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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她咬牙骂了一声,冷笑道,“你当保成是个好人啊?看你傻呆呆的,被骗了也不知道。”
休休心下渐渐明白过来,急了,带了哭音道:“好姐姐,带我出去吧。那个保成怕是已经上来找我了。”
“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听完休休一番描述,女子推开房门两边张望了一下,又回转身,眼光落在休休身上—她冒险救这个傻姑娘是要得到点回报的。多好的料子啊!她心中盘算着,声音倒是和颜悦色的:“把斗篷脱了。”
休休二话没说脱了斗篷,那件刻丝银鼠夹袄出现,女子眼光发亮,犹不罢休地连带夹袄都要了。她如获至宝,将衣物掖了压到棉被下,这才拉了休休的手出了房门,七弯八拐下了楼。冬日的雪天,楼里的人似乎都喜欢在屋里围了火炉待着,她们很顺利地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女子指了指前面一道月牙儿门:“出了这道门,往右自会看见后院了。”
休休道了谢,轻盈的身躯在月牙儿门处一闪,女子耳听得一阵急促的踏雪声,顷刻便消失了。
女子袅娜着身子,站在回廊间,偶尔有男子经过,自是调笑一番。不大工夫,保成跟了老鸨东张西望过来,老鸨劈头问女子:“九香,有没有看见一位穿绿色斗篷的女子?”
九香装作无辜地眨眨眼,盈盈一笑:“没有啊。妈妈又有新人了?”抬臂顺势搭上保成的肩。
“去去去。”老鸨厌恶地挥挥手,看九香施施然离去,回头骂保成,“不是说貌如天仙吗?也不锁住门,跑到客人房间去了怎么办?”
保成哭丧着脸:“哪知道眨眼间就不见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回头会有爷出大价钱。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岂不人财两空?”
老鸨也急了,催促道:“快去找啊!里里外外都找去!”
戏院的雅间,萧岿依然悠然自得地坐着。眼光徐徐飘向戏台,嘴角噙着一缕笑。
蒋琛凑上前,小声说话:“三殿下,时候不早了,休休小姐怕是已经在哭鼻子了。”
“急什么?就是要让她哭鼻子。”萧岿哼了一声,想起沈不遇,脸上的笑意化为阴狠,“沈不遇不是要我善待她吗?我今日带她出来,他可是知道的。说不定他就在家里偷着乐呢!既然这样,就让他乐个够。等我去青楼找她,来个英雄救美人,那个休休感恩还来不及,哪知道我们早把她卖了!哈哈,等着瞧,好戏还在后头。”
想象着休休在青楼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一张天真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萧岿止不住一阵惬意地大笑。
“万一出了差错……”蒋琛不由得提醒。
萧岿冷笑:“吓唬吓唬她而已。让她脑袋开点窍,想告我萧岿的密,不会有好果子吃。”
嘴里这么说,他双腿一抬,站直了身子,道:“走吧,咱们瞧瞧热闹去。”
青楼里,老鸨和保成搜遍了角角落落,依然不见那个姑娘的人影。老鸨戳着保成的脑袋骂道:“瞧你干的好事!让你招个姑娘,我还没见上面呢,就不见了!你不是说有爷会出大价钱吗?看你怎么个交代!”
“交代什么?”
身后有人说话。两人回身一看,却是几位高大威猛的壮汉,簇拥着一少年过来。那少年极是俊美,无甚表情却笼了一身慑人的贵气。
老鸨慌忙跨步见礼,笑说:“这位小爷想必是头一趟进我家院楼,老奴一定给您挑最好的姑娘伺候。”
“不了。”俊美少年淡然阻止,慢悠悠说道,“我得知楼里新来了个姑娘,特来会会她。”
原来肯出大价钱的主子到了,保成暗地连连叫苦。老鸨留意到了保成的神色,只好赔笑道:“真不好意思,老奴给这位小爷赔不是。这不,新招来的姑娘这会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闻言,少年蓦地变了脸色,沉声叫道:“蒋琛!”
