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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在怕什么?嬴政实在不解。这段时间的相处,在他的温柔呵护下,阿房对他的惧意渐渐消除,也适应了他的性格。怎么突然会如此反常?
“阿房,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寡人?”嬴政沉声问道。
“没有,我没有事情瞒着你!”嬴政话音刚落,阿房立刻下意识回答。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否认得太快,颇有些欲盖弥彰,连忙又解释道:“我整日在这锁心殿里,一举一动尽在你掌控之下,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你?”
阿房这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尽管嬴政并不相信,却也找不到破绽。
见时辰已经不早,嬴政也不再追问。吩咐侍女传上膳食,守着她吃完,嬴政依照惯例又稍坐了片刻,这才离开去处理公务。临走时他留下一句话:“不管你是否有恙,明日寡人都会叫御医来给你瞧瞧。”只有确认她健康,他才能放心。
阿房坐在桌边没有起身,只是低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见嬴政远去,阿房叫过身边侍候的侍女,淡淡吩咐道:“我想和人说说话,你去请瑾儿来陪我聊聊吧。”
侍女应声而退,不多时吕瑾儿便来了。
“都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们。”拉着吕瑾儿的手坐在榻上,阿房淡笑着屏退侍女。
待她们应声退出殿外之后,阿房脸上的淡笑迅速退去,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住吕瑾儿双手,颤声道:“瑾儿,东西可否带来?”这些日子渐渐熟悉,她们已经互称名字,不再以姑娘相称。
吕瑾儿反手抓住阿房柔荑,安抚性地轻拍两下,缓解她紧张的情绪,这才低声道:“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
说完扬声道:“来人,把我为阿房挑选的医书药典抬进来。”门外吕瑾儿的侍女应声而入,抬进来一只木箱放在地中,随后返身退出将门重新掩上。
吕瑾儿亲自上前打开箱子,将上面一层医书挪开,露出两个包裹。
“这是绳子,这是衣服。”吕瑾儿将包裹放在桌上,问阿房道:“我先前拿来的那些书呢?”原来吕瑾儿每次来,都会在衣服中夹带几本医书之类交给阿房藏好,积少成多,足以装满这只箱子。
阿房依言将那些藏匿的医书取了出来,整齐放入箱内,果然将箱子填满。
吕瑾儿仔细端详一遍,见无破绽,这才放下心来。如此,即使嬴政将来怀疑到她头上,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谢谢你瑾儿,要你帮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阿房红着眼眶看着吕瑾儿,“大恩不言谢,请受阿房一拜!”
“快起来阿房,”吕瑾儿急忙弯腰将阿房搀扶起来,声音也略有哽咽,“你我一见如故,我早已将你当做妹妹看待。看着你日日寡欢,我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危险。不如先缓缓,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没时间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阿房说着,拉着吕瑾儿起身向门外送去,“瑾儿,你快走吧。若是嬴政此刻回来就麻烦了。”
若不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阿房绝对不会选这样一种最危险的逃离方式。毕竟她曾与苍落尘相约,无论如何都要顽强地活下去。可是此时不同以往,若是不能成功逃离,后果不堪设想。
…文;…送走吕瑾儿,阿房轻声对门两侧静立的侍女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不许进来打扰。”
…人;…对于阿房的嗜睡,侍女早已习惯,并未多想,躬身齐声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书;…阿房转身进入殿内,想要拉过桌子挡在门口,又担心侍女们听到动静坏了计划,只得作罢。
…屋;…快步奔至内殿,匆匆忙忙换上吕瑾儿带来的粗布男装,又解开另一个包裹,将里面的绳子一端拴在床角,另一端抛出窗外。
长长的绳子垂在悬崖之上,随风左右飘荡。带着自由,也牵扯着死亡。
站在窗边,阿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飘摇的绳索,心跳渐渐剧烈。今日的风似乎比往常要大一些,显然不是逃跑的好机会。可是,她不能再等,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搏这一搏。
右手抚上小腹。那里平坦依旧,可是她知道,这里已经有了不同。就是这个“不同”,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孩子,别怕,娘亲一定会保护你!”说完,阿房不再犹豫,双手紧紧抓住绳子,攀出窗外。
峭壁上的风,比想象中还要猛烈。阿房娇弱的身子悬在空中,在狂风的撕扯中显得更加单薄无助。
双手紧紧抓住绳子,阿房竭力用脚尖蹬着崖壁,以减少手上承担的重量,一寸寸向下挪动。阿房咬着唇,强迫自己忽视那擂鼓般的心跳和手上针扎般的刺痛,继续艰难地向下而去。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窗子的距离渐渐遥远。至于脚下还有多高,阿房不敢低头看,只是觉得随着身子的下降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身体像是枝头的枯叶一般左右摇摆,似乎随时都会离枝而去。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阿房不敢再动,只得紧紧闭上眼睛,任由身子在风中摇晃,准备等风之后再继续行动。
突然,头顶上传来异样的响动。虽然轻微,听在阿房耳里,却恍如晴天霹雳。
大惊失色抬头看去,头顶上方二尺左右的地方,那里的绳子在凸起的峭壁摩擦下,已经开始断裂。
“啊!”阿房失声惊呼,无助地看着那处绳子越来越细,却没有半点办法。心中绝望涌上,阿房闭上眼,任泪顺着脸颊坠入深渊。别了,落尘哥哥……
再也支持不住,绳子发出一声声音之后,颓然断裂。阿房身子一轻,随之向下坠去。
“阿房!”坚实的怀抱和失措的呼声一起将阿房缠绕,下坠的身子随之减了速度,最后稳稳停住。
