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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一闹腾,天际也是手足无措。他打算让休休暂住在他家,等曹桂枝那边安宁了,再回自己家去。倪秀娥不同意,认为休休已经是大姑娘,住在倪家也是不妥,必会遭人闲话,不如先找家客栈将就几天。
天际想想甚是有理,便携了休休重新回到陂山矶,在县令的亲自陪同下,找到一家僻静的客栈。客栈老板自然不敢怠慢,腾出一间宽敞干净外人又不便打扰的房间,让休休搬了进来。
天色将暗,天际替休休安排妥当,又陪她说了些安慰的话,方恋恋不舍地离开。
休休从小习惯了母亲的冷漠,却没料到会被拒之门外。她将倪秀娥当亲人看待,倪秀娥却如此疏远她,实在让她不明所以。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休休心中忽酸忽凉地难过,流了一夜的眼泪。
第二天,倪秀娥自己找上门来了。
才一年半光景,眼前的休休失了水色似的,脸色苍白,目光暗淡。以前的她多水嫩啊!她在那里难道过得不好吗?
“那个……相爷待你怎样?”她表现了莫大的关心。
其实,这么些日子,她是挂念这个孩子的。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休休老实答道。
“是因为你没被选上皇子妃,他才对你不好?还是你一去沈家,就对你不好?”
触及不堪回首的痛处,休休垂着眼,低低地说:“我原先以为,我是过继给二夫人的。后来我才知道,为皇子选妃打算才是他收养我的真实目的。如今我什么都不是了,我也没多待的理由。”
倪秀娥倒没打破沙锅问到底,好像是随意地问:“相爷让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以后不想再去江陵了。”
“不,你一定要回去的。”倪秀娥的口气却颇为坚决。
休休惊愕地抬起眼。她不回江陵,怎么所有的人都反对?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将来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倪秀娥困难地解释。
“我能不回去吗?”休休又差点流泪了。
倪秀娥摇摇头,满脸疼惜地看着她,道:“这就是命啊!昨天我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别见怪。我只是心急,生怕天际那傻小子做错事。”
休休只隐隐约约地听在心里,并不认同倪秀娥的话。她只是想,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谁都不能逼迫她了,连沈不遇也不能。
倪秀娥出屋离开的时候,不知怎的又叹了口气,说道:“清明就在眼前,我去帮你准备准备。你会想到祭拜你爹,有你这份孝心,陶先生九泉之下也会宽心的。”
休休一直对爹在沈家的事情心存不解,想问倪秀娥,又知道她定是守口如瓶,便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一晚,休休又开始做那个反反复复的梦。
她还是站在通往家中那条长长窄窄的弄堂口,远远的,父亲提着工具箱微笑着向她走来,脸面却已模糊。她扑过去,父亲却不见了。她四处寻找,依稀中听见父亲在叫她的名字。她顺着声音过去,只见一道似曾熟悉的背影,她走过去想看个究竟,背影却消失了……
清明那夜,倪秀娥做了个梦,一个冗长的梦。
曹桂枝像个魑魅般,飘进了储家的大门。她脸色蜡黄,瞳孔空洞而漆黑,青白色的袍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倪秀娥向来厌恶她,厉声喝道:“你怎么进来了?我对你说过不要进我家的门!”
“你告诉我,老爷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等得快要死了,还有没有希望?”
曹桂枝的声音也在飘,双手攀在椅柄上,指甲细长尖利,青筋根根突起,倪秀娥能清楚地看见条条血管里面流淌着紫褐色的血。
“你这是痴心妄想!这辈子不可能了。”倪秀娥冷眼看她。
这个曹桂枝,永远只有这个心愿,痴心妄想的心愿。她在这里傻等了多少年?可怜的女人。
“连休休都回来了……是没希望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曹桂枝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挫败。
倪秀娥内心突然泛起一丝同情,道:“想开点儿,这样的日子算不错了。别打你女儿,休休迟早会回去的。男人靠不住,下半辈子靠女儿吧。”
“不行!”
