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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认识她,”卡林回答说,“她站在门外,我问她在等谁,我们就说了几句话。”
“这么说,你是随便问问的罗?她也没有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呢?我只不过问了问她在等谁嘛!”
他用那双透明、晶亮的蓝眼睛望着我,仿佛想弄清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这使我感到愕然。
“可是,这种好奇心是要不得的。”我对他说,我忽然想起,这个青年人丝毫也没有关于道德的概念。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发现。
“您是想说,遇到不认识的人,我什么也不能问吗?”
“不,不是的,这取决于问题的性质和我们同被问人的熟识程度。”
“我不明白。”他这样回答了我。
我感到有点恼火,但仍决定对他盘问到底,以便对他能有完整的概念。
“我要问您,”我说,“怎么,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我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卡林平心静气地回答说,“不过,我再也不向陌生人提问题了,谢谢您指点了我。”
青年人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我又感到他纯粹是在戏弄我。也许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在他这种岁数的人都是会这样干的。可是,从我的房客的言谈和举止中,又有某些东西可以完全否定这种假设,大概教授的女儿已经感到了这个“某些”,否则就很难理解她为什么那么温柔地接受了他的盘问。
我的房客干的另一件怪事也是属于心理性的,但它对我的影响却要大得多。这是在新学年开始的前夕,我散步回来,一进门,发现两部电梯都关着,原来是停电了。站在电梯门口的人都很沮丧,有的人气愤地嘟哝着,一位手坐提着沉重的网兜、住在七楼的妇女显得尤为激动,她是担心在丈夫回家之前赶不出午饭来。楼梯前面的平台上,她的两个儿子正在追逐嬉戏。卡林站得稍微靠后,认真地倾听着那些应当说是毫无意义的谈话,那双碧蓝的眼睛流露出他的好奇心。似乎他是第一次听到人们这样疯狂地诅咒这一技术上的故障。我打了个招呼,就朝楼梯走去,准备自己上楼,这时,卡林也参加了大家的谈话。
“我来帮您吧,”他对那位提网兜的妇女说,“我把您的孩子抱上去。”
在场的人都默默地望着我的房客,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两个孩子分别扛到了肩上。孩子惊讶的程度也不亚于大人,但仍然快乐地喊起了“乌拉!”卡林扛着他们,在通向楼梯的门后消失了。
大家都愣住了。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很快便听不到了。住在三楼的那位教授首先醒悟了过来。
“多么富有生命力啊!”他惊异地自言自语说:“简直是不可思议!肩上扛着四十公斤还能跑着上楼,不可思议!我搞了三十多年的生物化学,真是活见鬼,很难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没有能够把话说完,因为卡林己经连蹦带跳地跑下来了。他甚至都没有喘气。尽管天气很热,脸上也没有出汗。这位青年人几乎都没有发现自己的举动给大家造成了什么样的印象。
“现在该抱您了。”他对那位提网兜的妇女说。
“不,不,您这是怎么啦?!”那位妇女吓得直往后闪。
“可是,他们没有房门的钥匙,他们在门口等着您呢,请允许我……”
那位妇女躲到了教授的身后。
“年轻人,”教授小声地说,“您这是当真吗?难道您也能把这位太太抱上七楼吗?”
“孩子们在等她呢,”卡林重复了自己有力的论据,并朝我看了看。“或者,也许不应该这样做?这样做不对吗?”
从他那纯洁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感到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的这种诧异完全是真诚的。
“是的,卡林,”我说。突然间,我感到自己要对他负责。“不能这样干,这样干是不对的。”
我相信,任何其他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谢谢您,”卡林想了想,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帮助一个女人呢?”
我默默地望着他。忽然,我感到荒唐的倒不是他提的这个问题,而是我自己的结论。当然,我还可以坚持说“不行”。的确,为什么就不能用这种甚至是不可思议的方式去帮助一个女人呢?难道我们心目中的关于可以还是不可以、允许还是不允许的陈腐的概念就不荒唐可笑吗?在一心去做好事的时候,我们在心理上要遇到多少障碍呀,这简直令人吃惊!
