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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是个孝子,自然母亲的话听得进去。可是在听松院待了几日,终是相思之苦难熬,一早便赶到宰相府外张望。
那天他看见门口的侍卫年纪稍大,眉目慈善,便走过去施礼:“这位大爷,恕小的冒昧打扰,想向您打听府里的一个人。”
那门卫看天际眉清目秀的,闲着无聊,便打趣道:“是个女人吧?青梅竹马?私定终身?”
天际一时尴尬。他是个聪明人,此时断不能将休休的名字报出来,不然有可能断了后路。他脑子飞转,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于是施礼道:“我从南方来,府里的丫鬟燕喜是我好友的亲戚,这会儿赶上我赴都城赶考,他托在下捎几句话给她,一会儿就好。”
燕喜出现在孟俣县的时候,天际在弄堂里碰见过她,听到有人唤过她的名字。她是奉命接休休去江陵的,此时想必也在宰相府内。如果见到她,再通过她牵线搭桥,与休休见面便容易了。
那门卫也是热心肠,让他稍等,便派人传话进去。
燕喜闻讯自是纳闷,笑道:“我哪来的南方亲戚?”
传话的小厮便打趣说:“一定是那人看上燕喜姐姐了,借故这么说。姐姐若是不中意,小的这就打发他走。只可惜了人家一番好意,那人长得还挺俊朗。”
休休倒听得有心,怔想:莫非是天际哥?她在这里天天等他,他真的找来了吗?她急忙叫住了小厮,跟燕喜耳语几句。燕喜连连点头,差小厮道:“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燕喜小跑着,还没到门口,就见外面清朗朗的一个人,果真是天际。
天际一见燕喜出现,便作了个揖。燕喜机灵,当着门卫的面自是客套寒暄一番,天际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说话。
“我说储天际,你胆子也忒大了点儿,这里不是孟俣县。”燕喜压低声音,偷眼看门卫不注意,又道,“我是伺候小姐的,有什么话要带快点说。”
天际塞了个纸团给燕喜,燕喜急忙塞进衣袖里。天际便说道:“话就在纸上。我和休休自小长大,感情笃深,只求见个面说说话,万望燕喜姑娘成全。”
说完与燕喜揖礼作别,天际匆匆离去。
燕喜进得院中,将纸团呈交给小姐。休休打开,见上面寥寥几个字:西街听松院外,碧波亭。
一见是天际的笔迹,休休便开始手忙脚乱起来。草草梳扮一番,披了风袍,对燕喜说:“快点,我们这就出门去。”
燕喜本应该询问几句,小姐这种久违的精气神儿一上来,不知为何,燕喜也被那种喜悦感染,一时之间竟什么都不问,随休休匆匆出府去了。
走了个把时辰,她们来到西街。此时已至月末,一丛丛的绿意在乍暖还寒中悄悄探头,万物复苏,听松院外苍松翠柏,一派郁葱。碧波亭外,立着天际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个孩子正嬉戏着从他身边跑过,无忧的笑声扑面而来。
休休不期然间想到,小时候,她和天际跑在通往家里的弄堂,也是这样天真无忧的心情。休休不由得欢快地跑过去,高叫了一声:“天际哥!”
天际闻声转过头,迎向休休,顺势拉住了休休的手。
“一晃半年,可想死我了。”
他拉着休休转至亭下,睁着晶亮的眼睛打量着她。此时的休休身着浅绿色撒花褶皱襦裙,松松的发髻被一只翡翠蝴蝶簪轻轻绾就,肤如凝脂,楚楚动人。她调皮地一个旋转,歪着头问:“怎么样,我变了吗?”
“脸色比以前差了,眉心有道淡淡的忧郁……”天际一本正经地问,“你……过得不好吗?”
