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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口闭口便是孔方兄,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用金钱来衡量—我们打车会用距离来计算路程,她则是用打车费;衣服包包我们多是按颜色款式分类,她则是按价钱高低排列码在衣柜;她周围的人也被她贴上了标签,当她的眼睛看向我,冷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总感觉自己的脑门浮现了两个字:穷鬼。
所以,每每她看向易扬的眼神都是如此明亮肯定也不是我的错觉。我曾和祝融说起这事,他轻飘飘地回复了我三个字:太天真。
我将纸杯丢进垃圾桶,起身走出星巴克,远远地朝她挥手,红灯与车水马龙阻挡了我的去路。她终于看到了我,微微朝我笑了一下,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站姿,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她精致的妆容,那一瞬间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永远不会被那满身铜臭掩盖。
即便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今天太倒霉,外套被不小心泼到咖啡,又要花一笔冤枉的干洗费。
然后她向打量一件商品一样看向我,一锤定音下了定论:“你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怂?心情不大好?不是刚旅游回来吗?”
这里是我和李缪缪最常来的火锅店,每次看着她一身名牌坐在油腻腻的凳子上我总感觉胸口疼得厉害,她追求名牌,崇尚金钱,但她对吃食却没有讲究,喜欢吃火锅、大排档和路边摊,虽然有时候感觉违和,但不得不说,和她在一起吃饭比和学校那些娇滴滴的女孩畅快多了。
“别提了,提起这次旅游就糟心!”
“你说你何必呢,不想回家直接不回呗,还硬要花钱找罪受!”她摇头晃脑,“啧啧啧,看你多狼狈,还把脚崴了!”
“唉,我妈……”我本想解释,但话到嘴巴却突然不知如何说出口,顿了顿,“算了,不提这事了。”
“哦,你脚伤好了没?吃清汤这边的吧,先别吃辣。”
她抓了一把西兰花塞进了滚着红油的火锅里,又招手要了半打啤酒。
这便是我喜欢与李缪缪在一起的缘故,无论我与她说什么,只要我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便顺着我扯开,不会追根究底,也不会将我像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逼着你说也不会是实话。”她总是这样说。
我们用两个小时解决掉了满满一桌子菜和半打啤酒,从火锅店离开时是扶着墙出来的。
夜色已降临,路灯辉映着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我们勾肩搭背地往马路对面走,正准备在公交车站分道扬镳,谁知遇到了拦路虎。
那是两个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都是长发,瓜子脸,看起来与微博上那些,喜欢45度自拍的大眼睛美女是一同批量生产的,你很难用肉眼去分辨她们谁是谁,比如现在,我看着那两张相像的脸,突然间就想不起刚刚是哪一个喊了李缪缪的名字。
或许是刚吃完饭消化酶正在发挥作用,或许是喝了一点啤酒酒精正在上头,我看着她们飞速张合的樱桃小嘴有些头疼地问李缪缪:“这是你朋友?她们正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们说,我之前卖给她们的包,她们的朋友买了一模一样的才花了两千,我怎么就卖八千了,要退货!”
“那退吗?”
她白了我一眼:“当然不可能!包包这东西比贴身衣物相差不了多少,比如你在内衣店买了一条内裤吧,穿了一个星期想退货,你问店员给你退吗?”
我皱眉,不知为何有些反胃。
李缪缪把目光对准了那两个女孩,认真又虔诚:“你们不觉得用八千买个正品比花两千买个A货要划算得多吗?哦,我懂了,像你们这样的女人还是比较喜欢A货,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拿着一件正品也没有什么安全感!”
她话音刚落,我就知道糟糕,果然那两个女孩一下子变了脸色,张牙舞爪便朝我们袭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后脑勺“嘭”地撞上身后的电线杆。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听到许宝桐的声音。
是的,许宝桐,我的姐姐。
04。
后来我不止一次回想,如果当初这一幕没有发生,没有为后来的事情按下了播放键,那么那颗炸弹是不是就不会爆炸。
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些必然发生的事,那些必然遇到的人,即便你今天躲开了,明天躲开了,后天它依旧会来。它就像太阳,无论是刮风下雨,它都会准时地沿着轨迹缓缓出没,只是天气做了掩饰,有时候我们能看到,有时候我们看不到。
但它永远不会消失。
我被狠狠地推了一下,头与墙壁发出那么响亮的一声撞击后,没有当场晕倒,也没有头破血流,只是后脑勺疼得厉害。车灯、霓虹与LED的广告不停在我面前交错,我有些晕,顺手扶住了身边的人。
“你没事吧!”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字正腔圆,像某电台的播音员。
我迷迷糊糊的转头,恰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眸,顺势而下是高挺的鼻梁,还有寡淡的薄唇,它们镶嵌在那张略微苍白的脸上。
他当然不是李缪缪。微醺的李缪缪同学此时正站在我的左手边,她估计还没从刚刚那场变故中缓过神来,目光混沌地看着我,像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估计也没想通怎么自己才说了两句话,对方就动手了。
至于那两个始作俑者,早在发现人来之后就脚底抹油地跑了。
我认真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人,心里涌出巨大的惊喜简直要冲散刚刚这场意外带来的委屈、愤怒和疼痛,也让我忘记放开那个人的手臂。而被我拉住的人眼中也多了一丝诧异:“是你,你没事吧?”