蒋琛赶了过来,指着保成斥道:“不是叫你们只把她关在空房里,派人在外看守吗?”
保成吓得脸发白,抖着声音回道:“这位爷先前也没交代清楚,只是说不许动她,咱也不能拿她当别的姑娘对待不是?”
“别说了!”
那少年眼里掠过一丝惊慌,已经恼了,喝令道:“还不快去搜,一间一间地搜!”待手下人应诺而去,他又指着目瞪口呆的老鸨和保成,似要一口吞噬他们,咬牙切齿道,“如若你们碰了她一根毫毛,我灭你九族!”
老鸨转脸急唤已抖如筛糠的保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
一时整个楼里鸡飞狗跳,众人抱头鼠窜。
老鸨亲睹眼前的惨相,既无奈又无措,跺脚道:“这叫什么事嘛?明明说好有姑娘送来,现在却急急地要回去,这生意亏大了!”
休休跑到后院,因为天寒地冻,那些洗衣服的女人躲到了有火炉的房屋去,没人注意她。借着凉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的掩护,她很顺利地打开院门溜了出去。
这会儿,萧岿在哪儿呢?
是不是也在到处找她?
她必须告诉萧岿,那个叫保成的骗了他们。他带她去的地方根本没有水袖表演,而是那个传说中的肮脏地。可是,上哪儿找他去?
天暗得很快,暮色四合。路边的地摊已经收了,街市上的灯零星亮起,时不时有烤肉香、酒菜香扑鼻而来。身上没了斗篷,只有单薄的棉裙,丝丝冷意肆无忌惮地侵入四肢百骸。她抱紧双臂,向行人打听去宰相府的方向,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前赶。
走过了繁华而开阔的街市,脚下的路面愈来愈阴暗,地上的积雪也愈来愈深,行人越发稀少。她走了不知多少时候,积雪遮掩了前面的道路。她回头看,满目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自己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她心下变得恐慌起来,脚步逐渐沉重,凛冽的寒风让她的周身变得麻木,可她又不敢停止,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她想象着萏辛院里温暖如春的房间,想到燕喜一定准备了汤婆子,围在火炉旁焦急地等她。
三皇子找不到我,一定回去了。她沮丧地想。
接着又给自己打气:休休,燕喜在等着你。不要害怕,一定要走回去!
可是路怎么会这么长啊?天为什么黑得那么快?她毫无知觉地向前挪动着,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她感觉不到疼痛,惨淡的雪光下,鲜血不断地从掌心流淌下来,滴落在雪中,弥漫出点点晕开的樱红。
那个冬日那么冷,她就这样无力地横躺在雪地里。人在绝望中,看不见痛苦,或许单纯的休休本就未曾经历痛苦。
她闭上眼,轻轻叹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凄冷的微笑。她是不是会就这样死了?爹来接她了吗?
怎么会有马车声?
有人跑了过来,呼唤着她的名字。顷刻间她被人扶起,她微微睁开眼睛,半昏半醒之际,那人的面容已成了模糊的影子。
“沈休休,你给我醒醒!”
是萧岿在唤她,呼声若断。
她试图投给他一个微笑,可她胸口急剧起伏,头一歪便倒在他的怀里。
萧岿这次是彻底慌了,他抱起休休,将她抱进马车内。温暖如春的帷幄内,他的脑子清醒过来,使劲地左右拍打休休的脸。
“喂喂,快醒醒,你可别死啊!”
蒋琛在外面问道:“殿下,是不是送去宰相府?”
“这样子怎么可以?”萧岿抓起休休的手,眉心紧蹙,一咬牙,“速去行宫!”
贰
风停了吗?
