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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目之所见,神之所感,皆与此前迥异了。
大地化作了虚无,苍穹散成了烟云,众人如在九霄云外堕下,层层穿过云朵,眼前万般变化莫可言述。
东皇境、天门秘境、云中界……
如日中天,世之末象,云中变幻,所有的一切,如同一幅幅定格的图像,在众人的眼中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股庞大的力量将众人包裹,一切的阻碍尽成虚无,也不知是各方天地在这伟力下屈服而退避,还是众人散成了肉眼不可见的颗粒,在这一切中穿行。
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细究,除却张凡之外,所有人如同自荒漠中乍还,回到春江绿水的江南,一时间眼睛看之不够,心思沉之愈深。
“轰~”
伴着一声轰鸣巨响,一道光柱贯穿为天地,将天门秘境、云中界,乃至于人间九州,连成了一体。
也不知是一万年光阴虚掷,还是顷刻间如过百年,在张凡强横无匹的神念牵引下,那熟悉的九州人间占满了整个视野。
秦州……十万大山……雷霆崖……
五十年前,张凡踏入虚空,穿梭云中;五十年后,带着大成元神,无上凭依,还是回到了此处。
在目之不可及的虚空深处,在神念亦难穿梭的空间屏障遮拦下,云中界恍若恒河之沙,渺然远去。
比那天上的星辰更加的渺小,更加的遥远,那在云中界中发生的一切,惊采绝艳的人物,云海遥、云华、舞恋……都将随着云中界这个一步步走向消亡的世界而散于风中,此后只能在众人的记忆中存在。
在重返人间的一刹那,张凡的衣袖略略地颤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声:
永别了,云中界!
“人间,九州,我叔通,回来了。”
甫一回到九州大地,哪怕是身处十万大山万妖祖庭那般的穷山恶水,叔通还是忍不住感怀,怅然出声。
若说这游子之心,万年别离,哪怕是张凡这个在九州人间多有牵挂之辈,也比不上叔通他被逼离九州无数年方才回归的痛苦。
“嘭~”
如金鹏展翅,挟巨山跨九州而掷于沧海之中,溅起了滔天的浪花,惊起震天的巨响。
这响动的源头,滚滚气浪蓬然而起,豁然散开,似是飓风过境,十万大山中不知多少林木摧折,几多生灵折腰。
这气浪的源头,不过是几个普普通通的身影——正是张凡等人,踏空而来。
他们是何等的威势,最弱者也是足以在九州称雄的元婴真人,再加上张凡与叔通两个化神道君,一身威能未曾收拢,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方圆数千里的天地元气都在聚拢,在膜拜。
滔天威能,浩大声势,方圆数百里内,但凡有点修为,谁不知有大神通者降临,顿时或惶惶不可终日,或仓皇失措出逃,若虎啸深山,百兽退避。
地处十万大山深处,又是万妖祖庭统治无数年,本就是妖魔灵兽的乐园,五十年前一役后它们或逃散或陨灭,为之一空。经过五十年的休养生息,法相宗之类的大宗门对此地又无太大的兴趣,本来已有死灰复燃的征兆。
然而,张凡等人一现,几乎是重复了五十年前的一幕,万妖退散,不敢争锋,甚至不敢照面。
惊弓之鸟,莫能沛强敌昔日的万妖祖庭,人类禁区的十万大山,名不符实矣!
“咦!”
恰在此时,一声惊疑,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飞速而来。
逆势而动,正挫锋芒,本就是最吸引人目光的举动,霎时间包括那些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远避的妖魔们,齐齐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身上。
“怎么可能?”
“这才多少年?”
“你怎么可能成就化神???”
“法相宗,张~~凡~~”
沙哑中带着一股诡异的金铁交击之声,一个难听到极点,简直不类人声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叔通等人皆是神情凛然,暗暗警惕。敢在此时众人威势最盛时现身赶来,并知晓张凡身份者,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易与之辈。
尤其是叔通,他怎么也想不到,除却张凡之外,这人间界竟然还有如此的大能之士?
与他们不同的是,在这声音传来的时候,张凡不过是神色略略一动,随即平复,好像半点都不感到意外,早在料中一般。
伴着声音传来,一股凶厉无比,又带着阴凉沁骨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地,本是酷热之夏,顿有寒冬之冷。
话音未落,一个通体金光的身影从成圈状倒伏的林木上一跃而过,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果然是你!”
张凡微微一笑,伸手在地上轻描淡写地一指,道:“多年不见,岂能无茶无酒,立而清谈?”
“请落座。”
他的神通法力,经过元神大成一关蜕变,早就臻至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不过随手一指,无半点烟火气息,众人的脚下却是大变了模样。
指地成钢,本是腐植层叠的黑土,一指之下凝如钢铁,状若青石,踏之无痕;!
改性换质,数株断木,化作了案桌,其上檀香阵阵,漆色古朴,隐然包浆之色,仿佛大户人家上等用具多年润养而成;!
凝虚化实,在案桌之旁,一个个五光十色的蒲团蓦然浮现,乃是汇聚而来的天地元气凭空凝就,而且一一契合众人一身法力路数,如那来人身前蒲团,便是漆黑中带着金光,阴极而阳生的表现。
……
这些每一个单独拿出来,皆是不弱的神通法术,可在此时的张凡施展,不过是一指之劳罢了,轻松到了极点。
一法通而万法通,不知不觉中,张凡已经攀上了一个他少年踏上仙途时不敢奢望的巅峰。
他施施然上前,展袖在虚空中一拂,诸多灵果清香,各色灵酒醇厚,茶气氤氲更是将周遭渲染得如同仙境一般。
落座在属于自己的金红色的蒲团上,张凡微微一笑,伸手一引,口中道:“尸弃前辈,五十年一晃而过,道君风采更胜往昔,张某心中实是不胜欢喜,请!”