曹桂枝唇色发青,空洞的眸中似有光芒转瞬即逝:“我不能白等这么多年!我要去江陵,我找老爷去!”
有股阴气逼过来,周围冷飕飕的。倪秀娥顿觉毛骨悚然,她拉住曹桂枝虚无飘荡的衣袖:“你这泼妇,失心疯了!想当初我做奶娘好好的,就因为认识了你,差点惹祸上身。真是作孽,陶先生死得惨,我至今还被你缠着。”
曹桂枝发出尖厉的笑声:“都不是好东西!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干出的坏事还少吗?我这就找老爷去,他必须留下我,不然我就把这些事说出去!”
她的声音缥缈虚幻,身子化为一缕白烟向远处飘去。
倪秀娥惊得冷汗淋漓,一路紧追,前面有条河挡住了去路。彷徨间,一座青石桥出现,一身着白灰色长衫的男子在桥上荡来荡去。倪秀娥情急,唤了一声:“陶先生。”
陶先生还是那副和善慈祥的面孔,脸上漾着喜悦的笑:“知道吗?我的女儿出生了,我管她叫休休。”
倪秀娥酸楚地看着他,一时无从说起。
陶先生身子浮浮沉沉的,眼里浮起一缕忧伤,还在自言自语:“我的儿子找到了吗?他才一岁,我还来不及给他取名字……”
倪秀娥轻轻地摇头。真是个老实人,他的儿子怕是找不到了。
陶先生的身子开始飘浮起来,倪秀娥突然想到有事问他,急忙叫喊:“陶先生留步!我家天际还是喜欢休休,你说我该怎么办?
“速速断了他的念头。这是你儿子的劫数,逃得了自然好,逃不了只能让老天爷安排了……”
陶先生的身子飘走了,倪秀娥的梦便到此为止。她醒来后竭力回想着梦境,在院子里燃香奠酒,烧了纸钱,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到天亮。
鸡鸣第一声的时候,休休到了储家,倪秀娥将准备好的祭品交给她。天际去老师那里一夜未归,料是喝多了。倪秀娥不放心休休一个人上坟,叫她等天际回来陪她去。休休执意不肯,倪秀娥只好送她到街口,见路上陆续已有踏青的行人,才安心回家。
休休刚走不久,天际回来了。听说休休已走,他洗了把脸就想赶过去,倪秀娥叫住了儿子。
“天际,不是娘赶你走,既然你是告假送休休回来,也该回江陵了,别一天到晚两边跑。你们不是小时候了,孤男寡女天天在一起会遭人闲话。休休有胳膊有腿,你就别瞎操心了。”
“娘,休休回来怪可怜的,我就多陪陪她。”
“你算是她什么人呢?”倪秀娥这会儿又动了气,咬牙斥道,“越大越不懂事,为了一个女人连大好前途都不顾了!你对得起死去的爹吗?我白养了你!”
“儿子自会顾着自己的前程,可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啊!娘,您向来喜欢休休,如今她回来了,不再当沈不遇的女儿了,我给您找个现成的儿媳妇您不要?”
倪秀娥啐了一口,戳着儿子的额头气冲冲道:“少来痴人说梦!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储家挑谁当儿媳都可以,就是休休不可以!她不是你的,傻儿子,醒醒吧!”
