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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微不禁问,“我住在这里合适吗?”
“她走了,不会再回来。有什么不合适?”他笑言,只是眉宇之间略带苦涩,“这个房间属于你了,你就放心住下吧。”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再推辞便是矫情,林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我们也算是同患难,再言谢就见外了。她留下的衣服首饰,你看着能不能用上,不然放着也是积灰。”
“好。”差一点又要感谢,刚张嘴就硬生生地给忍住了。
袁小姐出生阔绰,是国内有名的某军阀的侄女儿,内地战乱,又看不惯德国法西斯的横行霸道,最终选择愤然离去。
和他们相比,林微微真的只是一个胆小懦弱,且又胸无大志之人。报效祖国四个字重若泰山,是多少革命烈士们用鲜血换来的。她仰视,敬重,却不敢靠近,生逢乱世,就连夹缝偷生都是一件奢侈品。有多少无奈、多少泪水在其中,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
算了,多想无益,只是徒增伤悲,还是洗洗睡吧。
半夜,梦来。一双蓝眸深情凝望,隐在黑暗中,有人在那里说,简妮,我们会有将来,回柏林,我要娶你。等我,等着我……
深情的呼唤,一遍又一遍,让她哭着醒来。
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太阳高照了。一摸眼角,湿漉漉的一片,心痛到不行。
弗雷德,我已经在柏林了,可是你人呢?又在哪里?
翻身坐起,茫然地转头望向镜子,一张熟悉的脸静静地倒映出来。这头发、这脸、这身躯,都是属于她林微微的,没有半点山寨。只是这样子的一个人,身为帝国中校的他还看得上吗?他还会娶她吗?他们曾经的盟誓是不是跟着简妮的死,也已经一同远逝?
镜花水月,真的只是镜花水月啊~
越想越伤心,痛定思痛地哭了。
弗雷德一直问,她的心里还有谁。现在,可悲的是,不是她的心里有谁,而是他们的心里有谁。身为林微微的她,恐怕会被他们永远裁判出局。
又折腾了一会儿,等悲伤的心情平复,才慢慢起床。在打开袁小姐衣柜,看见她琳琅满目的家当之后,终于提起了一些精神。
所谓女悦己者容,这么多漂亮的衣服,还都是民国时期的古董,心中有些好奇,拿了几件出来试试。袁小姐的身材和她相仿,无论衣服还是裙子,或是鞋子,她都正好合身。
挑了一件月牙白的上杉,配着一条深蓝色的裙子,又将头发编成了两根小辫儿,用梳子理了理齐额的刘海。转了个一个圈,折边的裙摆散开,像一朵绽放的深水芙蓉。这身打扮,让她觉得如梦如幻,就像是在拍电影,虽然美丽,却好不自在。
林微微皱了皱眉,即便梳妆如此,还是能看出自己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这就是代沟,相隔了70年,她的言行谈吐、思想行为,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现代气息。
唉,她是林微微啊,不是袁若曦,不是简妮,而是一个来自于2012的时尚宅女!
韩疏影因为有课,一早就出了门,桌子上摆放着早饭,面包加牛奶。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钥匙,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我去学校了。这把钥匙给你,你要是闲着无聊,就来学校找我。我下午三点下课。对了,写字台靠窗的抽屉里有一点零钱,你带着,可以救急。韩疏影笔。
林微微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大男人想得挺细挺周到,怕她不认路,字条反面还画着地图呢。
其实,这一块儿她还是蛮熟悉的,毕竟在现代她也算是半个柏林人。
在家里收拾了一番后,她这才出门。虽然入冬,但阳光无限好,照得眼前一片艳丽。深吸一口气,向着70前的母校挺进。
在柏林,华人的待遇稍微好了一些,因为这里商客少,多数都是大学生。这些留学生不是因为经济缘由,就是政治原因而来,能为德国创收,何乐而不为呢。以前,还身为简妮的时候,林微微就yy过自己可以穿着一身大红旗袍,站在一堆纳粹帅锅中,那个回头率啊……可现在,真的穿着民族服装站在纳粹德国的街头了,反而没了当时的心情。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胆战心寒,生怕他们这些法西斯来找她的麻烦,真正是人随心变啊。
洪堡大学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当时没有那么多专业可选就是了。校园里没有纳粹、没有政治争斗,只有学生和教授。他们很和善,看见她都是脸上溢笑,客气地打招呼。在这里,林微微总算可以松下一口气。
时间尚早,韩疏影还没下课,于是她就站在外面等着。医学院外面有一颗银杏树,冲天而立,只是在这寒冬光秃秃的掉光了叶子,怎么看都有些萧瑟。
原来这棵苍天大树这个年代就有了,它站在这里矗立不倒,看遍人世的喜怒哀乐,见证了最残酷的历史。站在它的树枝底下,林微微可谓是五味俱全。
正在发呆之际,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她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只见一个年轻的德国姑娘站在她身后。
“袁,你回来了?”她看着她笑意融融,好像初夏的阳光,灿烂而绚烂。
林微微刚到柏林,谁也不认识,这个姑娘叫的自然不是她。她眨了眨眼睛,顿时恍然,是了,自己的这一身装扮,八成是被她当成袁若曦了。
“我……”
刚想解释,就被她打断,只听她在那里道,“整整两个学期,都没见到你。听教授说,你回中国了。怎么现在你又打算重返校园吗?申请这个大学这个专业不容易,你可千万别轻言放弃。听说,过几天会安排我们去大学诊所去实习,学的理论知识终于可以派上用处了,你要赶快归队啊。”
那姑娘一顿热情轰炸,林微微连半句话都插不上,只能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闭。
说了半天,都得不到她的回答,女孩儿不禁拉了下她的手,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文“没有。”微微赶紧摇头。
人“那你怎么不说话?”