“不要怕,有我在。”嬴政轻柔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阿房颤颤抬头,只见方才还近在眼前的窗子,现在已经遥不可及,只有那断裂的绳子还在空中飘荡。咫尺之间的黑眸,不再如往日那般镇静自若,深不可测,只有庆幸和来不及退去的恐惧。
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嬴政单臂将阿房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攀在岩壁的石头上。感觉不到磨得血肉模糊的手上传来的痛楚,只有吞心噬骨的恐惧慢慢占据了内心。
方才他刚至门外,突然听到阿房的惊呼遥遥传来。急忙飞起一脚踢开殿门,殿内肆虐的寒风立刻迎面而来。只一眼,他便看到了那洞开的窗子和沿窗而下的绳索。
嬴政心知不妙,急忙跃到窗边,顺势翻出窗外,正好看到令他胆寒心惊的一幕。
将武功运至极致,终于在阿房坠落之前堪堪赶到,救了她的性命。
看着她血色尽失的脸,还有那几近晕厥的样子,嬴政顾不得生气,运起轻功,带着她跃到地上。刚才手攀之处距离地面只有丈余,若是再晚个片刻,即使神仙也难救她。
脱下外袍将阿房裹住,嬴政挥手屏退闻声而至的侍卫,抱着阿房重新回到锁心殿里。
殿外,知道阿房逃离的侍女们面如白纸,瑟缩着跪在地上,额头已经磕出血痕。
顾不得和她们计较,嬴政大步跨进内殿,将阿房放在床上。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她惊魂未定的眸子时改变了主意。
伸手点上阿房穴道,嬴政低声道:“你吓坏了吧?先睡一会儿吧。”
穴道被点,阿房随即沉沉睡去。
看着阿房的睡颜,嬴政长叹口气,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侍女们。
“起来吧。”嬴政冷声道,“去把御医找来。”这一番惊吓,她那瘦弱单薄的身子如何经受得住?必须尽早开些安神补气之药才行。
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众侍女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她们可以捡回一条命了。
御医很快赶来,正是沙漠中为阿房诊治之人。
“你快来看看,为何她最近总是没有精神?还有,她今日受了惊吓,看看要不要紧。”嬴政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知道嬴政对阿房很重视,御医不敢大意,匆匆行礼后连忙悉心诊脉。
稍后,御医满面喜色站起身来,向着嬴政跪下连连道喜:“恭喜王上,贺喜王上,阿房姑娘已有两月身孕,所以精神不济。万幸的是,虽然受了惊吓,却无大碍。只要服上几剂保胎安神的汤药即可。”
这人要是走运,真是挡也挡不住,御医心中忍不住狂笑起来。
一年前,他侥幸保得阿房不死,回来后嬴政不但赏赐他财宝无数,就连家人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两个儿子都封了官职,连女儿也嫁了个好人家。
时隔一年,想不到好运再次天降。最受嬴政荣宠的阿房姑娘怀了身孕,又是他诊治出来。只要可以保得母子平安,赏赐定会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美梦之中的御医只顾着傻笑,却忽视了嬴政那渐渐凝冷如冰的面容……
“你可诊视明白了?她真的是怀了两个月的身孕?”阴婺的声音从嬴政口中吐出,将已经乐得找不着北的御医的神智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回王上,阿房姑娘确实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还未反应过来,御医喜滋滋地回答道。这一点他可以用脑袋保证。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他这御医还要不要混?
“错了,你再仔细看看。”语气更加阴寒,还带着明显的不耐和……杀机!
被这刺骨的凉意冻得一个激灵,御医终于从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偷眼看向嬴政,御医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表情,怎么与想象中差距那么大?!
毕竟是宫里混出来的老油条,御医脑子转得飞快:“臣……臣方才诊治错了,阿房姑娘只是惊吓过度而已。只要服下药去,即可万事大吉。”一语双关,御医自信猜到了嬴政的意思。看他的意思,应该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对这种事,御医倒是颇有经验。秦国后宫之中这种事司空见惯,明里暗里经他手结束的未成形的生命也不算少。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比一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更加残忍。
“不,你没错。她确实是身怀有孕。”嬴政冷冷驳斥了御医的“建议”,“只不过不是两个月,而是一个月。”
“啊?”任凭御医脑子转得再快,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早一个月和晚一个月有区别吗?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脑袋还悬在嬴政那阴晴不定的神情上呢。都说伴君如伴虎,可这王上可比老虎残忍多了。
当下连连点头:“是是,王上说得对,确实是一个月,一个月!”
“没你的事了,下去熬药吧。”挥手将御医赶了出去,嬴政侧身坐在阿房床边,狭长的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回想起阿房这段日子以来的反常举止,嬴政终于了然。原来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突然有了这么危险的举动。
弯腰从床角拾起那截绳子,嬴政抚着上面断裂之处,眼神却落在依然沉睡的阿房身上。
“聪慧如你,却又如此天真地轻信别人。你可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到底隐藏着多少恶毒的心思?”双手轻轻用力,那看似结实的绳子便断为两截。
这种绳子虽然看起来结实,实则极为脆弱,没有韧性。稍经摩擦,便会断折。除此以外,用手细细摸上去,每隔一段还会出现规则的茬口,应是用匕首进行过切割,然后修补好的。这样,即使绳子没有因为摩擦而断裂,也经受不住长时间的负荷。若不是他因为放心不下阿房的身子,抽空回来看望,恐怕此刻她已经摔得血肉模糊了。
脑海中浮起的情景好似火上浇油,嬴政压抑着的怒火瞬间腾起老高,急欲寻找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