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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垂下眼帘,不回答。
真倔,我放下手,拉着想念站起来:“走吧,我们回家。”我,是绝对不会出一分钱的,想念是我的未婚夫,他没理由受这样的委屈——就算他乐意。
这几个人,我都记住了,往后,再收拾。我傅兰兰,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哎,傅兰兰——”警官站起来,想拦着我。
我不理他,拉着想念往外走——
有人拦住了我,那瘦高个,气势汹汹——
我很不高兴,很不耐烦,我的心情真的不好。事后回想起来,我根本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形了,对方有没有骂我、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觉得——
很不高兴。
傅云翔说过,让阿兰不高兴的人,都该抓去丢河里。
我没法现在把瘦高个丢河里,但是我的腰间,有一把五四。
我熟练地使用五四,我极热爱这把枪,我热爱所有一切精良的兵器,它们,都曾经从傅云翔那儿传递给了我。所有的一切和兵器有关的知识,都是他教给我的。
手机又震动起来了,我掏出一看,是邢飞,我接通了,丢了几个字:“我心情不好,一会再说。”
心情,真的不好。我摸向了腰间。
“你——”瘦高个愣住了,这屋子里的警官都倏地站起来,那女孩子居然奔过来,挡在瘦高个面前。
你说,这该有多jian?
“阿兰,”想念看着我,“这是仿真枪?”
我不看他,这枪,我今天还没用过,上了膛——而已。
“死女人,你拿假枪吓我?”瘦高个发飙了——
吵,真吵,好吵,我要让一切都安静下来。
砰!
傅兰兰,又惹祸了。
惹祸,什么叫做惹祸?惹,说明我是主动的,可是,这次是别人先惹我,我脾气不好。我是傅家最出格的孩子,我是傅家被惯坏的孩子,我是不懂家教从山里带出来的坏孩子——因为我没有父母的家教。
我只记得傅云翔说过,让阿兰不高兴的人都该丢去珠江里头。
邢飞带人赶到的时候,屋子里的战况一触即发,我的枪指着那瘫倒在地上的瘦高个,而所有的警官都拿着枪指着我,想念站在我身边,不动不躁。据说,当时他的冷静,像是《教父》里头阿尔帕西诺掏枪击毙对手的神态,只不过,他没拿枪。
我后来就在想,一个小正太,怎么能够那么冷静?难道真的遗传基因发作?
邢飞、涂来他们都带了枪,动作迅速一进门立刻抬枪,一人指着一个,彻底转变了我单独作战的局面。
邢飞很冷静:“外头我让人围起来了,不会引起骚乱,不会让不该进来的人进来。你们,放下枪,我们绝不伤人。”
笑话,他们肩上的两杠两星可不是白白捡来的。
但,当时让我彻底放下枪冷静下来的,却是崇想念。我模模糊糊地记得,他的手压在我的枪上,他低声说:“阿兰,你放下枪,我们回家。”
我就放下了枪,真奇怪,我怎么就听了他的话呢?失去理智的傅兰兰,总是像个胡闹的孩子,手里的枪于当时的我来说,也不过是一支画笔,我要蘸了红色,往那看不爽的人身上一抹。
傅云翔说过,胡闹的傅兰兰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是在胡闹,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在画画。这就跟精神变态的人是一样的,他们杀人不觉得自己在杀人,他们觉得就跟吃饭喝水是一样的,没什么大不了。
这一次,没出动傅云翔,事情圆满解决。
我坐在邢飞的车里,崇想念坐在涂来的车里——我不想看到崇想念。
开车的人是陈玉宇,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庄小海,一伙人为了我特地跑去公安局,出动了部队,替我把那一枪瞒天过海。按理说,我真该道谢——可是傅兰兰,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她正自己和自己闹别扭。
邢飞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笑嘻嘻:“阿兰,你说你为了崇想念开那一枪,怎么现在又反倒不想看到他?”
前方的两人立刻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我知道是在偷看我的反应。
我敷衍道:“我就是不高兴,是他惹得我开了那一枪,他是罪魁祸首。”诬赖人的事情,我做起来是完全顺手的。
其实,我到底在气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清。
或许,是气自己居然听了他的话,放下枪。傅兰兰,你只该听一个人的话,就是傅云翔的。
傅云翔,对了,我一惊,问道:“你们没告诉我哥吧?”这句话,是对着里头的三个人问的。
前方的庄小海转头朝我笑:“你怕什么?傅哥什么时候舍得责备过你?”
我不乐意:“不行,这一次,不许告诉他。”我不要他知道,我是为了崇想念开的枪,虽然,我不定就是为了崇想念——也许不过是我的心魔又发作了。
庄小海转身,靠着椅背,不说话,只是笑着看邢飞。我知道什么意思,邢飞是他们的领头人——当然,指的是傅云翔不在的时候。我用手肘戳邢飞的肋骨:“别告诉我哥。”
邢飞不肯松口:“这事情可不算小,能瞒得住吗?”
我瞪他:“必须得瞒着,至少,你们不许说。”以他们几个的能耐,家里的关系,怎么可能瞒不住?
邢飞笑了:“阿兰,我们几个对你好不好?一直以来,我们宠着你,可不比你哥哥少。”
我转头,再回头看他,就笑了:“你想要什么?”什么好不好,好,总是有目的的。
邢飞的唇压了下来——
啪!我一巴掌回了过去。
车子急刹车,停在了路边。
车里的三个男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不服气:“你们,要是我哥知道了——”忽然就哑然了。
要是我哥知道了,能怎样?这里头的人,哪一个不是富贵的孩子?又有谁比谁身份更低了?