“啊,是你。”
“宝榛!”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我与林达西突然重逢这件事,一个软糯的声音就打断了我继续与他寒暄的想法,我才后知后觉想起许宝桐的存在,她站在林达西的左手边,瞪大着眼睛看着我,眼中满满地挤着不可置信和担忧。她看起来可真美啊,中分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膀,风一吹,我甚至能闻到那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我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以及脸上那个已僵化的笑容。
“噢,姐。”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和人打架?刚刚打人的两个女孩是谁,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她的一连串发问让我头昏脑涨,但在她伸出手想要撩开我的发看我的伤时,几乎是下意识,我侧身避开了那只即将要触碰到我的手。
那只尴尬的手在半空中逗留了好几秒,才缓缓垂下。
我没有想到来找李缪缪吃饭会有这样一个劫难。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到林达西。
我更没想到林达西会与许宝桐在一起,且看起来还挺像男女朋友。
说来也是,要是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贫穷、痛苦、疾病和不甘心。
我倚着公交车站脏兮兮的站牌,手中是李缪缪找了三个便利店才买来的冰棒—因为撞击我的后脑勺肿起了一个包,找不到冰袋消肿,我机智地想到用冰棒代替。手指被冻得僵硬,鸡皮疙瘩爬满了我的手臂。
许宝桐站在我的对面,微微蹙眉:“你真的不认识刚刚那几个人?”
“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啊!”我的语气算不上好,事实上,每次面对许宝桐我都显得有些烦躁。
“那她们为什么会打你?”
“我怎么知道!她们要找我们麻烦我有什么办法?世界上无厘头的事情多着呢!”我下意识隐瞒了李缪缪与这件事的干系,不想许宝桐对她有什么看法,即便这件事本就不是李缪缪的错。
“报警吧!”她的表情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先去医院,然后报警!”
我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别这么麻烦好吗?我要回学校了,再不回去门禁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还不算大事,是不是要你晕倒在街上,才算大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和爸妈交代!”她的语气很凶,声音也变得冷厉,但这对我来说并没有杀伤力,反而像催化剂,“轰”地在我心头燃起火焰。
“你要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这不关我的事!”
扔下这句话,我快速越过她,朝在不远处的李缪缪走去,她正坐在公路边玩手机,时不时朝我们这个方向窥望。见我走过去,立马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十分猥琐地问:“你姐骂你了吗?”
“别问了,烦。”
“欸,那是你姐,何必每次都搞得这么僵!”见我瞪她,她的声音慢慢地压低,仍旧没停止叨念,“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你明明知道她关心你还对她那么凶。喂,你的头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话说,你这个月要不要去找人看看有没有惹到阿飘,你最近怎么那么倒霉,一下子扭到脚,一下子又被敲头……”
我想李缪缪可能喝醉了,不然话不可能那么多。她扒拉着我的肩膀絮絮叨叨,一边拨弄着我的头发要看我的伤口,我任由她摆弄,抑制了许久,没忍住心头的躁动,还是回头望。
她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那个人站在她身边,低着头正和她说着什么,从这个角度望去恰好可以看见她微红的眼眶和那男生消瘦的侧脸、略微苍白的薄唇。
隔着空气和冷风,他远远地朝我望来,没有笑。
“喂,许宝榛,你认识那个男的?”李缪缪突然打断我的思绪。
事情还是要说到一个星期前那场旅游。
虽然前两天跟着黑心导游在纪念品店蹲守很憋屈,但去爬山那天我还是很兴高采烈,因为顾着拍照我不小心掉了队,为了赶上队伍我只能加快进程却不想被树枝绊倒跌了个狗吃屎还扭伤了脚,而任我怎么呼喊,前面的队伍也没有停下。就在我欲哭无泪的时候,一只大手将我从地上搀扶起来。
我想你们都猜到了,对,那人就是林达西。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起那一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保罗衫,深邃的眉目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像夏日蛰伏在树丛中的蝉。
“你没事吧!”
“你说呢?”我能保证,当时我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但他竟也没生气,甚至嗤笑了一声。
“既然中气这么足,应该就没事了。”说完,他便放开手,打算走。
“喂,你别走呀,我好像扭伤脚了。”当时我还挺怕他就这样走了,又气又急,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哭腔,“你别走啊,拜托你。”
他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回过头时眉眼都是笑。当时我便知道,他不会这样走掉,只是在开我的玩笑。他原先走在我们后面,得知我要下山后竟便搀着一瘸一拐的我下山,帮我拦了的士问了我住的酒店位置。
“啊,你不是我们团里的吗?”
“不是。”他拍拍身上的包,“我自己出来旅游,刚好碰到你。”
“你不和我一起走?”
“不了。”他说,“我还想登顶。”
我有些愧疚:“不好意思,要不是我,你早到山顶了。”
他摆摆手,没说什么,转身往山脚走。
“就这样?”李缪缪朝我吼,“你怎么没和他要电话?”
“我回到酒店才想起自己只和他交换了名字,忘记要电话。”
我朝她笑了笑,但我们不还是重逢了吗?
那时我坚信,世间的每一次相遇都会重逢,或是在梦中,或是在来世,或是在明天转弯的路口,那个你觉得永远不可能遇到的人,他会峰回路转地出现。
第2章 嫉妒
“是啊,我们当然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