“娘,您一天到晚总是说不行,总要给我个不行的理由吧。您要是能说服我,我才好放手,不然我就认定了休休!”天际理直气壮地说道。
倪秀娥愣了愣。这个时候,她想起了陶先生梦里说的话。陶先生在提醒她,这会是天际的劫数。自己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毁在这个劫上呢?儿子已经长大了,她必须将真相告诉他,早早断了他的念头。
于是她凑近儿子的耳朵,非常小心,又非常轻声地叙说着。
天际的脸色渐渐变了,面容隐在阴影里,辨不出什么神情。
倪秀娥突然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埋藏已久的秘密,她不敢也不想告诉别人,情愿让它沉在心里,烂在肚里。如今她不得不让儿子知道,儿子听了这番话,才会选择放弃休休,这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她也是无辜受牵,老天爷不会怪罪她的。
休休独自上了山,因正值清明节气,到处可见扫墓人。只见离离青草间,百坟拱起,千碑林立。青烟袅绕,凄哭声不断。风卷起地上烧过的纸钱,撒满一地残灰,满目荒凉凄迷的景象。
她在父亲坟前摆下祭品,倒上几杯冷酒,烧了几把锡纸,跪地祭拜。
“爹,我把您给我的宝贝丢了……”她哽咽着说话。
真的丢了啊!
她哭着,心里是满满的酸痛和后悔。那块玉坠是她的宝,却在那个人眼里什么都不是。那时的自己,还不曾预知自己的将来,就轻率地献了出去。根本无法预料,那一夜春风,不过是一个美丽而温柔的骗局。他把她的一切骗走了!
或许他早就扔了它,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而她,将耗尽她的余生去忏悔过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积郁已久的苦痛无可抑制地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用双手掩住了脸,呜咽不止。
“爹,您要是还活着多好。您活着,我就不用去江陵,不去江陵,就不会碰上这些事,我还是那个陶休休,开开心心什么都不懂的陶休休……他们还说您的坏话,可我不相信啊!爹,您告诉我,您不是这样的人!告诉我好不好?以后我该怎么办?您好狠心啊,为什么丢下我走了?爹……”
当山间薄雾弥散,远处靠山人家的屋顶上飘起丝丝缕缕的炊烟,休休在坟前已跪了很久,风儿吹干了脸上的泪水,她的神情有点呆滞。
她收拾完一切,迈开酸麻的双腿,缓缓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段路,她有点累了,坐在岩石上休息,心底弥漫了幽幽的愁绪。抬眼眺望,远山隐在云雾里,近处一簇簇野杜鹃寂寞地绽放着。
“休休。”
隐隐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蓦然回首,但见四周烟雾苍茫,杂草含烟,空旷寂寥。
“谁在叫我?一定是我听错了。爹,您要保佑我,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她低喃着,闭上眼睛听风声,嘴角浮起一丝酸涩的笑。
风飘飘,冷萧萧,哀思悠悠。莫道不消魂,何处暗香盈袖?
有双手轻轻地划过她的鬓发,落在她瘦削的肩胛上。她睁开眼,薄雾笼罩着天际浅淡的身影,他蹙着眉头,双目迷茫地望着她。
“天际哥,原来是你在叫我。”
她笑了笑,双手很自然地环住了他的双腿,面颊轻贴他的袍衫。一股倦意席卷而来,她真的累了。
天际迟疑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眺望远处的山峦,动作迟缓而生涩地拍了拍她。
“回去吧,你娘答应你回家。我也该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他的话语很平淡,淡得听不出一点情绪。
休休温顺地点了点头。
翌日,休休从客栈搬出来,住进了自己的家。
天际什么时候回去的,她并不知道。他走得很匆忙,连声招呼都没有。等她去储家,倪秀娥很平静地告诉她,天际天未亮就走了。
休休感觉不到丝毫的异样,只是觉得没送送天际,心里有点遗憾。
陶家虽然是老房子,但陶先生生前凭自己精湛的技法,将房屋修补得很结实牢固。休休离家一年半,如今的院墙已爬满了青苔蔓藤,四周杂草丛生,幸好靠墙的栀子树仍然树荫浓密,长得旺盛。
不出一个月,栀子花又将绽放。
曹桂枝自然不欢迎女儿,天天盼着江陵来人将她接走。日子一天天过去,那边久无消息,而休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