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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必须把脑袋凑在一块儿,在风中大声叫喊着才能听清对方的话。
“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她大声喊道。
“我知道!”
然后,由于不知如何是好,她就坐在地上把两腿拉起来,把头放在膝盖上,克制住自己要哭的冲动。风越来越大。现在正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空中是密密麻麻的飞舞的雪花。
埃文斯在她身旁坐下来。“我们他妈的要死了。”他说。
9 剪切区域
10月6日,星期三
下午5时02分
她开始哆嗦,起初只是突然哆嗦一下,接着几乎哆嗦不止了。她觉得自己要大病一场。滑雪时发生这种情况,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她的体温急剧下降,已到危险的程度。身体的哆嗦是使身体暖和起来的一种机械的生理上的努力。
她的牙齿咔嚓作响,说话困难。但她的大脑仍疆然在活动,仍然在寻找一条出路。“难道没有办法建一座雪房子吗?”
埃文斯说了些什么。寒风把他的话很快吹走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她说。
他没有回答。
但无论如何为时已晚,她想。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甚至几乎不能保持用手臂抱住膝盖这个姿势,她颤抖得太厉害了。
她开始昏昏欲睡。
她看了看埃文斯。他侧卧在雪地上。
她用肘推他,让他起来。她用脚踢他。而他却一动不动。她想对他大喊大叫,但她已无能为力,因为她的牙齿磕碰得厉害。
莎拉竭力保持清醒,但渴望睡过去的念头让她无法抗拒。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使她感到吃惊的是,她眼前快速闪现着她一生中的几幅画面——她的童年、她的母亲、她上幼儿园时所在的班级、芭蕾舞蹈课、高中时的舞会……
她的整个一生在她跟前闪过。就像书上说的在奈顿死前必定要发生的那样。她抬起头来,看见远处有一道亮光,就像他们说的要发生的那样。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隧道尽头有一道亮光……
她再也无力反抗了。她躺下来。她对雪地毫无知觉。越来越来亮,现在出现了另外两种亮光:闪烁着的黄色和绿色
黄色和绿色?
她挣扎着想摆脱睡意。她想再次站起来。然而却站不起来。她太虚弱了,手臂僵直。动弹不得。
黄色和绿色的亮光越来越大。在它们中间有道白色的光,非常白,仿佛卤一样。她开始透过旋转的雪花注意一些细节。有一个银色的圆屋顶,一些车轮和几个闪光的字母。这几个字母是——NASA①
【①“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缩写。——译者注。】
她咳了一声。从雪地里冒出来一个东西。是某种小型交通工具——大约三英尺高,跟人们星期天推着四处走动的剪草机差不多大。车轮很大,圆屋顶是扁平的,向她开来时嘟嘟地叫着。
事实上,它正要从她身上碾过去。意识到这一点,她并不担心。她没法阻止它。她躺在地上,头晕目眩,漠不关心。车子越来越大。她最后记得的一件事情是一个机械的声音在说,“喂,喂,请让一让。谢谢合作。喂。喂。请让一让……”
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10 威德尔站
1O月6日,星期三
晚上8时22分
黑暗。疼痛。刺耳的声音。
疼痛。
揉搓着。在她的全身,手臂和大腿上。仿佛火在揉擦着她的身体。
她呻吟着。
有一个声音正在说话,冷漠,遥远。好像说的是“咖啡渣”。
揉搓还在继续,轻快、粗糙,让人痛苦不已。一种仿佛沙纸发出的声音——刮擦着,刺耳,让人害怕。
她的脸和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舐了舐嘴唇。是雪。冰冷的雪。
“堂兄妹?”一个声音说。
“不是。”
这是外语,好像是汉语。莎拉现在听见了几种声音。她极力睁开眼睛可睁不开。她的眼睛被脸上某个重重的东西压着,就像一个面具,或者——
她想伸出手去,可伸不出去。她的四肢被绑着,还在继续揉搓着,揉搓着 ‘’
她呻吟着。她想开口说话。
“新松脑火诺得?”
“动新送。”
“科帕亚沃克。”
疼。
他们给她揉搓着。他们究竟是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中,渐渐地,她的四肢和脸上恢复了知觉。但她并没有感到高兴。疼痛越来越厉害。她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到处都火烧火燎的。
那些声音好像在她周围飘浮着,脱离了躯壳。现在声音更多了。四种,五种——她再也搞不清有多少种。听起来好像都是女人的。
她意识到,她们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使她不得安宁。向她体内注射某种东西。隐痛,冰冷。不是太疼,但很冷。
那些声音飘浮着,在她周围飘来飘去。在她头上,在她脚下。粗暴地触摸着她。
它是一个梦。或者是死亡。也许她已经死了,她想。此时对于死亡,她的态度是一种奇怪的超然。疼痛让她感到超然。然后她听见耳边一个女人的声音,离她的耳朵很近,非常清晰。
这个声音说:“莎拉。”
她的嘴唇动了动。
“莎拉,你醒了吗?”
她轻轻地点点头。
“我把冰袋从你脸上上拿走好吗?”
