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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起伏,婆娑的树影刮过窗棂。窗下被雨洇湿了,柳茹兰轻轻关上窗,重新走回休休身边,见她依然傻坐着,目光一片迷茫,心下柔软起来,问道:“你说这能怪怨谁?”
休休仰起头,回答道:“自然怪怨不了谁。”
“你很喜欢他,对不对?”柳茹兰进一步道。
休休蓦地红了脸,低声说:“可是三殿下不愿见到我,我所能做的,只有逃避,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休休,你想过没有,三殿下为何会把埋压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你?为何告诉你以后,还对你说讨厌你,你想过没有?”
“没有……”
休休嗫嚅一声,突然有所明白,觉得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
想起那个皇宫教坊的白日,他主动扯起他的心事,发泄着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愤恨。那时她光为他存了心与她划清界限而伤心,却没去注意他脸上的阴狠在消退,眼里泛起清清的水波。
心底如被明镜照亮,光芒流转。
如今想来,原来不是她想的这样啊。
望着休休茫然的眼神,柳茹兰摇头轻笑,抚摸休休乌亮的头发,慢慢提醒道:“看来,三殿下表面放浪不羁,心里却对感情不掺一丝杂质。他在乎你,才会主动暴露心事,又怕真的在感情上太过于投入,才会说讨厌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老爷越想让你当上三皇子妃,三殿下越是抗拒,你也越是别扭。好了,如今这事看来已经落空了。也许我说这些话为时已晚,但是作为女人,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幸福。”
休休蓦然迎上了柳茹兰慈爱的目光。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懵懂的心智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此时她攥紧柳茹兰的手,嘴角一点点地勾起久违的笑靥。
“我去见蓉妃娘娘。”她说。
“这就对了。”柳茹兰也颔首笑了。
休休入宫到雯荇殿,不巧碰上御医正在给蓉妃把脉。宫婢忙着设座,她端坐在幔帐边,安静地看着。
蓉妃的手从幔帐中伸出。她的葱葱玉指娇巧无骨,以前在休休眼里是最美的。才短短几个月,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掩不住黄色细点,又失血似的白。
三皇子说得对,人生大起大落,蓉妃本就活得如行尸走肉。如今没有了三皇子,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休休想起蓉妃的故事,心里暗暗叹息。
当年她进宫,一定也是迫不得已的吧。想着想着,休休失了神,思想不知不觉飘向不知名处。
御医把了片刻的脉,与宫婢叮嘱了几句,便告退出去。蓉妃唤人卷起盘花帘,自己撑坐在床榻上,示意宫婢们全都退下。
“休休。”
听见蓉妃如水般清凉的声音,休休方缓过神,轻轻应了一声。蓉妃便朝她招招手,休休会意坐到蓉妃身边,蓉妃就势握住了她的手。
蓉妃的手心冰凉冰凉的,感觉不到半丝温度。她望着休休,眉宇间透着一丝哀凉。休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见到尚年轻却消瘦单薄的蓉妃,不由得颤抖地叫了一声:“娘娘……”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吧?”蓉妃淡淡地一笑。
休休垂下眼帘,不能言语。
蓉妃吸了口气,兀自说道:“我确实是宫里最可怜的女人。别人不管地位高下,自己的孩子总在身边。我自己呢,挣扎了二十年,却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您别这么想。三殿下只是离宫出走了,可他还在大梁朝。他在,就有希望。”休休安慰道。
蓉妃摇摇头:“他离宫,不当皇子了,总应该跟我道别吧?可是他闷声不响地一走了之,连声招呼都不打,他把我这个娘置于何地?事到如今我跟你说实话,这十年来,他对我若即若离,生分得像是对待外人。常言母凭子贵,他父皇这么宠爱他,他多替我说些好话,我也不会被冷落到这般境地。每次想挽留他,希望和他多说说话,他总是勉强敷衍,动辄找借口拔腿就走。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他什么,他如此待我?”
