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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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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他父亲的头很大很圆,但随他呼吸颤动的肩膀却很窄小,他胸下很快就是臀部,臀部仍很窄小。看不见腿,那位于他身体前面。当他走向床边时,詹森吞咽着唾沫。
  他父亲的圆脸是褐色的,脸上很粗糙。从他鼻子到两个嘴角有深深的褶皱,他紧闭眼睛上的眉毛灰白而且很浓密。这张脸比他想象中的年老些,那想象只是在二十年前一个旧记忆上加上二十年的时光流逝而已。
  詹森目光下滑,滑过他父亲那刚刚刮过的下巴,滑到他脖子上那浓密的灰白色颈毛上。然后向下更远,是他平放在床上的灰白色毛腿,脚爪在踝骨处交叉,放松地放着,趾甲干净整洁,趾肉没有任何磨损。
  他父亲的身体像狼或者是獒,宽大、强壮、充满肌肉。但不知怎的,有些不对:他的胸膛,尽管很窄,却仍比任何正常的狗要宽,他的皮毛像是赝品——太干净、太精致、太齐整。自飞机上读的资料詹森知道那是从他父亲自己的头发,经过工程技术处理制成的,只是近似于真正狗那毛层不同、毛种类也不同的自然皮毛。
  他是一只华美的动物。他是个可悲的畸形人。他是生物工程的奇迹。他是自大的自我放纵者们的偶像。他是一只狗。
  他是詹森的父亲。
  “爸爸?是我,詹森。”他身体的一部分想去抚摸那满是毛的肩膀,但他管住了自己的手。
  他父亲的眼睛张开了,但接着又闭上了。“是吗?医生告诉我了。”他的发音有一点儿含糊,“你到底来这干什么?”
  “我在奥黑尔机场撞上了布列塔尼姑妈。我不认识她,但她立刻认出了我。她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我直接就来这儿了。”
  他是我父亲,他在电话里告诉他老板:他住院了。我得在一切太晚前去看看他。
  他父亲的鼻子嫌恶地皱着:“永远不能相信她。”
  “爸爸……为什么?”他再次张开眼。它们像詹森的眼睛一样是深蓝色的,它们开始完全聚焦。“因为我能。因为宪……宪法赋予我对自己身体和金钱随心所欲的权力。因为我想在余生中放纵一下。”他闭上眼,手爪交叉捂在鼻梁处。“因为我不想再做任何该死的决定。”
  詹森的嘴张开,又像条鱼样合上。“可是爸爸……”
  “卡梅尔可先生?”詹森抬起头,他父亲转过头去,看到施泰格医生站在门口。詹森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那儿多久了。“对不起,我喊的是詹森。”詹森的父亲再次把手爪捂在脸上。“卡梅尔可先生,我想你该让你父亲单独呆会儿。麻醉剂还没有失效。上午,他或许更能畅开来谈。”
  “想都别想。”声音传自交叉的手爪下。詹森手伸出——想抚摸一下父亲的前额,或者揉揉他的皮毛,但他不确定为什么——随后手又缩了回来。他说:“明天见,爸爸。”
  没有回答。
  当身后的门一关上,詹森沉重地倚着墙,然后下滑着坐在地上。他觉得眼睛刺痛,他揉着它们。
  “我很抱歉。”詹森睁开眼睛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施泰格医生蹲在他面前,手里举着一个带夹子的写字板,“他通常并不这样。”
  “我从不了解他,”詹森摇着头说,“从他离开后一直就不理解。我们生活得很幸福。他不喝酒,也没有别的不良嗜好。也不是钱的问题——总之,那时不是因为钱的问题。妈妈爱他,我爱他。但他说‘这儿对我没什么重要的’,然后就走出了我们的生活。”
  “你提到钱,是因为那吗?你知道他给慈善机构捐了很多钱。剩下的仅足以支付颅面手术,一个信托基金为他支付手术后的微小需要。”
  “不是钱,从不是钱的问题。他甚至要支付离婚后的赡养费及孩子的抚养费,但妈妈不肯要。那并不是很现实的决定,但她真的不想再用他的任何东西。我想那是因爱生恨。”
  “你妈妈知道你来这儿吗?”
  “她八年前已经去世了。白血病。他甚至没有参加葬礼。”
  “我很抱歉!”医生再次说。他也坐下,把他那带夹子的写字板咔哒一声放到他旁边那闪光锃亮的地板上。他们一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医生说:“让我今晚同他谈谈,卡梅尔可先生,我们明天早上再看事情会怎么样。好吗?”
  詹森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好吧。”
  他们互相扶着站起来。
  第二天早上,詹森的父亲轻轻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他那柔软的新身体随着平稳的四腿步伐来回动着,轻松地跳上一个铺有地毯的平台。在上面,他的头可以与詹森和医生的处于同一水平面。但他拒绝与詹森眼睛对视。詹森自己坐在医生的椅子上,但仍感觉不太舒服。
  “诺亚,”施泰格医生对詹森的父亲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困难,但我想让你明白,那对你儿子甚至更困难。”
  “他本来就不该来这儿。”他回答,但仍不去看詹森。
  “爸爸……我怎么可能不来?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死了还是活着,而现在……却是这样!我不得不来。即使我无法让你改变主意,我……我只想同你谈谈。”
  “那么,谈吧!”最终他的脸转向了詹森,但他的蓝眼睛很冷淡,嘴巴紧闭,“我还能听。”他把头放低到趴在身前铺有地毯平面的脚爪上。
  詹森觉得自己腿上的肌肉在绷紧。他可以站起来,走出去……不再面对这种尴尬和痛苦。他可以回到自己那寂寞的小屋去,努力忘掉关于父亲的一切。
  但他知道有这最后一次相聚机会真好。
  “我告诉他们你死了,”他说,“我学校的朋友们。是我们搬去克利夫兰后新学校的朋友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许多他们的父母也是离婚的,他们会理解的。但不知为什么假装你已经死了会让情况容易些。”
  他父亲猛地闭上眼睛,眼和额中间显现出深深的皱纹。“我不能说我怪你这样说。”他最后说。
  “无论我对多少人撒谎,但我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一直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是否会想我,你都去过哪儿了?”