她点点头。压在脸上的重物和面具都取了起来。
“睁开眼睛。慢慢地。”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房间里灯光暗淡,四面是白墙。在她旁边有一个显示器和一团绿色的电线。看起来像是医院的病房。一个女人关切地俯视着她。这个女人穿一件白色的护士服和低胸内衣。房间里冷飕飕的。莎拉可以看见她呼出来的气体。
她说:“别说话。”
莎拉便不说话。
“你脱水了。还需要几个小时,我们就能让你的体温渐渐回升。你非常幸运,莎拉。你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
她感到恐慌。她的嘴唇动了动。舌头干干的,笨笨的。从她喉咙里发出一种嘶嘶的声音。
“别说话,”那个女人说,“现在还太早。你很疼,是吗?我给你注射了一点镇痛剂。”她举起一支注射器,“你的朋友救了你的命,你知道吗。他挣扎着站起来,打开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机器人的无线电话。我们这才知道去哪里找你们。”
她的嘴唇动了动。
“他在隔壁。我们想他也会没事的。现在好好休息吧。”
她感到某种冰冷的东西流进自己的血管。
她闭上了眼睛。
11 威德尔站
10月7日,星期四
晚上7时34分
护士们让彼得·埃文斯一个人留下来穿衣服。他一边观察着自己的伤势,一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虽然呼吸时肋骨部位仍然很疼。但他断定自己已经没事了。左胸上有一大块淤伤,大腿上也有一大块。肩上有一块难看的紫色伤痕。头皮上有一排伤口的缝线。整个身体僵直,疼痛不已。穿袜穿鞋都是一种折磨。
但他已经没事了。事实上,远远不只是没事了——不知我盘地,他感到焕然一新,几乎是重获新生。在冰原上时,他确信自己快要死了。他是怎么集聚力量站起来的,他不知道。他感到莎拉在踢他,但他没有反应。后来他听见哔哔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到了“NASA”几个字母。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是某种交通工具,所以一定有个司机。它的前轮在离他几英寸远的地方停下来。他扶着车轮,想站起来,两手紧紧抓住车上的柱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司机不下来帮他。终于,他在呼啸的寒风中站了起来。他发现这辆车很矮,呈球茎状,不过四英尺高。太小了,人不可能进去操作——它是个机器人。他抹去那个像圆屋顶外壳上的积雪。上面的文字是,“国家航空航天局陨石勘测遥控车。”
这辆车开口说话了,翻来覆去地重复着录制好的那些话。由于风太大,埃文斯听不明白它在说些什么。他抹掉积雪。心想一定有某种传达信息的方法,某种电线。某种——
接着他摸到了一块带有一个指孔的面板。他将面板打开,看见里面有一部电话——一部普通电话的听筒,鲜红色。他拿起听筒,凑到结冰的面罩前。尽管他什么也听不见,但他还是说道:“喂?喂?”
他再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他又一次垮了下来。
护士们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把信号发给“爱国者山”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通知了威德尔,威德尔派了一支搜索队,十分钟之内就找到了他们,他们两个都还活着,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那是二十四个多小时后前的事了。
医疗队花了十二个小时才让他们的体温恢复正常,因为护士说,必须慢慢来。他们告诉埃文斯他会没事儿的。但他可能会失去一两根脚趾。这要等等看。可能要几天时间。
他的脚上打着绷带,脚趾上上了保护性夹板。一般的鞋子穿不进去,他们就给他找了一双特大号运动鞋,就像棒球运动员穿的那种。埃文斯穿上之后,那双脚不仅显得奇大,而且像个小丑。但他只能穿这种鞋,因为不疼。
他试着站了起来。虽然有些颤抖,但还行。
护士回来了:“饿了吗?”
他摇摇头:“没有。”
“疼吗?”
他摇摇头:“你知道,全身都疼。”
“还会更疼的,”她说。她给他一小瓶药片,“如果需要的话,每四个小时吃一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也许需要它来帮助睡眠。”
“莎拉怎么样?”
“莎拉还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科内尔去哪儿了?”
“我想他在计算机室。”
“朝哪边走?”
她说:“也许你最好靠在我肩上……”
“我没事儿,”他说,“只要告诉我朝哪边走就行了。”
她指了指,他开始向前走。他摇晃得厉害,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他的肌肉还不太对劲,他觉得自己浑身虚弱。他开始向下倒去。那个护士迅速俯下身,扶住他的肩膀。
“我说什么来着,”她说,“我带你去找他嘛。”
这一次他没有反对。
科内尔跟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站长麦克格雷戈尔和三泳·塔帕坐在电脑室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僵硬。
“我们找到他了,”科内尔指着电脑显示屏,说道,“认识你这位朋友吗?”
埃文斯看着屏幕。“对,”他说,“就是那个杂种。”
屏幕上是埃文斯认识的那个叫波尔顿的人。但屏幕上的身份表格里写的名字是大卫·R·凯恩。二十六岁。出生于明尼阿波利斯。巴黎圣母院的学士;密执安大学的硕士。现况:密执安大学海洋学博士候选人。研究课题:借助全球定位系统传感器测量罗斯冰架移动的动力学。论文指导教师/项目指导:密执安大学詹姆斯·布鲁斯特。
“他叫凯恩,”威德尔站的站长说,“他已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跟布鲁斯特在一起。”
“他现在在哪里?”埃文斯阴着脸说。
“不知道。他今天没有回到站里来。布鲁斯特也没有。我们认为他们也许去了麦克莫多,搭乘早班飞机去的。我们给麦克莫多那边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查一查飞机的情况,他们还没有给我们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