邢飞看着我,眼里有冷意:“阿兰,我可以实话跟你说,没错,我们敬傅哥,因为他比我们几个有能耐。但,不代表我们就什么都顺着他,我们看上你,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你是看到的,你呢?全拿我们兄弟几个玩,作贱,因为有傅哥护着你。忍,我们忍了也有好几年了吧?你和傅哥那点事情,我们都知道,你可以和你哥哥玩,为什么不能和我们玩?”
我沉默了,是啊,傅兰兰,你是个什么东西?女人,再金贵,也是男人的玩物。
邢飞又开了口:“阿兰,我们对你都好,都宠着你,我们也不会妨碍你和傅哥。”
这些男人,在我身上花了心思,不肯血本无归。他们都是金贵的,女人们送上门来太多太多,哪里会像在我身上这样吃败仗?他们的天性,就是狼,绝不肯放过猎物。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引子,日久天长,总会有些东西要爆发出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接受不了那么快。”
邢飞呵呵笑起来:“没关系,我们也不是不懂得疼人的——开车吧。”
他一开口,陈玉宇就重新启动了车子。
这车子里,载着傅兰兰,还有三只狼,他们已经露出了獠牙,要将傅兰兰分食。
我给鱼喂食,总不喜欢撒一大把鱼食,我喜欢撒一点,让它们去争抢——多有意思,无论是竞争者还是旁观者,都爱这种争斗的游戏。因为,胜利者会成为人们顶礼膜拜的对象——这是一个让人激动的结果,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交战,结局是人雀跃的。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鱼食。
宠和爱,好和坏
崇想念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不知道,他这样金贵的男孩子,为什么会为了街头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出手?不知道,他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不想去知道了,非要知道一个人想什么,多累。
傅兰兰,也需要安静的时候,比如现在。孝远寺里头的香火就能让我安静下来,比如净心的房舍里,就有着让我沉下来的力量。
他又在讲经了,真是可笑,他明明要在不久的将来还俗的,明明他在这里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他却真的在这个暂时的身份里坐下来,一心一意地扮演这个角色。更可笑的是,他对佛的阐述让信徒们膜拜。
我在他的书柜前转悠,他的房舍,我进出自由——这寺庙锁不住他,也就锁不住我。
我躺在他的床上,嗅着檀香味,闭上眼,小憩。
他进来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因为我睡得并不沉。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梦太多,也就不可能睡得很沉。梦里的人,太多太多了,梦里的事情,太杂太杂了。
我睁开眼,净心正站在床边看我。我揉揉眼睛,坐起来:“净心。”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僧袍微动,往桌边走去。我跟着下了床,跟着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摊开了桌上的纸,我问道:“你要抄写佛经?”
他抬头看我一眼,我失笑:“我忘了,你是不需要抄的,那些晦涩的文字全都印在你的脑子里了。”
他也不理我,开始动手磨墨。我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的动作,真是好看呢。都说女人仪态万方,男人也一样可以仪态万方,比如净心。他磨墨的时候动作不紧不慢,一手紧着他另一只手的袖口,一手缓缓磨着,随着他的动作,墨香越来越浓。这一刻,时间像是停止了。他,就是时间的主人,要慢,就慢,愿快,即快。
十年前的净心,不,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净心,他叫房晓忠——那时候的他,眉眼的冷意能杀人。他的身上有股戾气,遇佛杀佛——
可偏生是这么个人,却进了寺庙,十年之期,很快就到了。
待他出寺庙之时,便是我生日之时,也是他的生日。我们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谁说不是呢?当年他进入这里,也有我的原因。
我忽然起了玩心,抢过他手中的笔:“你念,我来写。”
他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你静不下心来,写不成,笔还我。”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
我不服气,可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这笔到了我的手中,就不想还他了。我拿着这还未蘸墨的毛笔,轻轻抚摸着,眼睛看着他:“净心,还有一个月,你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会离开的吧?”
这寺庙的主持可舍不得他,但主持大人也说过了——净心,你始终净不下心来,你这心,是杂的,乱的。
净心向后靠着椅子,眼睛看着前方敞开的窗子:“十年前,我戾气极重,伤人害己,入了寺庙。如今,外头的浊气又让我厌恶。”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很好听。
我放下手里的笔,弯腰看着他:“难道你真不想出去了?净心,这里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这里。”即便他在这里呆了十年,他依旧是不属于这里的。
他难得地笑了笑:“阿兰,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在这里呆了十年,你就能肯定我没有改变?”
我放低了身子,干脆跪在了他脚边,趴在他的大腿上,眯着眼:“改变,当然是有的,但那是行为方式,而不是真正的你。你说,你厌恶外头的浊气,这并不是你进来之后才这样的,其实十年前你就一直这样的不是吗?”
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做出种种出格之事?他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厌恶,憎恨。这个孩子,到底为什么生成了这样?他超越常人的聪慧给他带来的确不是福音,而是痛苦。他总是能看透很多脏污的东西,当他一语揭穿对方,得到的是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厌恶、避之不及。日久天长,他变得古怪异常。
他,变成了可恨的阿修罗,那个只顾着自己快意而大开杀戒的阿修罗——最终,他孤单了。
净心在笑,笑声很低:“阿兰,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