休休依稀记得,随着弥天的热浪陡然扑入,空气里充满了瑞脑清香的味道。她一直在萧岿的怀里,他额角的一缕头发垂下来,撩拨着她的脸,痒痒的。她听到他的说话声,而那时那刻,仿佛整个身心都被填满了满足和快乐,让她不想睁开眼,只想就这样睡去。
车内真暖和,她始终被他搂抱着,一股倦意袭来,眼皮沉重,让人真的意识模糊过去。
真的暖极了。
待休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暖床上。透过重重锈金的帷幕,看见床畔烛光嫣红,白玉香炉熏出袅袅檀烟。
她惊得直起身,只觉右掌心隐隐作痛,举手见上面缠了厚厚的纱布。她下意识一抹颈脖,还好父亲给的栀子花蕊玉尚在。
她赤足下床,满室铺就厚厚软软的绣花波斯地毯,周围是金玉、珐琅镶嵌的壁面。大铜炉子装了正烧得火红的银炭,室内暖煦如春。花几上一盆建兰开了幽白的花,清香皎洁。整个屋子望过去不胜奢靡。
四下里很静,镂空窗子外面隐约可见黑漆漆一片。休休鼓足勇气呼唤一声:“有人吗?”
有人从外面掀帘而入,一身朱色束腰宫裙,脸上表情淡淡,朝她说话也是淡淡的:“休休小姐醒了。”
“秋月姑娘?”休休认得,忙问,“这是什么地方?”
秋月应道:“这里是三殿下的行宫。”
“这么说,我不在皇宫?”
休休缓过神,舒了口气。白天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想是自己被萧岿抱进来的,脸微微发烧,问道:“三殿下呢?”
“回小姐,殿下已歇了。殿下已吩咐奴婢,若小姐醒来,随小姐差使。”
休休想想现已是大半夜了,自己这种情况也是回不去的,略略思忖,道:“我有点饿,有劳秋月姑娘来碗面。”
秋月应诺退下。休休四下打量了金碧辉煌的房间,却不禁叹了口气。
面很快上来,因为休休右手伤了,左手握筷使不上劲,有几次面条滑出瓷碗,好一阵手忙脚乱。她偷眼看垂立在一边的秋月,神情漠然,带着冷淡。
她心生纳闷,狩猎那次秋月还是好好的,今日怎么如此冷漠?她不敢多言,只顾闷头吃完整碗面。她尚在用面巾抹嘴,秋月已收拾起碗筷,只恭声道:“小姐这就歇着吧,如若没事,奴婢退下了。”闪身便出了门帘。
休休想叫住秋月,却又不敢,直追到门帘处,听到外面几个宫女在说话。
“好大的架子,还要咱们秋月姐姐伺候。秋月姐姐只伺候三殿下的,她也不衡量衡量自己是谁?”
另外一个声音道:“咱们也是派过来伺候三殿下的,倒来了个娇滴滴的小姐,折腾咱们一夜。”
“算了,三殿下关照下来,相府里的千金若是有事,三殿下交代不起。”是秋月冷漠如霜的声音。
“哼,有啥了不起?听说只是宰相大人收养来的,一见殿下就黏上了。”
“小声点,要是被她听见,告到三殿下那儿,咱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议论声渐轻,消失了。
休休脸色发白,胸口像堵住似的。她想冲出去理论,终是忍了。她在寝殿里站了很久,眼睛里似乎有湿气,在烛光摇曳间,氤氲烟雾弥漫开。
不,她一定要告诉三皇子,宰相大人根本没教过她什么,她也不是那种黏人的女子。如果三皇子这个时候让她走,她也不会强求留下。至于留宿的事,也是因为她迷失了方向,三殿下好心救她而已。她决定即刻就去跟三皇子辞行,两人互不相欠。
打定主意,她穿衣套靴便出了寝屋。
夜里的行宫寂静无声,远处更梆的声音格外教人觉得冷清,路上积雪扫净,寒风刮得她全身发抖,休休却毫无惧色地往深处走。她不知道萧岿身在何处,只仰头看着这个新建的行宫在夜色下阴影重重,在稀疏的星光下透着神秘。
有两名侍卫提着宫灯从一侧走来,休休闪到廊柱下,听闻他们简短的说话声,又往前方的宫殿张望,看到里面依稀有灯火在闪耀,想必是萧岿的寝宫了。
果然,秋月苗条的身影出现在殿外。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