才短短的两句话,便触及休休的心事。她收敛了笑意,鼻子一酸,眼里不知不觉有点潮湿。
“天际哥,这么晚你才来看我。”
天际偷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燕喜,见她抻着脖子不时地往这边张望,便道:“怎么啦?是这户人家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他们待我很好。只是我住不惯,总是想着离开。”休休解释道。
“那容易,你跟他们说你要回家,看他们敢不敢阻拦你。”
休休想起死去的父亲,胸口梗塞着一股莫名的辛辣,只是摇了摇头。
天际瞧着休休一番落寞相,心想她一定受了委屈,便自然而然替她难过起来:“也是,你娘收了他们家很多银子,她已经把你卖了。可你既不愿住在这里,又不想回家,能去哪儿?”
“你带我走吧,随便找个地方住。”休休自然把天际当做亲人,摇晃着他的衣袖,催他想个万全之策。
天际粗粗盘算,这段时间他会很忙,初九、十二、十五便是礼闱,到了三月初一才是殿试,然后等待放榜,这样一来一去少说要一个多月。向休休一说明,休休却是离意心切,缠着他现在就将她接走。
“听松院里都是嵇大人安排下的贡生,岂能容纳单身女眷进来?这样,我身上银子尚余,不如在附近给你找个住处,等我完成考试咱们一起回家。”
天际此番一门心思替休休着想,临走时母亲叮嘱的话早忘到九霄云外。休休听罢,一颗空落落的心方稳了下来。两人暗中商定,约好两天后在此碰面。
休休回去后,依然保持沉默,却没了先前颓废的模样。燕喜看在眼里,不知道小姐和那个储天际究竟说了些什么,心里隐隐有了不安。
两天后一早,红日照窗,休休已经起来,将随身衣物裹成小包袱,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屋。
外面的燕喜睡得香,休休眼里充满了不舍,心里道:燕喜对不住,我怕你伤心,所以不敢告诉你。只是我心意已决,一定要离开这里。等将来我安顿好了,再来看你。随即转身,悄悄然开门出去。
燕喜这两天睡眠浅,迷迷糊糊感觉眼前有个灰色的影子飘浮着,她蓦地睁开眼,连鞋都来不及穿好,便进了内屋细看。见里面寂静无人,她刹那便已明白。
“小姐!”她大叫一声,慌乱地冲出了院子。
休休已经到了夜蓥池,听到后面的呼喊声,转头见是燕喜追过来了,脚步不觉加快了些。燕喜拼命地跑着,在影壁前拦住了休休。
“小姐,你不能走!燕喜哪里做错了,你尽管说!”燕喜急得哭了。
休休道:“燕喜你没做错事,是我不想待在这里。等我离开后,你告诉二夫人一声。”
“你若是离开,好歹自己告诉老爷夫人去。这样走了,于情于理都不好,燕喜我也会遭夫人斥责。小姐,你千万不要走!”
“我是怕老爷夫人不让,才偷偷地走。燕喜,别阻拦我了,我不是沈府的什么人,荣华富贵我也不要,只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小姐……”燕喜说服不了休休,不觉大哭起来。
早有人跑去禀告老爷。沈不遇披衣起床,匆匆而来。
他命令福叔道:“吩咐下去,严守大门,未经我允许,不准小姐出门半步!”随后,指着休休主仆二人,眼里布满阴鸷,“给我回去!”
不久,休休被带进柳茹兰院子里。大夫人黎萍华也闻讯赶来,几人都盯着休休,空气里充满了紧张。
黎萍华先开口道:“老爷,咱们家多少人想高攀还攀不来呢!她真当自己在孟俣县,可以随随便便进出,哪有这等规矩?既然不想当相府千金,那就随她的意。”
沈不遇惊怒交加,死盯着休休,眼里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柳茹兰见状,解释道:“休休父亲过世,跟她母亲势必受苦。她都十六岁了,孟俣县哪有婚配的好人家?再说,承蒙蓉妃娘娘特意关照,若是让她走,岂不辜负了蓉妃娘娘?”
