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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哥哥那暖暖的体温,使波里斯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情。
不知什么时候已在嘴里喃喃自语,不要走,哥哥,不要走。
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如果你再大一点就好了。”
脑后传来哥哥嘟哝的声音。波里斯真诚的认为如果自己不是一个无力的小孩子而是年龄足够大能帮助哥哥的话,该有多好!十七,不,只有十六岁也好啊!
白色冬霜剑在空旷的原野上挥舞着,没有任何敌对势力。上、下,再向两侧……耶夫南为了能多教给弟弟点什么东西而使劲浑身解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白色剑刃。
犹如在耳畔叮咛,耶夫南对波里斯说:“爸爸不会回来……从很早以前他就去了无法回来的地方。不过因为执事在他旁边陪伴他,所以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就算我们不在他的身边,相信执事也能体会爸爸的用意而忠实地跟随他。”
“……”
波里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这分明是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没有沸腾,仿佛一件已知的事情得到了确认。
这时波里斯才觉得是不是他从很早开始就已经隐约知道了这种结果呢?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所有发生的事情,爸爸的死,还有哥哥的痛苦。
或许从以前开始就有一种想要忘却的念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思绪。而现在,这一切慢慢向外涌现着……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影像。
哐……
那是过去的雷鸣。在领地时的最后一晚,其中最后一段记忆因为曾被强硬掩埋起来而变得模糊,但是现在又如水晶般豁然明晰。
他看到了巨大的翅膀。
耶夫南突然感觉到波里斯的手臂开始颤抖,于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他认为弟弟因爸爸的死而受到了巨大冲击,所以尽可能想要给他更多的温暖。
“哈……”
神秘的面纱被退去,记忆犹如书本一页页鲜明展现在眼前。仿佛用雾做成的土红色翅膀在那里扇动着,那景象壮观极了,那个翅膀伸出去的范围足有五米,但它并不美。围绕那带有荚膜的翅膀的是足有数百个之多的巨大的脚,它围绕在翅膀周围犹如尖利的牙齿窥伺着牺牲品。
他记起了声音,那是用铁钩刮金属的声音,它仿佛要绞进你内心,使你的皮肤和粘膜都能感到火辣辣的刺痛。
记忆忽然如此其实,波里斯感觉到一阵无力,冬霜剑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斜斜地插在小草稀疏的地上。耶夫南一把抱住了波里斯,他确然感觉到波里斯的身体灼热且颤抖。
“波里斯,你……”
都说那是亡灵。对,那是亡灵。它根本不应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就像从异界还魂的召唤兽克里格,从那没有实体而不透明的翅膀里面感觉到的闪烁着的火球般的眼睛……啊,因为被翅膀阻挡而没有看到那家伙的真面目,真是值得庆幸。
“哥,哥……那……那个……翅膀……”
耶夫南把弟弟的身体转过来,看着他的脸问道:“你想起来了?”
当曾经的恐怖记忆压倒一切逐渐恢复过来的时候,那时所发生的所有场景犹如波涛般涌来。那晚,恐惧许久的波里斯因碰到碧翠湖的亡灵而丢了魂,然后突然感觉到哥哥向他跑过来一把推开了他。因为用力过猛,他没有把握住重心而倒在地上,接着看见那巨大的翅膀向哥哥发动攻击,它下面的那些利爪犹如渴望鲜血的牙齿闪闪发光……
他跑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那样做,但他还是因为恐惧而盲目的跑着。他在无意识间向沼泽接近,目击到爸爸不知缘由地倒在那里。是不是最后喊了什么?对……“快点跑”,“离开这里”的声音至今回响在耳畔。
眼前模糊一片,在那一瞬间,他的确晕倒了。
“哥……哥哥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波里斯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对于他部分失去记忆的原因,那是因为他看到了他并不想看到也不想接受的场景。哥哥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而是经历过那一切的自己没有勇气去承受,希望不再记得这些事情,从而选择了遗忘。
耶夫南没有说话。
夜很冷。
兄弟两个看着舞动的火花相视而坐。他们仍然在白天呆的地方。他们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去寻找某个落脚之处了,现在去任何地方都没有意义。
波里斯先说道:“哥哥,睡吧。”
耶夫南慢慢摇头,然后继续将视线停留在了篝火上。这是变卖妈妈留下的遗物而生起的篝火。
过了好久后耶夫南开口,但他的话却让人感到非常意外:“明天早晨起来以后你自己走吧,波里斯。我们还是分开来比较好。”
不管事实是怎样的,这句话给波里斯带来的冲击使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意。他忙摇头。
“不。”
“并不是你不喜欢就能解决问题的,我已经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所剩时日……已经不多了。”
波里斯穿过篝火正视着哥哥的眼睛,他再次摇头,而且这一次非常坚决:“绝对不行,我要永远呆在哥哥身旁。”
耶夫南的眼睛充满悲伤的神情。他故意用长长的树枝拨弄着篝火,静静地说道:“如果我再发作的话,说不定会把你杀死。这样你还坚持要留下来吗?”
