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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仆人抬起华太太走向屋后,亚力转向韩森。“我们明早上伦敦,准备好。”他又转向波莉。“打点好夫人和妳自己的东西,明天早上八点出发,明白没?”
“是的,阁下。”波莉行礼后匆匆离去。
前厅内其它人都走后,亚力转向喜儿。“她看见了什么?”
她畏缩一下,并举起手指来咬着指甲。
“回答我!”他嘶声咆哮道。
“牧羊神。”
“牧羊神?”他咬牙道。
她指向屋顶并点点头。
“活生生的?”
“嗯。”她说道,看着他的脸色转为猪肝红。
“找到他!在我们离开前。妳听明白没?”
她点点头。
他旋身欲离去。
“亚力?”
他转回来,表情说着:“现在还有什么事?”
“我们一定要那么快就走吗?”
“我们必须尽早到伦敦。王子不喜欢等人,而我们只有几天可以为妳准备。”亚力拋给她一个冰冷的表情便要走,但喜儿阻止了他。
“你要到哪儿去?”
“我一整晚都会和我的总管一起研究帐册,这两次回来都没待多久就又要走了。”他顿了一下,下巴紧绷,然后又说道:“找到那那个东西!”
她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了下来。“妳认得回房的路吗?”
“认得,”她对他僵直的背说道。“我第二天就记住了。”
“很好。”他说着大步走下穿廊,十足冰冷、严厉的公爵架势。
她目送他走出她的视线外,又听着他的足音渐渐模糊、消失。最后她叹口气,情绪低落地转身拾阶而上。
她走过大理石地板,突然停下脚步仰望天花板的壁画。她的四周尽是最光鲜耀眼的装饰,却和芬格尔洞窟一样冰冷孤寂。
而现在这是她的家,一个她觉得格格不入的家。她闭上双眼并吞咽一下,转身望向亚力消失的走廊。
她紧抓住希望扬起下巴、挺起双肩,决心使她的双眼更加明亮。她会努力成为最棒的贝尔摩公爵夫人,绝不接受挫败,使亚力以她为荣,或许会像他以他姓氏为荣一样。而后,她相信爱会继之而来。
她笑着上楼,沉醉在想象之中,一面哼着情歌一面转上第二个楼梯平台,偶尔抬头往上一看,彷佛看见了她那高贵的丈夫在全世界面前亲吻她。她作梦般的眼睛集中了焦距,她看见的不是她丈夫的脸。
一张长着羊角、淘气、精灵般的脸正从三楼的回栏往下对她咧嘴而笑。
“你这小魔鬼!”她嘶声低吼并抬起手要使他消失,他却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贝尔摩公爵夫人提起裙襬,冲上楼梯,彷佛她后面有来自地狱的恶犬在追她,而非是她在追前面的东西似的。
第九章
“天杀的,这会儿竟下起雪来了。”辘辘驶过覆冰道路的马车中,亚力怒视着喜儿。
她不驯地扬起下巴,又将膝上保暖的毛毯往上拉些。“不是我做的。我已经说过我什么都没做了,这些都是意外,包括断掉的轮轴在内。”
他眼中充满怀疑。
“还有,”她说道。“女巫也无法控制天气。”
“提醒我写一张列明女巫能做和不能做的事的清单。”他转而瞪着窗外纷飞的雪片。“该死,真冷。”
“这是唯一的毛毯吗?”
他看看她并点头。
她咬咬唇。“我可以想办法。”
“不。”
“但是我明明可以再弄条毛毯时,你为什么非要挨冻不可呢?”
“我说不,不准有魔法。”
“但这不应该是例外的情况吗?”
“不。”
“紧急状况?”
“不。”
“那如果是──呃──生死关头,我能使用我的能力吗?”
“这不是──我重复一次,“不是”──生死关头,”他又转向窗户。“只是一场雪而已。”
“但是很冷呀。”
“我不想讨论这事。”
“是你自己提起的。”
他的呼吸变得非常自制,而且大声。
“只要一弹”她瞥见他的表情后,改而喃喃道:“算了。”
经过半晌的沉默后,她也望向窗外皑皑的白色世界。起雾的玻璃使她看不清楚,于是她伸手想擦去玻璃上的雾气,却冷得连忙又收回手。马车慢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前进,然后在车夫的吆喝声中颠踬一下。这情形重复三次后,亚力的表情由恼怒转为担忧。他站起来敲敲车顶,打开车夫那边的小窗。“外面情况有多糟?”
老詹姆答道:“比女巫的乳头还冷哩,阁下。”
喜儿控制不住地惊喘一声。
一阵长长的沉默,亚力没动也没说话,虽然喜儿清楚感觉到她丈夫想说些什么。
结果詹姆的声音先从上面传下来。“请夫人原谅,我一时忘了您也在场了。”
亚力清清喉咙问道:“路况如何?”
“积雪大约有半呎,至少刚才我看得见时是这样,现在根本啥都看不到啦。”马车再度慢下来,马队的嘶鸣传至车内。“马儿们似乎有些受不了了,阁下。”
“到最近的客栈还有多远?”
“或许一哩,或许十哩,我啥都看不见──”马车再度斜向一边,亚力不得不用一膝抵在喜儿的座位上以稳住自己。一连串诅咒自驾驶座传来。“请夫人原谅,领队的笨马一直要跑出路边。”
“看到威利了吗?”
“什么鬼影子也没,阁下。”
“如果他出现就敲敲车顶。”亚力关上前面的小窗后又打开后面的。“后面一切还好吗?”
