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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伯禽渐渐止了悲心,又恢复了原先冷静细致的心态,将手下团团安排下去,沿路密密打探。自和艾刺带了三五骑回揽苍山去了。
……
苏明海正迷迷糊糊间,隐隐约约就觉有人将一颗东西塞进嘴里来,然后有温热的酒水灌入,味道淡糟糟的,还有股酸味,也不知从哪个肮脏酒肆买来的隔夜货色。
不过这药丸倒还不错,一落入肚,就有药力散发开来,将全身元气都调动了起来。
旁边的人也似乎甚有耐心,过了好一会儿,突觉胸腹间一疼,接着伤口剧痛,似乎被人剪开。又有许多粉末洒将下来,瞬间轻松不少,却是那人已把短剑拔出。
只是肝脏乃是人身血库,这剑拔出,金疮药才一盖上,立时就被鲜血冲开。大量失血之下,苏明海气息急剧衰落下去,又恍惚觉得睡意一阵阵袭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急速道:“血止不住,大人,还请斯坦利神官速速出手!”
这老者声音甚大,但苏明海此时神智昏昏,虽能听得,却仿佛从千山万水之外传来一般。
旁边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此人对我石柱关甚为重要,还要烦劳神官大人,务必保住他三五日的性命。”
那神官的声音及其浑厚,隐隐传来:“此人虽是有罪,但在神殿看来,生命俱无贵贱,我既然出手,自会尽力……”
接下又有声音,模糊不清,似乎是那神官在吟诵咒语,片刻之后,苏明海只觉腹间一阵清凉,肝区的出血果然渐渐止住,连神智都渐渐清醒。那老者立将药粉洒下,马上就在伤口凝结堵住。
四十七、人为刀俎
此时苏明海已经醒来,却闭着眼睛还是不动。神识外放内视之下,发现皮甲已给人剪开,血炼长剑自然早就没有了,就连脚上穿的皮靴,大约被人认出是一件好货色,也将它扒了去。
那药粉也颇灵验,在里面肝脏伤口上形成了晶莹的块状,若无意外的震动,应该已是无恙了。只是不知那神官的技能又是什么,竟然能瞬间止住鲜血的喷涌。
斯坦利神官似乎对自己的手段甚为自信,衣衫响动,似乎在转身,开口道:“现在已没事了,请容我就此告退。”
那年轻的声音显得极是殷勤,道:“待我来送送神官大人。”
接着蠹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那年轻人送神官出门了。
又过一会,肩窝、右臂的匕首都被拔出,旁边那老者的声音道:
“好烈的毒性!”
接着伤口剧痛,却是那人用小刀在刮去腐肉。
这老者忽地咦了一声,道:
“这少年莫非还是个高阶战士不成?这些毒性象是都被真力逼在了周围,竟然没怎么散开的……”
再接着却是一扎一扎的疼痛,腐肉刮去,自然是在缝合伤口了……
不久伤口都处理完毕,但脚胫断骨却没有处理,显是对方认为完全没这个必要。
苏明海见对方根本没有治疗他的断腿的意思,心中一惊,徒地冷了下去——他也是久经世故的人,见了这样的情况,立刻知道:这些人明显是只要他的口供,什么时候要问的话说完,那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正在想着如何脱身之时,旁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别装了,你已经醒了罢,睁眼等我问话!”
原来苏明海思绪转动,眼皮就有了些震颤,那谢广见了,立时就知道了他在装佯,大声提醒。
苏明海无奈睁开眼睛,却见自己已被人移在了一间大屋内,上面梁枋甚是巨大,屋椽也极结实,屋顶高高耸起,黑漆漆的似乎看不到顶。只是没什么雕梁画栋,一色都是陈旧的老漆,颇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脚步声响起,眼前忽地多了一张年轻的红脸。
脸上密密麻麻,长了不知多少的痦子,黑黑的一点一点,就象打了许多的钉子一般。脸孔刻板,嘴角下拉,仿佛苏明海洒的二百金币全是他家的一般。
这脸看了他半晌,一张嘴,露出一副白森森的大牙,偶尔还会有亮光闪上一闪,轻轻地道:
“你或许知道,我就是石柱关护军参将,谢广!”
拿手指摸了摸脸上的痦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有人叫我铁钉,最喜欢钉的就是你们这些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的所谓高手名宿!”又伸出手捏了捏苏明海的肩膀肌肉,道:
“看似这小身板也不怎么样啊?你是怎么成为高阶战士的?用药喂起来的嘛?哈哈哈哈……”
嘿嘿笑了两声,眼睛中似乎放出光来:
“待会问你话,可得先想想,你这小身板能不能禁得起我这些小玩意啊。”
又将眼盯了苏明海半晌,直看得他眼光有些闪避了,方将手一摆,回头道:
“把招待客人的茶点端上来!”
