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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钟去拜会亲友,未免太早,但安东尼奥知道格迪…露克丝六时就已起床,她按一位著名保健医生的严格规定生活,吼便永葆美貌。
露克丝此刻在健身房里练柔软体操,她穿着花衣,加上梳得滴溜整齐的一头短发,使人觉得她是个迷人的孩子。
“安东尼奥!这么早?”她亲昵地说,她不问布里斯特为什么这么早拜访,她知道这人的怪脾气。
“我想和您谈谈,”布里斯特说,“我有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情,在您做操的时候怎能说呢?请坐到沙发上来!”
露克丝瞧了瞧布里斯特,踩着轻盈的舞步,一下飞到沙发上。
“格迪·露克丝!格迪小姐!……我不善辞令……表达困难……我爱您,希望您能成为我的妻子。”
他那不守规矩的鼻子开始扭动了。格迪垂下眼,忍住笑,尽可能严肃地,平静地说:“安东尼奥·布里斯特,我并不爱您,我的收人和财产和您一样多,我不想减步收入,但如出嫁,情况就会起变化。”
布里斯特一怔,脑袋跟着动了动。
“怎能呢?”
露克丝依旧垂头看着地板回答说:“您知道,观众捧我,把我当作女神崇拜,在千百万观众的眼里,我是女性美和纯洁的化身。人人关心我的私生话,如果我嫁的是英雄,是众所公认的十全十美的男子,或许可以得到凉解……我嫁给您必然引起公愤。”
“您的丈夫如若真象我这么丑陋,日子一定不好受!”布里斯特接过她的话头。“够了,露克丝小姐。我明白了,您是对的。但要是那个面貌丑陋的人有着火热的爱情呢?如果那个丑陋的人也想占一席人间的位置,想有他自己的幸福呢?”……布里斯特突如其来的发作使得格迪不得不抬头看他,她笑了,初时还是悄悄的,但后来笑声愈来愈响亮。 ’
又回复到昨天歌手在窗前向公主求爱的场面,格迪明白,她的笑不舍时宜,然而这笑声却正中布里斯特下怀。
“笑吧?笑吧,”他嚷嚷,“这一次您尽情地笑吧一个可怕的魔鬼,居然向您谈情说爱!”
他滔滔往下说,做各种稀奇古怪动作,把全部演技施展出来。
露克丝笑得更猛、更响、更激烈了,边笑边吃力地央求说:“停止吧,求末您!……”
布里斯特充耳不闻,露克丝笑得快昏厥了,“既然人们不怜悯生活中的丑角,丑角也就不必对美女多情。好哇,我是毒汁飞溅的黑蜘蛛,我比驼背妖婆更狠!”布里斯特狂叫。
格迪·露克丝明白到他想用笑来要她的命,不由睁大眼睛,双手颤抖,鼻孔里只有微微一缕气,内脏被火灼了一下,跌坐到地板上。
谁也帮不了格迪·露克丝的忙……
三、让合同见鬼去
布里斯特跟睛因一宿未眠而显得红肿。他带着激动的神情匆匆跑进房问,一头撞见戈夫曼。
戈夫曼常来布里斯特别墅住几天,赫赫有名的摄影师戈夫曼是布里斯特的影子,他随时留意这位电影名演员的每个动作,每种变化,捕捉每一个姿态优美、表情丰富的镜头。
“一夜待在哪儿?”戈夫曼吐出一口烟,问道。
“刚从格迪·露克丝家回来。我逗她不住劲发笑,差点儿害了她的命。”
“这是您的专长。”戈夫曼轻插淡写地说。
“是的,是的……是我该死的祖宗留给我的怪僻。”