“又冷又湿,不过还可以忍受,阁下。”
“好。”亚力关了小窗,又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车内的温度正在急遽下降当中,即使穿著羊毛长衫和皮外套又盖着毯子,喜儿仍感觉得到皮肤上的鸡皮疙瘩。“他们在外面不冷吗?”
“他们是贝尔摩家的仆人,都穿著最保暖的皮制冬衣,说不定比我们更温暖呢。”
“噢。”她把毯子抱紧些,还是在发抖。
“妳够暖吗?”
她点点头,试着不使她的牙齿打架。
“确定吗?”
“我确定。”她绷紧全身阻止自己发抖。
沉默片刻后,她感觉到她丈夫的视线。
“小苏格兰?”
她抬起头来,他这声叫唤令她腹中一阵骚动。
“过来坐这里。”他一手拍拍他身旁的位置,一手伸向她。
她迟疑地咬住下唇,眼神带着警觉,接着深吸口气,才伸手让他拉她过去紧挨着他坐下。他的手臂揽着她的肩。
一会儿之后,她仰起头来。“我真的跟轮轴坏掉没有关系。”见他望着窗外不言不语,一脸深不可测,她又问道:“你相信我吗?”
片刻后他开了口。“我知道妳不会蓄意陷仆人们于险境。”
她同意地摇摇头,和他一起望着窗外的雪景,四周只闻马蹄、车身倾斜的吱轧声及车夫不时的诅咒。“你想波莉、伯斯和韩森他们都安全吗?”她停一下。“还有“西宝”。”
“在轮轴断的地方附近有家小客栈,我想他们应该是待在那里等车修好。另外,我也要他们到利汀的客栈和我们会合,今晚我们要投宿那里。”
“那距离这里有多远呢?”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不确定,在这种气候下,很难看得出我们究竟走了多远了。”
一会儿后马车剧烈地摇晃起来,车夫吼叫着挥鞭,马匹嘶鸣起来。马车弹跳着向前并倾向一边。
“天杀的!”亚力抓住喜儿的胳臂,一腿将她钉在座位上,两人都挤向一边。马车倾向一边地静止下来,四周安静无声。亚力撑起自己并扶喜儿坐好。“妳还好吗?”
“我没事。”
“留在这里。”他跨过她打开车门,雪片立即飘了进来。“我去看看其它人。”说着便下车并关上门。
从外面的谈话声与诅咒,她知道没有人受伤。刚才经亚力那一开门,车内变得更冷了。她把毛毯盖得更紧些,哆嗦地闭上双眼。昨晚为了找牧羊神折腾了大半夜,波莉端着早餐来叫醒她时,她才只睡了一个小时。幸而尝试两次后,她已把他送回屋顶上他该待的地方了。
不一会儿门又打开,亚力在纷飞的雪花中上车再带上门,他的脸色已告诉她大事不妙。“车夫他们骑马去求援,他们认为不远就有家客栈。”
“那我们要留在车上?”
他点点头。“妳的衣服太单薄,挡不住外头的酷寒。”
“我可以──”
“不。”
她擦擦玻璃试着看外面。“我什么都看不到。”
“外面雪下得很大。”他哆嗦一阵,又掩饰似地在位子上动动。
“拜托,亚力”
“不。”他抖开他刚才带上车的皮外套。“来,把这个穿上。”她乖乖地穿上那大得离谱的外套后,他又用斗篷把他们俩包起来,将她揽近他身侧。“我们就在这里等待救援抵达。”他僵硬地坐着,不太情愿似地抱着她。
她将头缓缓地栖在他肩上并乘机挨近他。他好温暖啊。
他大声清清喉咙,又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使他的一双长腿舒服地抵着车门。
她又一阵轻颤。“你想他们还要多久才会来救我们?”
“不会太久的。”他的回答充满着信心,声音中不再有怒气,只有平静与自制。她沉醉在他拥着她的温暖中,感觉彷佛找到另一半自己那么正确。她闭上双眼,向寒冷及寂寞道再见。
“小苏格兰。”
喜儿把亚力抱得更紧些,脸埋向他的胸膛,两腿在他的中间蠕动。“呣,你的腿好温暖。”
他呻吟一声说道:“醒来,小苏格兰。”
“不要,太冷了。”她喃喃道。
他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我知道,所以妳才一定得醒来。”他摇着她,但她不在乎,实在太冷了。
“喜儿!醒来!现在!”
他提高的嗓门令她陡然睁开双眼。
“这样好多了,”他说道。“我们得谈谈。”
“我宁愿睡觉。”说着她又在他身土磨蹭着,沉重的眼皮随即合上。
“妳不能。”他抬起她的下巴,她只得看着他。“这么冷绝不能睡着,我们要保持清醒。”他抱她坐到他腿上,又把斗篷调整一下。“我相信援助马上就到,但这同时我们必须保持清醒才行。”
“为什么?有什么事不对劲吗?”
他注视她半晌,然后一言不发地摇摇头,但眼神却不那么笃定了。
她看看一片白蒙蒙的窗户,感觉他也和她一样冷得直打哆嗦。“你和我一样冷。”
“我没事。”
姑妈说得对极了,英格兰人都是老顽固。
“救援就快到了。”他又说了一次。
“那我为什么不能睡觉?”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
“因为救援马上就到了。”
“过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我可以帮忙的现在。”
他没回答。
“你叫醒我要谈话,现在自己又不说了。为什么?”
他一手揉揉鼻梁。
“我们是在紧急状况中吗?”他只是深呼吸。“这算生死关头?”
他的坐姿更僵直了,但仍是不发一言。
“好吧,既然你不打算回答,我要睡觉了。”她倚在他身上开始要闭上双眼。
他紧抓她的肩并将她摇晃一下。“妳不能睡,否则便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