哥哥说过,亡灵,碧翠湖的亡灵,就是他杀死了叶妮姑妈。波里斯并不认识叶妮姑妈,他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曾经生活在他们家里。在他们住的那幢老房子里就有一间是叶妮姑妈的房间,那里就像妈妈的房间一样天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一次他进去,在房间的小厅里发现了一张画,以波里斯的眼光绝对无法明白那是多么了不起的画,这幅未完成的作品里面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在死者空寂的房间里留下只有面部轮廓和他那端庄而优雅的下颌线条的男子。
“叶妮姑妈非常善良且和蔼可亲,我还从她那里拿过好多饼干呢。那些妈妈藏起来的饼干,你只要抓着叶妮姑妈的裙子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手。她心地善良,所以从来都不会拒绝任何人。姑妈快要结婚离开住宅的时候,我又哭又闹不让她走,姑妈只好躲到自己的房间几天几夜都没有出来,因为怕看到我的脸。”
就是这样一个人,受到勃拉杜叔叔的诱惑,去那么可怕的碧翠湖边找自己的未婚夫,而他的未婚夫却被关在住宅的地下室里毫发未损。奇瓦契司的人们到底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而一定要相互伤害,彼此争斗呢?他们甚至可以忘记血脉,伤害亲人,哪怕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去找她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不是一头金发的美丽姑娘,而是撕烂自己的衣服,并且发狂般奔跑的如同一头猛兽的疯女人。我现在还记得……当爸爸和士兵们去找姑姑回来的时候,妈妈急急忙忙把我关在你的房间不让出去。我既担心又好奇,因为姑姑非常疼爱我,姑姑去那个可怕的湖边是不是受了很多伤呢?我很害怕姑姑会不会已经死去了。所以我终于挣脱开妈妈的手跑到了外面,虽然妈妈跟过来……但我已经看到了一切。”
叶妮姑姑由三个士兵抓着,她那破烂的外衣露出了姑娘的身体,头发凌乱的头部到处都是血印,令人望而生畏。不用说耶夫南,姑姑已经认不出所有家庭成员,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的鸣咽声,仿佛周围的人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与平时听到的姑姑柔和的声音相去甚远,那只是怪物的吼叫。
“爸爸和叔叔争得很凶。现在想来,叔叔好像根本没有料到姑姑会变成那样。他只是期待和自己属同一个党派的部下能掠走独自出门的姑姑。爸爸也并不是很赞成姑姑和与自己政见不同的另一个党派家族联姻,他也没有想到叔叔会让姑姑去碧翠湖边,对被关在地下室的未婚夫也只是袖手旁观。不管怎样,对已铸成大错的叔叔而言他的处境非常为难,爸爸则断然认为,因为湖边的亡灵而造成的发狂症,只能以死来消解。”
这个古老的家族曾经想永远封存的事件,现在突然成为一种现实呈现在眼前,对于这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波里斯感觉强烈的郁闷心情。
奶奶的苦苦哀求,爷爷的于心不忍,最终都没能打动已经成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他决心已定。姑姑死了,不论姑姑可能会有哪种结局,波里斯认为以爸爸的性格他不会让叶妮姑姑死在别人的手里的。
事过境迁,远去的历史只是一场噩梦。但眼前的却是自己的事情。
应该马上发作的狂症延迟至今,现在慢慢开始显现,这可能是因为自己与姑姑不同,只是受了点轻伤。在一开始他还是想抱着一线希望,因为毕竟伤势很轻,说不定没什么了不起的,或者能够等波里斯长大,一个人也可以在这世界上生存的时候再出现那些狂症呢。真的希望能如愿以偿。如果能那样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自己变得如何丑陋都能忍受下去。
但现实毕竟是现实,残酷的命运再次降临,并没有从身边擦肩而过。
“没……关系。”
波里斯依次回忆从白天到晚上的所有对话,然后说道:“我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但你能够告诉我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话,我又能活多久、多好吗?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因为冬霜剑而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我要这样一直呆在哥哥的身边,干脆在哥哥的手中……”
“波里斯!”
那是瞬间发生的事情,耶夫南起身冲到波里斯面前,用力掴了波里斯一巴掌,大声喊道:“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从仓库出来去找冬霜剑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了吗?这么快就忘了?我说什么来着,说说看!”
这是哥哥对第一次自己发这么大脾气。但波里斯也能充分理解哥哥为什么对他发这么大火。
“一定……要活下去……”
耶夫南和爸爸不同。他并不是能够狠下心肠将发狂的妹妹亲自杀死的那种人。他要为自己心爱的人活下去,一直活到最后……他希望在痛苦的生活中能找到一丝幸福而将它抓住。他不想放弃哪怕是最渺茫的可能性。如果是他的话,他宁可将发狂的妹妹关在房间里,一直等到妹妹能完全复原。就算要一直照顾着,他也绝不会放弃。
“不要再说死之类的话。”
耶夫南拼命压抑自己感情,平静的说道:“你的生命与我不同,它只跟随你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事情,千万不要听那些能让你心软的话。”
波里斯在考虑他的意思之前就已经点头称是。耶夫南继续说道:“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谁也不会成为你的盾牌,你也不能在任何人的树荫底下乘凉。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再对任何人敝开你的心。虽然很辛苦……但这值得。因为你要活下去,为了能活到将你生命中所有可能性都实践的那一天。”
耶夫南从波里斯身边走开,然后离得远远的。当他低下头的时候,波里斯看出哥哥因为所说的话和自身并不相符而难受。
而且,这是他绝对不能忘记的第三个身影。
波里斯缓缓走到哥哥跟前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然后就那样一直呆了很久。
第二天,还有再后面的那一天,耶夫南都没有睡着。
但这无济于事。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有时就连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