话说到此,蓉妃大恸,终是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休休递上绣帕,默默地望着伤心欲绝的蓉妃,见她将脸覆在绣帕上,浑身颤抖着。
窗外的阳光很淡,偶有鸟雀有气无力地鸣啾几声。这样异花满地的暮春,雯荇殿漾着一片冷寂。除了蓉妃的哭声,四处静谧得近似可怕,空气中还漫漾着药草的腥味,这让休休的心越发压抑起来。
此时,她很想帮蓉妃做点什么。
待蓉妃的哭泣声渐渐变小了,休休微微笑了下,开口道:“其实,三殿下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展开稚嫩的双臂去保护您,不让您受人欺负。可是他太小,不懂事,总认为自己平庸不成器,很愧对您,后来他渐渐变得不敢跟您说话了。长大以后,他的志向变得远大了,以成就后梁功业为重,所以又疏忽了您。他说过,他一定会让您幸福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蓉妃急迫地追问,眼中刹那间有光芒闪过,她根本无法顾及自己的仪态,骤然收紧握着休休的手。
休休的眼里也是明澈清亮,她肯定地点点头,笑意分外温柔。
蓉妃释然,含泪笑了,嘴里念叨着:“岿儿,这孩子……这孩子……”
过了良久,蓉妃才从半辛酸半喜悦中走出来,拭干脸上的泪水,道:“你一来,我的病就好了,心里舒畅多了。我没什么,倒觉得难为了岿儿。他是我的命根子,他出了事我害怕,他走了,我这颗心就丢了。”
“三殿下可能怕牵累您,才不告而别。不光您,就连皇上、四殿下,其他关心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此凶险的事,他选择躲避总比迎头对抗的好。”
休休搜肠刮肚安慰蓉妃,却不经意间对萧岿越来越了解,语罢,不禁浅浅笑了。
蓉妃一眨不眨地望着休休,再度伸出手,手掌放在休休的手心上,缓缓拉到自己的胸前。休休一时愣住,不解其意,只是眨巴着眼睛。
“好孩子,我托你一件事,找到岿儿。”
休休只觉得心头怦地一大跳,顿了顿,踌躇道:“可是……”
“没有可是,必须帮我找到他,这样我才心安。”蓉妃的手指有了温度,仿佛有火焰在慢慢燃烧,她的口气又变得不可抗拒,“告诉岿儿,无论以后怎样,娘跟他在一起同患难。不用牵挂我,要吃得好睡得好,娘永远等着他回来。”
休休心里震动,稍作思忖,最后郑重地颔首答应了。
蓉妃这才松开她的手,温柔地抱住了休休。
就在那个霞光满天的黄昏,沈不遇回到宰相府。他照例去了书房,一拐过迂廊,突然惊了惊。
休休站在书房门口,已经等候多时。
“把三殿下的地址告诉我吧。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她正色地说道,脸上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
沈不遇一愣,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眼底如深渊,泛着捉摸不定的波光。
休休也不多言,只淡淡地望着沈不遇。
沉默了片刻,沈不遇微微点了头,缓声道:“好。”
“我去见三殿下,是受蓉妃娘娘之托,并没有别的意思。他不是皇子了,您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沈不遇听了,许久都不说话。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微微一哂,嘴里吐出的又是同一个字。
“好。”
马车出了江陵南门过桑榆古道,再行驶二三十里便到了山谷地带,人迹渐渐稀少起来。朝来路望去,宽阔的江面明澈如镜,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卧在峡谷之中。山道弯弯曲折而上,峭壁峻峭,云雾缭绕,大雁在突兀的峰巅盘旋。要不是车夫轻车熟路,休休真怕自己会迷失在这个地方。