黎萍华冷笑:“蓉妃娘娘只是借口吧?三皇子选妃在即,你想攀的是这门皇亲,别以为我不知道,傻子都看得出来。”
“妇人之见,休得多说!”沈不遇打断了黎萍华说话,沉声道,“君臣联姻,为的是整个沈家!当今之势,穆氏当道图谋不轨,我受皇上托付岂能束手被缚?一旦与蓉妃娘娘、三皇子这根线切断了,我沈家便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在风雨之中。我垮了,全家都要垮!”
两位夫人脸色一变,不再作声。
沈不遇这番话惊得休休一颤,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沈不遇收留她的用意,她不过是沈不遇在朝局落下的一枚棋子。退?绝无可退。
绝望之下,她索性咬牙道:“你即使把我关起来,我也不会从命的!”
“由不得你!”
沈不遇拍案而起,用手指着休休,额上青筋迸绽,大声怒道:“你是我沈不遇花钱买来的!若不是我,你还有你娘早就饿死、冻死了!今日我把话挑明了,这半年来,我放任你,便是让你接近三皇子。今后的一年,你还得这么去做!”
说到这里,他横扫了战战兢兢垂手而立的燕喜一眼,朝休休阴狠地一笑,道:“从今往后,你乖乖听从我的命令。如有违抗,那个想带你出去的储天际,他的前途便完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手中的包袱掉落,休休颓然坐在地上。眼前日光耀动,人声嘈杂,她的脑子混成了一团,不得不把眼睛闭上。
“天际哥,我差点害了你。”
和休休分手后,天际便去附近找房子。西街一带僻静,空房多,他很快便找到合适的房屋。房东是对老年夫妻,天际心里放心,讲了价钱,付了定金,帮老年夫妇将房间收拾干净,定好翌日便接人来住。
这日巳时不到,天际就在碧波亭下等候。远远地看见几名壮汉抬了一架蓝呢轿子过来,为首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天际只是淡淡望了一眼,也没去理会。
那轿子却在他面前停住了,从里面掀帘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儒雅丰朗,面目清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对着他问道:“阁下可是储天际?”
天际猜不出对方的身份,看他的衣着打扮,分明是非富即贵的,于是拱手施礼道:“小人便是储天际。”
谁知刚报出姓名,一个魁梧的人影便闪现在眼前。天际还未看清,腹部随即受了重重一击,眼前金星乱溅,一股热辣的气流从底下直冲上来,五脏六腑开始翻滚涌动。他倒在地上,禁不住干呕出声。
模糊中中年人仍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面前,露出鄙夷的表情,嘴角还是挂着淡笑。
“真对不住,我的人下手重了些,但愿不会影响小老弟的会考。”
天际痛得惨白了脸,丝丝汗意从额角渗出,他叫道:“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本官只是有点生气,我的干女儿不听话,听说是小老弟唆使的。你在江陵没有亲人,我作为长辈,自要给你一点教训。”
天际这才明白,眼前的中年人就是宰相沈不遇。他的眼眸充满了愤懑,直视着沈不遇,道:“休休跟你无亲无故,现在她要离开,你凭什么阻拦?”
“凭什么?”沈不遇凑过脸,似乎觉得天际的话很不可思议。他一字一句提醒道:“凭的是我是她的干爹,当朝宰相!”
接着,他的笑意一敛,眼里有着摄魄的凌厉:“她又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可以擅自将她带走?”
“我们从小在一起,比亲人还亲!”天际理直气壮地回答。
“亲人?哼哼,你的亲人在孟俣县,你娘叫倪秀娥。你娘不会教唆你勾引休休吧?”沈不遇死盯着天际的眼睛,丝丝寒意逼迫而至。
天际苍白着脸,咬啮着下唇并不吭声。
沈不遇稍微收敛,缓过语气道:“年轻人,你太年轻了。你前途未卜,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靠谁,休休回去又靠谁呢?”
此话如寒冬里一桶冷水倾浇而下,天际彻头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