  “布法罗(美国纽约西部一城市)。”
  詹森一直等着直到确定不会再有更多的详细说明才问:“你这些年一直呆在那儿?”
  “不是,我只在那儿呆几个月。然后去了锡拉库扎(意大利西西里岛东部一城市)。也在迈阿密呆了一阵子。我没有在那儿长时间定居下来。但最后的十一年我一直呆在加州湾区。”他抬起头,“为诺曼提可销售外形控制软件。那是真正让人激动的东西。”
  詹森不在乎他父亲干什么,不过他感觉这是个好机会:“给我讲讲那吧。”
  他们谈了半个小时的外形控制、源码控制以及员工的认股特权——都是些詹森不理解也不想理解的东西。但他们一直维持着交谈。他甚至设法让这个话题看起来很有趣。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听一条狗做销售介绍,詹森的嘴上泛出扭曲的傻笑——条长着他父亲头的狗。
  詹森和父亲坐在诊所后院子里的一棵日本红枫下,红枫在风中悲泣着。可以在围墙上看到旧金山的摩天大楼,那是一幅彩色的抽象派壁画。几只小鸟吱喳着,空气中能闻到微微的海盐味,这一切提醒詹森自己现在离家有多远。
  他父亲的左前肢上用皮带固定一个带有两个大按钮的电话。需要紧急或非紧急援助时他可以用下巴按下按钮。他挨着詹森坐在长椅上,腿蜷在身下,他的头高高地昂着,以便能尽可能多地看到詹森的眼睛。
  “总要有个办法对付我的膝盖,”他说,“现在它们只是短了些,可是以前,关节炎。而现在它们就像是新的。今天早上,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跑了一圈。有好多年都不能像这样跑了。而且是如此地接近大地,感觉速度像是每小时一百里。”
  詹森把那转化成公里,然后意识到他父亲说得并不很准确:“可是,那呢……我不知道,你怎么去饭馆?博物馆?电影院?”
  “在他们做完头部手术后,我就会有不同于人的嗜好,我会变成最好的。博物馆——让它见鬼去吧,我以前就从不去博物馆。电影院也是一样,我只等着它们全部变成芯片。然后我会把它们转到我的处理机上,看着它们睡觉。”
  “当然,电影对你来说只会是黑白的。”
  “嗨。”
  詹森没有提及——也不想去考虑——另一个改变,那个“头部手术”将会影响他父亲的感觉,还有他的大脑。在颅面手术完成后,他的意识将会在现代医学目前的水平下,尽可能多的更像一只狗。他会很快乐,那是绝无疑问的,但他再也不是诺亚·卡梅尔可。
  詹森的父亲仿佛意识到他的思绪跑到了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和我谈谈你的工作。”他说。
  “我为生命力工作,”詹森回答,“我是个土木工程师。我们把克利夫兰的老天然气系统改造成生物气系统……那就是说必须挖开很多街道再把它们复原。”
  “有意思。我也做过一阵土木工程师,那是在我被诺曼提可雇用前。”
  “不骗人?”
  “不骗人。”
  “我甚至不知道,我在跟随你的脚步。”
  “我们以为你会成为一个艺术家。你妈妈为你画在谷仓里的画和那些山羊如此骄傲。”
  “噢,这些年来我却没画画了。”
  他们盯着墙壁,两人都回忆起一台冰箱挡着的那些画。
  “你想让我画你吗?”
  詹森的父亲慢慢地点点头:“是。是的,我想。”
  诊所的什么人张罗来一个便笺簿和一些炭画笔,然后他们就坐在枫树下。詹森倚着围墙开始画画,他先从后腿和臀部画起。他父亲后腿蹲坐着,两条前腿直直地立在身前。
  “你看起来像斯芬克斯。”詹森评论着。
  “嗯。”
  “如果想的话,你可以说话,我现在没画你的嘴。”
  “我没什么好说的。”
  詹森的炭画笔在纸上停了一下,然后继续画画。“昨天晚上我读了我在饭馆找到的一份报纸——《怒吼报》。你知道吗?”报纸里面充斥着他闻所未闻的政客们愤怒的文章,还有提供他不可能理解或者从不愿考虑的服务的广告。
  “我读过它,是的。一群怪人。”
  “我发现人们改变他们的物种出于许多不同的原因。有些觉得他们投错了胎,有些是因为觉得人类对这个星球带来了负面影响,有些觉得它是一种行为艺术。我不了解你属于哪一类。”
  “让我告诉你,我只是想被人关心。那是某种形式的退休。”纸上的点线变多变黑。“我没想过这个原因,真的没有。看着你,我看到的是一个充满野心和干劲的男人。如果你是那种在58岁就想着退休的人,你是不会有任何员工认股特权的。”炭画笔猛的在詹森指间折断,他把碎片扔到一边,“该死,爸爸,你怎么能放弃你的人类身份?”
  詹森的父亲四脚跳起。他的姿势是完全的防御状态:“欧哈提根决议赋予我以任何我喜欢的方式来重塑自己躯体和意识的权力。我想那也包括不回答与此相关问题的权力。”他盯了詹森一会儿,好像准备再说点别的什么,但他还是闭上嘴跑开了。
  留下詹森和那幅完成一半的长着他父亲脸的斯芬克斯草图。
  第二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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