不久,顺着山道盘桓而下,眼界顿时豁然开阔。两道峡谷中平坦起来,小河明净草木葱茏,小鹿在悠悠然吃着青草,各种小鸟在繁茂的树林中唧唧喳喳叫得欢。休休下了马车,手里提着木匣子,四面观望。
她捋了捋前额散乱的发丝,叹道:“实在是想不到,竟有这么个幽僻的好地方。”
车夫驻马,有点担心地叫:“小姐,前面没道了,车过不去。按老爷的话说,不远处便是三殿下歇脚的地方。这里有沟坎,小姐可要小心。”
两人正在商量怎么走,突闻峡谷中骏马嘶鸣。注目望去,只见一匹白马正在林间纵横飞驰,依稀可见马上骑士身着短衣窄袖的红色袍服,长发散乱,袍角飞扬。骏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又轻松自如地飞掠草木而去。从身形判断,那人很像是萧岿。
休休心头蓦然一闪,叮嘱车夫道:“你就在这里等我。”说完,疾步往前面去了。
山坡虽算不得陡峭,却也是山石凹凸草木交错,加上手里提着木匣子,休休走得小心翼翼。待到了对面林间,她额头已是大汗淋漓。
再看周围,早没了萧岿的身影。
“喂—”她大声唤道。
声音穿透山谷,山梁间一记马儿的长嘶声与之隐隐相和。休休正在窃喜,突地不从知何处闪出一道人影,长剑在空中呼啸而过,直指她的胸膛。
休休惊骇地倒退了两步,待看清对方是谁,不由得淡淡一笑:“蒋琛。”
蒋琛收起长剑,眉头耸得老高,厉声道:“原来是休休姑娘。你来干什么?”
“我来见三殿下。”
“他不是三殿下了,想做皇子妃梦你找错了对象。”蒋琛挖苦道,“三殿下不会见任何人的。”
休休不由得来气,指着手里的木匣子,道:“我是奉蓉妃娘娘之命来见三殿下,你不要阻拦。”
“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三殿下也不会相见。把东西放在这儿,算是交了差,你还是回去吧。”
“不行,我要见到他本人!”休休拔腿就要过去。
蒋琛生生将她拦住:“我已经说了,三殿下不见任何人!你要是暴露了三殿下的行踪,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追杀到此,世上可就没三殿下了!”
“蒋琛,暴露行踪的不是我,是你!”休休冷笑,当面戳穿道,“三殿下消失不见,皇上不知道,蓉妃娘娘不知道,唯独相爷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我就怀疑是你暗地汇报给他的。杨大将军在行宫养伤,这消息也是相爷从你嘴里得知的,你以为我傻,猜不出来?”
蒋琛先是一愣,脸色稍显难看,沉默了片刻,还是顺从地侧身让开。
休休心内有些得意,正要继续走,听到蒋琛在后面唤了她一声。她回头,蒋琛有些迟疑,语气也显得缓慢,对她道:“相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必受命于他。我从小陪伴三殿下,他是我的主人,我势必忠诚。两者并不矛盾,请休休姑娘理解。”
休休也不说什么,甚至无暇去咀嚼蒋琛的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继续向着林子深处走去。此时此刻,她的内心被一种莫名的喜悦笼罩,有如春风吹拂下轻扬的柳丝,带着阳光的温煦,隽永而又悠长。
她突然出现,他一定会喜出望外吧?面对着他,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一路沟坎遍布,行走艰难,好在前方树木浓荫深处隐现出门顶短檐,原是三排大砖房围成的庭院。从高处看,屋顶盖满了灰褐色的茅草,几块大石头散乱地压着。庭院里有一大片旧篱笆围起来的草地,想是无人打扫,碎叶满地,杂草疯长。
休休还没走近石门,那匹在大树底下悠然地吃着草的白马,看见陌生人过来,警觉地转过头,发出咴咴的声音。休休惊吓住,不由得停止了脚步。
很快,石门内闪出一个红色的身影,厉声喝问:“谁?”
“是我。”休休见是萧岿,微笑着回答。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