地说道:“我才不要跟上去呢。”这骑马一事她虽然还不够熟练,却也不于于这么笨拙。
睁大眼看着邓九郎离开的方向,柳婧寻思道:张公公一事,整个吴郡算是乱了套。如果利用得好,也许可以毫无损伤地把父亲救出来。她想,只要救出父亲,立马就搬家!
第五十一章 变化
当众人完全离去后,柳婧把坐骑交到仆人手中,转过身,也朝着门外走去。
她走得步履从容,只是眼看着大门越来越近,柳婧的手心还是沁出了汗。
大门处,站着数个护卫二个门子,在柳婧走来时,这些人都转过头向她看了看。
对上他们的目光,柳婧微微垂眸,步履更从容了。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大门口。
她脚步不停,一直到出了大门都无人拦阻,柳婧才完全相信,在这里,她竟是可以来去自由。
……那邓家郎君好生想不透,明明把她抓来时,是锁链加身,还给关在地牢三日。不料把她放出后,却不审不问还让带着她沐浴更衣,现在更是出门都不阻她一下。他那人到底在想什么?
虽是糊涂得很,柳婧自不会去向人追问,见无人阻拦,她脚步加快,走到了街道上,更租了一辆牛车她送回家。
柳府大门敞开,柳婧一下牛车,几个仆妇便看到了。她们惊喜地大叫道:“夫人夫人,大郎回来了,大郎回来了。”
叫声中,柳母冲了出来,看到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女儿,柳母颤抖着双手,突然冲到柳婧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
母亲真的给吓坏了。
柳婧抱紧母亲,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道:“母亲,没事,孩儿没事。”
柳母紧紧地抱着她,哽咽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是想把母亲逼疯啊!”
柳婧连忙说道:“母亲,孩儿是真的没事。而且母亲,孩儿也想到了救出父亲的法子了……母亲,咱们现在应该高兴,您别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