“为什么说是怪僻呢,安东尼奥?这是您的无价宝,笑——是最值钱的硬通货,达·芬奇说过,奇丑也象奇美一样千载难逢。他曾到处寻找奇丑的人,把面谱载入画册。而您……实际上并非特别丑陋。”
“说得好——但我是最最痛苦的人,格迪·萜克丝……这是我第十三次向她求婚,她拒绝了……够啦!最最大的痛苦在于:一个生性爱演悲剧的演员被迫去当丑角。”
布里斯特走到镜子前而,向镜中人挥舞拳头。
“您真有一手,安东尼奥!”戈夫曼赞道,“那架式很新颖,请允许我把摄影机取来。”
布里斯特回过身,投了戈夫曼一眼,象是责备。
“竟然您也如此!……请您说说,公平,它在哪里?姓名可改,衣装可换,地址也能更动,但面孔——不行,你非得背着这丑脸。”
“为什么不能?您可以去巴黎动手术,将石腊注入皮下,您那翘头靴似的鼻子就会鼓鼓囊曩的,象只可口的梨子,还有更好的办法:外科整形,用植骨、植皮的方法。”
安东尼奥摇摇头。 “那是外科医生不够高明。您等等……再好段有了!不久前我在报上读到,萨克拉门托①住着一个手段高明的大夫,叫丘恩,他用某种药物促使甲状腺——甲状腺还是乙状腺?我记不清楚了,——及垂体分泌物增加,从而改变人的面貌和身长,不过,这或许是报纸帮他吹牛。”
【① 美国西部的一个州。】
“您从哪张报纸上读到的?”布里斯特兴奋地问。
“不记得。反正萨克拉门托任何一家报纸都能说得出丘恩大夫的地址。”
“戈夫曼,我决定现在就去,一刻儿也不耽搁!”
“别发疯,明天还得拍片呢!您如果去就医,就不能演完《爱情与死亡》中的歌手,您有义务执行合同呀!”
“让合同见鬼去!去他妈的!戈夫曼,现在请您回答我一句问话:我能象依靠一个朋友那样依靠您吗?”
戈夫曼点点头。
“好!”布里斯特想了想,“我不知道要在医生那里呆多久,如果萨克拉门托州治疗无效,我便去巴黎,大约要四个月;您早想去夏威夷的萨得维茨岛了,那么去吧,去休息一下,吹吹海风,拍些外景回来。”
“我说最后一次:回心转意吧。”戈夫曼激动地说。“您的鼻子是您的财富!”
“喂,塞巴斯蒂恩,你在哪儿?雇车的电话打了吗?”
四、神巫丘恩
报纸段有骗人,确有一个名叫丘恩的大夫,布里斯特刚到萨克拉门托,第一个接待他的旅馆仆欧就把丘恩的地址告诉了他。安东尼奥对丘恩更加有了兴趣。他用过早点,不计路途劳顿,已在萨克拉门托的大草原上奔驰。司机驾起车来信心十足,显然他不止一次送过病号。
“您以前也接送过丘恩大夫的病号?”布里斯特问司机。
“不说多,至少也有几十次。”司机回答。“不过从来投接回过一人。”
布里斯特的鼻子不安地扭动起来,“难道丘恩的病号都患了不治之症?”他害怕地想道。
司机尽可能不去看布里斯特,“这事在萨克拉门托那家旅馆的老板能证明,从医生那儿回来的虽然姓名未改,人却变了,瘦骨嶙峋的换成了胖子,矮个儿回来时身材比一般人还高,丑脸蛋回来时成了美人。斫说有个女的,她回来时变成胡子拉碴的男子汉,只是凭她脖子上柏一个痣,方被旅馆老板认出。”
“哦,原来如此!”布里斯特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那么说来,错不了,丘恩确是个高明的大夫。
“不幸的、可怜的丑小子!你我的日子可不是容易过来的!”布里斯特暗暗对自己说,“你把我拉扯大,可是我,忘恩负义的家伙,却要抛弃你!不去找丘恩,算了?”