旁边有多人“诺!”了一声,那人的脸就走开不见了。
不久就听得堂上“咚”的一响。
苏明海身体仰着,眼睛看不见,神识却无妨碍,隐隐约约觉到是一件沉重凳子模样的东西。
然后又是咚的一响,依然是木头接触地面的声音;再是嘭的一响,热气逼人,似乎是个炉子,“叮叮当当”,那就是烙铁了。
接着或木条子碰地的声音,竹类的哗啦哗啦声、针刀的清脆声……桩桩件件,不绝于耳。
那谢广似乎深谙压迫犯人的心理,在旁边一声不吭,也不把苏明海扶起观看。
大多数时候,未知比已知,确实更能够让人茫然无措、心生恐怖。
接着,这张钉子脸又出现在上空,谢广一脸同情,缓缓开口道:
“你这年纪轻轻的,人看上去也不坏,这刺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苏明海见他说话和气,心中更是警醒,神色间却装得有气无力地道:“是揽苍山刘鸣桐的手下……”
“嗯,果然是他啊……你放心,我处事一向最为公正不过,此事若是查明属实,我必会为你讨个公道。”
谢广一连义愤填膺的模样,却将手摸了下巴,站起身来,心中倒有几分相信苏明海的言语。
他当然认出了现场有几具尸体是刘鸣桐的手下——那青蛇闵珊也是有名的高手,自然是认的清清楚楚。本来想的就是苏明海该是兰斯帝国的奸细,带了这么多钱财进来,怕是兰斯帝国有什么大动作。那刘鸣桐或许事先得知——他自在那里做他的土皇帝,自然不愿现有的局势被莫名打破,更不愿卷入战争之中,还真说不定会派出人手进行破坏——这些都是能对应得起来的。
他这一想,却对刘鸣桐不由起了几分好感,心道:“这家伙倒还有几分沮桦人的良心,这也算是间接帮了石柱关一把罢,要不是他这么一闹,要抓住这少年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
但言语之间却不动声色,依然和声道:
“呵呵,你看,我们还有例行问话还未说呢,你的姓名,年龄、籍贯,先报一下吧。”
苏明海也知这些终是要答的,应道:“我叫苏十六,今年一十七岁……凤翔行省水口郡人。”
那谢广嘿嘿笑道:“这是你的真实身份吗?若还有什么其他的名字,可也要说出来的哟……”
“……我就这一个名字,没别的身份了。”
“唔……你这伤口有些渗血,我且先给你治治。”
眼前又显出了黑黝黝的屋顶,那钉子脸忽又不见。
苏明海突觉右腿被人抬起,接着一股滚烫渐渐接近,然后大腿上的匕首伤口“嗤”的一响,冒出阵阵白烟,猛地一阵剧痛!空气中渐渐传来了肉香的味道。
这一处在他大腿后近跟之处,神经末梢极为丰富。剧痛之下,苏明海全身肌肉痉挛,腹部伤口立时迸开,又缓缓地渗出血来。
谢广似乎皱了皱眉头,叫了大夫重新给他止血。
苏明海已知此人对刑讯极有经验:先用凶戾的话语、长时间刑具摆放的声音在犯人心中造成一个阴影;再将语调放缓,让犯人身体放松下来;故意问一个肯定答真话的问题,再问一个自认为肯定回答谎话的问题,然后在犯人肌肉放松的情况下突然造成剧烈的疼痛!
——因为人在放松的情况下,经受突如其来的痛苦时,最容易被击破心理防线。
大厅中除了苏明海痛苦的喘气声和老者处理伤口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又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有人踱到了堂上,然后嘎吱一响,谢广坐在大椅之中,声音突然变得冷厉非常,遥遥传来:“你到石柱关有什么目的?还不快快讲来,免得皮肉受苦!”
苏明海知道若是顺了谢广的话头,以后的问题就会源源不断,自己可没这个水平编这么一套故事出来。
他前世也曾在某个局子里受过许许多多的盘问,颇有经验。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问题一大,马上自杀的道理。
“我是赵袛公爵三公子赵弘之的朋友,这钱是他给我的!”
主动把谢广的问题岔了开去,却没有说赵弘之的所在。
——这天底下,有锦上添花的人,也有落井下石的人,就是没有雪中送炭的人。
他一开始恐怕还不知道谢广心中所求,但现在听他如此盘问,又将今天的场面粗粗过滤一番,自然知道对方大概已把自家当作了什么地方来的奸细。绝不会就此让他死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时间,趁对方不知道自己魔师的身份,拖到身体恢复。若是现在就说出赵弘之的下落,这二百里地往来不过三四天,在考虑到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尴尬境地,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三四天他虽自忖能恢复过来,但余地就不大了。
——所以,他不说自己魔师的身份,一是说了人家也不一定相信;二是相信了,生死也控在谢广手里。
——他也不说赵弘之的所在,不然若是赵弘之得知之后,星夜兼程赶来,那他的死生又控在赵弘之手中了。即使到时无事,他也要承赵弘之极大的情分。
做人!
最忌讳的是:傻乎乎相信世间还有着道理,结果让别人来掌控判决的权力!
最要紧的是:自家手里要有决定性的底牌!
最无奈的是:只有取其次,说出让别人顾忌的事实或把柄!
此等事情,能不为,苏明海就绝不为之!
谢广立时知道碰上了老手,找三公子,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若真到那时,说不定花儿也谢了……况且三公子,三公子也没随身带那么多钱吧——更何况,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但你在我烙铁烫了一下之后才说出真相,莫非还想着报复不成?!
“回答我的问题!到石柱关有什么目的?”
“我是赵袛公爵三公子赵弘之的朋友,这钱是他给我的!”苏明海根本就不回答他的提问——他就不信,谢广会冒他死亡的危险,就在此时严刑逼供。
……
两人轮番问了几句,苏明海却只这一句说话。
堂上渐渐地沉寂下来……
谢广渐渐不耐,呼吸渐粗,偶尔在苏明海面前一晃,仿佛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紫,突然厉声道:
“将他手脚筋腱挑了,明日再来问话!”
旁边有人诺了一声,苏明海手脚猛地被人抓起,冷森森的锋利就逼上了手腕脚跟。
苏明海感受着皮肤上冰冷的疼痛,他虽料定对方不会杀他,但挑了手筋脚筋,倒也不是不可能。不由得心弦绷起,冷汗涔涔而出。
那做医生的老者忽道:
“且慢!”
四十八、苏明海的盘算
老者阻止了行刑,转头对谢广道:
“大人,这犯人性命现在只是勉强保住,若是就这般挑了他手筋脚筋,怕是活不到明天了啊。”
谢广沉默不语,但抓起苏明海手脚的人也没有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