书大姐,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让我说啥?
屋“袁?”她又叫了声。
无法再保持沉默,林微微只得开口说话,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该说些啥,还是脚底抹油先开溜了再说,于是便道,
“谢谢你的通知,现在我要去找韩疏影了,他还在等我。回头再联系。”
“喂,袁!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林微微哪里会等她说完,急忙快步走进了学堂,把她丢在身后。不知道韩疏影到底在哪里上课,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教学大楼的走廊里闲逛,希望自己能够瞎猫逮到死老鼠。
逛了一圈后,她被一个教授叫住,这里的人似乎都有认人困难啊。她都说了她不是袁若曦,可大家为什么都不相信呢?
解释了半天,教授也没搞明白她的中文名字叫林微微,不是袁若曦。林微微,袁若曦,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发音,就这么难分辨吗?啊,中文就这么难学吗!??
正不满地腹诽,就听教授在那里道,“请你帮我把这叠资料放到授课厅去。明天上午9点的神经学改到下午2点。通知我也已经印好了,每个教室都要发一份。”
得不到回复,先生转头,却一眼看见正在发呆的林微微。他以为自己德语说得太快,她没听明白,于是又放慢了语速,重复一遍,问,“听明白了吗?”
听是听明白了,只是她可不可以拒绝帮这个忙?
见她点头,教授拍了下她的肩膀,道了声谢,“那就麻烦你赶快开始工作吧。”
唉,反抗失效,只得抱着一叠资料走了出去。幸好,这是她的母校,虽然时隔了几十年,但这些授课大厅她还是熟悉的。
一个个教室挨个去送资料,在走到其中一个时,门一开顿时把她吓了一大跳。只见大厅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显然人家正在上课,教授在台上正讲解得眉飞色舞,而底下的人也听得孜孜不倦。她推门的吱呀声突如其来,就像从异空间插。入一般,顿时惊动了一片。教授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转头望她,学生们也纷纷抬头。各种目光齐刷刷地向她飞去,一时间,她成了众矢之的。
特么的,又囧特了!!
她只是按照教授的话做事,没料到会碰到这种窘境,一时僵在那里不知道进退。自从来了40年代的纳粹德国,她就时不时的要接受众人审视、评判、打量的目光,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事已如此无可奈何,既然打断了他们的讲课,那就打断到底吧。她挺了挺胸脯,迎着众人的目光,踏着沉稳的脚步走了进去。
将资料放在教授的讲台上,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消息向大家口头通知了。“明天上午的神经学改到下午两点。”她想了想,又道,“注意上课时间,不要迟到。”
教授愣了下,道,“谢谢。”
她挥挥手,说了声不用谢,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潇洒地转身走了。
直到她走出教室,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外面走廊上,她的心还砰砰跳个不停,淡定臭屁都是装出来的。只不过刚才那种情况,如果退出去,会更囧。这一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将最后一叠发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看窗外的天色,心想,韩疏影应该下课了吧。
走到大门外,一眼便瞧见正等在杏树下的人。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中国男生,看到她出来,用手肘撞了撞他。他一愣,然后同大家一起快步迎了过来。
“疏影,你什么时候私藏了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大妹子?”有人起哄。
“是啊,你没看见刚才她闯进教室的情景,吕肯教授都傻了,我们也回不过神。”又有人接嘴,“那些德国人老说我们中国女子温婉有余,大方不足。以后他们谁再说扭捏拘礼,我就有话反驳他们了。”
“嗯,我赞同。刚才好多人都在打听她是谁。有人说是袁若曦,我想不对啊,若曦妹妹我熟悉,不是长这个模样,而且若曦哪会有那么大胆子。快说,她到底是谁?不然我们不饶过你。”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说了老半天,被他们看得压力很大,林微微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最后,韩疏影实在看不过去,踏前替她解围,道,
“好了,你们不要再胡言乱语,吓坏人家。她不是袁若曦,她叫林微微,还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说着,他又对林微微道,“他们都是我的同学,这里华人少,华人女孩更少,所以看见了一个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男子本色。你别上心里去。”
林微微被他一句男子本色给逗乐了,眼珠一转,瞥了他们几个一眼,然后捂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被她这么看着,春心都荡漾了,一时都愣住。
韩疏影也跟着笑了笑,拿他们实在没辙。作为礼节,一个个介绍了遍,“陆思屹、蓝辰、席爱国、张诺。”
“你们好。”她微笑。
相互认识之后,又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问,林微微忙将前因后果解释一遍,被当做袁若曦,她也有些委屈,不禁抱怨,“是他们德国人认人无能,还是我和袁若曦真的长得很像?为什么我反复解释,都没人相信呢?”
“你和她当然不像,不过在这些欧洲人眼里恐怕是没区别的,何况你还穿着她的衣服,身材又都很苗条,会被认错也是正常。”转头见她还是一脸愤愤不平,他不禁失笑,指着远处的几个德国学生道,“你看他们几个,下次遇到他们,你还能认出谁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