但一想起露克丝,布里斯特立即起身赶路,去接受魔法师丘恩为他安排下的命运。
道路一个急转弯,布里斯特面前出现了一座用轻巧潭亮的格子眼铁栅围起的花园。迭地方完全不象医院,象美国阔老的渡假山庄。司机满有把握地驾车沿着湖岸向一长排白色平房驶去。丘恩大夫的医院办公处到了,他的医院是商业性的,他本人只跟付得起巨额治疗费的人打交道。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在内分泌腺的研究和应用方面大大超过了他的同行。他发现了人体的许多奥秘并找到了一种方法,能使深藏人体内部的神秘的内分泌发挥奇妙作用。丘恩也是个讲究实际的人,不想公开这项能使痛苦的人类得到拯救的发明,将它严格保密,当怍专利,甩它挣钱。能分享丘恩科学成就的只有少数几个穷人,丘思想广揽财源,但苦资金不足,便不得不去告贷。为说服借主,他找到几个一贫如洗的畸形儿来做实验,当着借主的面做了几项奇妙的实验:任意加减人的身材,把畸形儿变成正常人,使瘦者发胖,胖者喊肥。后一项试验使借主特别感兴趣,丘恩发现了金矿的矿脉!资本家希望和他合伙,但丘恩本人也是个精明的商人,既可以自己开业,收入全部归已,又干么合伙,把红利分给别人呢?丘恩认为宁借高利贷也比开股份公司为好,他没有失算,仅几年问便偿清债务,颇有些积蓄。
开业伊始,丘恩把赌注押在身缠百万的富翁身上。在他营建疗养胜地似的医院时已定下两条目标;第一,能为富翁提供一切舒眼和奢侈的享受;第二,自然环境、加里福尼亚的良好气候和人工美景有助疗效。他为每个病号提供单独住宅或者小间别墅——根据对方出钱多少而定。照顾病号服药有专门的护士,另有医士为病号作静脉注射。这些例行公事每天只消化费几分钟。余下的时间全归患者自由支配,可以读书、划船、骑马、打网球、参加交响乐会、上舞厅或电影院。
这便是布里斯特要来治病的丘恩医院。
布里斯特来到丘恩办事处立即引起一场哄动。一位穿自罩表的姑娘涨红脸,尽力抑止涌上喉口的笑声,从来人手中接过支票。
布里斯特的这张支票足够买下整幢房子。丘恩立即拨给他一座最好的别墅。
安东尼奥走出门后办事处里掀一起场爨风雨。日常工作中晰了,所有办事员从椅子里跳起来,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盖世无双的畸形儿,热门电影明星,居然下决心改变自己的外貌!这是对上帝的亵渎!千百万电影观众心目中的褶褶明星将从银幕消失。这是犯罪!布里斯特没有这个权利!他属子大家!年轻的记员建议拟一份电报分发各大报馆,阐明布里斯特的胡涂想法,要动员整个美国社会防止这可怕的灾祸。大家的头脑都热得发昏,幸得老会计给他们吹了吹冷风。
“我们都是这儿的雇员,无权泄露企业内情,这会使丘恩大夫遭受道义上和物质上的损失,冒失去一犬笔钱的危险。”
会计先生冷静的演说虽短,却收到了应有的效果。依附于丘恩、臣属于丘恩的人,便悒悒地重新拾起手下的工作。只有办理接待的那位小姐依旧心潮起伏,她对面前的纸片子又是叹息又是低语:“不,不应该……”
五、个人和责任的天平
别墅的外墙是白色的,内墙则是大理百粉红色,护士小姐早站在门口迎接布里斯特。护士亲切地点头致意,仿佛见到了旧时相识,“今天您多体息体息,丘恩大夫约定明早接见您。您现在的表情就象在《十字路口》中扮的一样!”她笑了,吃吃地笑了。
这笑声并不使得布里斯特厌恶,甚至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真在十字路口……怎么称呼您,小姐?路易莎·卡莉根?好极了!劳驾看看我的新居。”
这是幢二层楼别墅,有阳台,前廊,有好几间盥洗室。陈设极其华丽。“好!好极了!”布里斯特看时心不在焉,他急着想独自一人进行思考。距“脱胎换骨”的决定性时刻愈近,布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