说着,端起桌上香茗一饮而尽,形容极尽洒脱,仿佛面前站立的不是上古巨擘,一代凶人,而是白首相知的良朋一般。
“张凡,你好大的机缘,偌大的本事,短短五十年间成就元神,凝成凭依,一身修为老夫也看之不透,莫说我尸弃,就是生平所见的所有大神通之辈,也都比不上你。”
“这一点,老夫心服口服!”
“不过……”尸弃道人哂然一笑,一张毛猴子一般的雷公脸在笑容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地狰狞了起来,“你这假模假式的样子,老夫却是看你不上。”
“尸弃道人!”
叔通惊呼一声,终于认出了眼前一身正邪莫辨气息的强者到底是何等的身份了。
想那尸弃道人,在上古之时乃是秦州一方霸主,何等的凶威,便是今时今日的修仙者们仍能在典籍中领略到其风采,遑论叔通这样生活在离上古大破灭不远时的修士。
他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凝神望去,脸上的神色渐渐被惊骇布满。
五短身材雷公脸,浑身金毛似猿猴,身批金甲沐猴冠,除却恐怖无比的十八金尸不在身侧,正是传说中尸弃道人模样。
且不说叔通陡然见到这样上古巨擘的惊骇,尸弃道人不过略略瞥了他一眼,稍稍皱眉,旋即嘴角一撇,便不曾放在心上,大模大样地在蒲团上落座。
尸弃道人倒真是个言行合一的人物,口中嘲讽张凡,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径直取下案桌上的大桃子数个,一左一右啃着,不过顷刻,只余下数个桃核洒落。
这般纵情恣意的模样,要是那些神色庄严,一派肃穆的强者做来,自是丢了脸皮没了威严,可在尸弃道人做来,却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仿佛不如此,就不能显真性情一般。
啃完了桃子,他随手以衣袖一抹,嗤之以鼻:“张小子,五十年前,老夫我刚刚脱困,正是落魄时候,你还跟我说什么更胜往昔……”
“要还是那模样,老夫还来此作甚,不如学那些无胆鼠辈,有多远滚上多远,不来触你这个霉头了。”
说着,尸弃道人三角眼一翻,一股凶煞之气腾起,却非冲着张凡等人而来,而是轰然散开,如一把巨大的扫帚扫过。
“砰砰砰~~啊啊~”
凶煞之气过处,一个个人影惨叫着抛飞,稍好的口吐鲜血伤了元气,倒霉一点的直接两眼一翻,蹬腿而去。
这些妖魔,本已逃窜,又为此前尸弃道人近乎挑衅般地散发气息吸引,潜伏回来观看,想来打的无非是坐山观虎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再来个渔翁得利岂不快哉的主意,无非如此。
他们的举动,又岂能瞒得过张凡等人的眼睛,不过是不将放在眼中才不加处理罢了,现在尸弃道人代劳,自然是毫无意见。
本来还远远瞄着这里情况的妖魔们,顿时看都不敢再看上一眼,一溜烟儿远遁,再不敢回头。
“哈哈哈哈~~~”
“一群鼠辈,也配看我尸弃的手段!”
尸弃道人纵声狂笑,身上气息收放间,如有尸山血海,这是无数的生灵性命浇注,非是神通,更胜神通。
“张凡小子……”笑声戛然而止,尸弃道人一推案桌,长身而起,道:“还记得五十年前约战否?”
第一二一六章 归来(三)论道巨擘,金尸翻天
“五十年前的约战?”
张凡身形不动,安坐蒲团,笑道:“一日不敢或忘!”
五十年前,他把握到化神机缘,却又受灵仙界化神道君追杀,对面更是站着尸弃道人这般的上古巨擘,形式堪称是险恶到了极点。
在那般情况下,张凡放出隐藏许久的底牌,以仙灵之气催动陆地真仙肉身,不仅仅是灭杀诸化神道君,更威慑了尸弃道人,定下了五十年之约,有了一隙喘息。
现在五十年倏忽而逝,虽然尸弃道人一身修为恢复,甚至在这无数年镇压雷霆洗练中得了好处,更胜过全盛时期,但张凡也不是吴下阿蒙,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若非如此,尸弃道人岂会废上这么多的话,更加不会与其坐而饮宴,恰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宵小,连观其手段的资格都没有,遑论其余了。
这尸弃道人的傲然就这么摆在明处,全无遮掩,又不引人反感,反而觉得是自然而然一般,撇开形貌不谈,确是一派上古巨擘风范。
张凡话音落下,一手端着桌上香茗缓缓举起,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茶香茶韵之中,不滞于外物;!
尸弃道人双目圆瞪,一身金甲光芒璀璨,似乎通体都在颤动,随时都可能爆发出天崩地裂的一击。
双方一时无语,旁边至此时的叔通一手拉着蛮牛,一手拽起墨灵,缓缓后侧,离开那气氛渐渐变得凝固的所在。
叔通也是化神修为,但他心里明白,虽然已经破除了心障,在化神道君中也算不得弱小了,但是与尸弃道人这般上古巨擘相比,他还远远不够看。
他都无法插手,遑论蛮牛墨灵这一骑一宠?
对他们的退开,无论是张凡还是尸弃道人都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一般。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这个瞬间,这两个不同时代的绝顶强者眼中只有彼此,两者之间如裹挟了万斤泥沙般汹涌的气流此进彼退,正在进行着无形的交锋。
双方一时沉默!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刹那,兴许已是数日,就在叔通等人即便是远远避开,仍觉得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时,一声刺耳尖锐的笑声,忽然将一切沉凝撕得粉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这笑声,无数声裂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