晚上,我又为我的论文增添了几页。
自从这件事情以后,不但我们这个楼,连整个住宅区都议论起我的房客的非凡的力量了。不知是谁散布说,他不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我本人也确实接近于这样的结论,至少我发现他的内心非常奇怪地不协调。他在数学、物理,甚至哲学方面都表现了非凡的学识,另一方面,却连普通的生活常识都不懂。他给人的印象是,他好象是在一个闭锁的、与人们没有丝毫接触的书本的世界里长大的。
卡林的举止总是那么文雅、彬彬有礼。他大概在一个食堂里用餐,因为从来没有要求过使用我的厨房。每天晚上,他总是准时在九点夹着一堆书回来,接着就坐下来阅读。我感到他整夜整夜地在读书,因为他房间里的灯是常明的。每到月底结算电费的时候,他的电费要比别人高出一倍。在其他方面,他是完全正常的,甚至已不再提那些古怪的问题了。有两次,我看到他同教授的女儿在谈话,一次是在楼梯上,另一次是在我们住宅区的小公园里。这没有任何不合情理之处,只是一般的年轻人之间的交往而已。即使他们之间有更深一层的东西,也与我毫不相干。
我们楼里的住户都已经很了解他,对他也习惯了。除此之外,他那助人为乐的精神已渐渐地赢得了声誉,这是这里的老老少少都出乎意料的。他还精通技术,常常有人请他去修理热水器或电熨斗,调试电视机或帮助中学的高年级学生复习数学。他从未拒绝过任何人,也从来不要报酬,而且干得总是那么热心,那么得心应手,因此,人们都毫不客气地请他去帮忙。
“他不是一个小伙子,简直是一个天使!”有一天,以喋喋不休而闻名的我们的女管理员对我说出了大家共同的看法。
我仿佛感到,一种善良和忍让的精神在我们楼里扎下了根。动辄吵嘴的情况没有了,人们开始象卡林一样和睦相处、互相帮助了,甚至以往常常斗嘴、互相往死里骂的二楼的两位邻居也消了气。后来,我们的居委会主任对我说,这里面也少不了卡林的功劳。有一天,我的房客正在下楼,这时,两个男人站在各自的门口,正互不相让地挥舞盘子和威胁。卡林站住了,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我常见的迷惑不解的神情。于是,这两个人便立即降低了嗓门,终于完全住嘴了。其中的一个后来对教授说,他看到卡林在看着他们,便第一次要求自己冷静下来。
“彼特罗夫,”教授对我说,“我越来越相信,你的房客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他或者是一个天才,或者是一个白痴。你知道吗,有时候,这两个概念之间很难划一个界限。我女儿昨天告诉我,她绞尽脑汁做了好几天的一道题,他只用几秒钟就解出来了。她简直对他钦佩不已,都引起她男朋友的嫉妒了。”
我笑了,可是,教授却沮丧地摇了摇头,说:“这种人是很难预卜的,你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吗?……”
他说对了。一天晚上,我捕捉到一个新的思想,正在埋头写论文。
已经是很晚了,突然,楼上什么地方传来了东西落地、跺脚和女人绝望的叫喊混成一片的嘈杂声。
很清楚,这是楼上的邻居长期出差之后回来了。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出差之前,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总要把妻子狠揍一顿,因为对她的贞操怀有疑心。回来后也是如此一番。他在一个财经部门工作,有一种病态的嫉妒心。
我期待着楼上的喊声会停下来,可是却偏偏没有停。该去干点什么了,但我又犹豫了。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卷入他人的纷争是不会有吉兆的。正当我在进行思想斗争之际,我听到卡林跑出房间,关上了大门。过了一会,楼上的喊声停止了,却传来了充满醋意的丈夫的辱骂声。我跑到走廊里,开了一道门缝,侧着耳朵听着。
“你给我滚开,黄毛小子!”那位邻居在怒吼,“你凭什么要管别人家的事?!”
“请原谅,可是我不能滚开。”我听到,这是我的房客的温柔的声音,“您的夫人在呼救,我是来帮助她的。”
那位小心眼的邻居破口大骂。各家各户的房门都一一打开了。
“告诉你,给我滚开!”
楼上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是阵长长的、急促的铃声。我丝毫也不怀疑,这是卡林在按铃。后来,又听到大家在劝他回去,可是他宣布,不解救这个女人,他绝不离开。
我一看事情马上就要闹大,便连忙冲向楼梯,想把他拖回来。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野兽般的咆哮和打耳光的声音。我加快了脚步。
在楼梯口,那位财经工作者正在揍卡林的耳光,而他却站在那里看着他打,都不进行自卫。我害怕了……到不是为卡林而担心,我知道他力大无比。我是为那位爱吃醋的男人在捏一把汗。可是,卡林仍然垂着双手,只是每挨一次耳光,他的脑袋就轻轻地颤动一下。我跑了上去,想制止这一场闹剧,卡林却举起手来,轻轻地推开了我。
这时候,那位邻居好象才有所醒悟。他闪到了门里,用力地把门一关。卡林盯着他,仍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有人说应当去叫警察,有人说,这简直太岂有此理,叫他向法院起诉。卡林下了楼,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跟着他下来,在客厅里喊住了他。卡林仍然象往常一样安详,脸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挨揍的痕迹。
“卡林,你看见了吧。”我们已经熟悉了,已经改称“你”了,“你去管这件事又是何苦呢?他是能把你揍死的呀。”
“他不会打死我的,”卡林小声地说,“而且我也不能不管,我就是这种天性。好象这叫做天性吧?”
“你这种古怪的脾气我简直不能理解。你怎么能忍受这一切而不还手自卫呢?或者起码离开他也行。那个白痴在揍你,而你却象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
“他一定也精疲力竭了,你听,他的妻子再也不喊了。”
这是实在话,这个回答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可是我简直不能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这样冷静。
“你这样是救不了任何人的。”我只能这样说,“你是在鼓励暴力,他以后还是会揍老婆的。”
“可能,可是我认为不能用暴力去制止暴力,只能以柔克刚。”
“高谈阔论!”我尖锐地反驳说,“我不明白,一个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聪明人怎么会持这样的观点,而且还要宣扬它。按照这种哲学,对于屈辱和欺凌只能一味地忍受,况且这还是来自象楼上那样的畜生……”
“他也是一个人。”卡林说,“我的观点是正确的,绝对正确。”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这是第一次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