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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准备把这些都记录下来,但这是我的职责,而且这很重要。今天我第一次没去上班而留在了家中。
昨晚乔·开尔普和法兰克·莱克又邀请我去参加聚会,那里有许多姑娘和厂里的小伙子。我回忆起上次我喝得太多时有多么不好,所以我说什么也不想喝。乔给我可口可乐代酒。它的口味很特别,但我想不过是我的嘴里的余味所造成的。
起初我们都很开心。乔说,我该和爱丽跳舞,由她来教我不同的舞步。我好几次跌跤而且闹不清为什么,因为当时除了我和爱丽以外谁都没有跳。但是我还是时不时地被绊跌了,一定有人在伸腿捣鬼。
爬起来以后,我看见乔脸上的那种表情,于是心中翻腾起来。
“这样下去简直要死人啦!”一个姑娘说。
所有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那天晚上派他去买报纸而我们溜走以后还没这样痛快开怀大笑过呢!”法兰克说。
“你们只消瞧瞧他,那张脸倒有多红啊!”
“他脸红了,查理脸红啦。”
“喂,爱丽,你对查理干了什么?我从来没见到他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躲到哪儿去。所有人都在瞧着我并笑话我,我好像赤裸裸地站着。我想躲起来。后来我跑到街上呕吐了。我回到了家。真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发觉到乔、法兰克和其他人总在作弄我并取笑我呢,现在我懂得当他们说“傻瓜查理·戈尔顿”时意味着什么!
我感到非常羞耻。
十、
4月21日的报告
我还没去上班。我请房东弗林太太打电话到厂对多尼冈先生说我生病了。后来弗林太太奇怪地望着我,她似乎很害怕。
我觉得知道大家在嘲笑我反而是件好事。我对此考虑了很多。这是由于过去我笨得在闹出笑话后还不察觉,当一个蠢人显得傻乎乎时人们当然会觉得这很可笑。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一天天地变得聪明起来。我掌握了标点符号并能正确拼写,我喜欢在字典里查找困难的词并记住它们,现在我读得很多,金尼叶小姐说我读得也很快。有时我一读就能牢牢地记住。
金尼叶小姐说我除了历史、地理和算术以外还得学习外语。施特劳斯医生给了我一些新磁带,让我在睡觉前装进那台小电视机里。
今天我的感觉要好多了,但我还在生气,因为他们侮弄我并拿我开心,因为我曾经那么愚蠢。当我像施特劳斯医生所说的那样变得聪明起来,智商也增加到68时,也许我就能和大伙一样。人们将会喜欢我,对我也会友好了。
我闹不清楚智商是什么。尼缪尔医生说智商可以测量人的智力程度,就像用秤来称东西的重量那样。但是施特劳斯医生不同意,并说智商并不代表智力,智商只是指出智力能够提高到多少,它好比是量杯上的数字,根据它可以看出还需要多少液体才能把杯子装满。
尼缪医生说我在明天得参加罗夏测验*。真有趣,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玩艺。
4月22日 我知道罗夏测验是什么了。这项测试是我在手术前做过的,其实就是观察带有墨渍的那种卡片,主持测试的仍旧是原来那人。
“查理,”他说,“你曾经看过这些卡片的,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好,我希望你现在再好好看看这些卡片,它们能代表什么呢?你从那里面能看出什么?有人从这些墨渍中看出了各种各样的事物,请你说说看了它们对你有什么启发?”
我非常吃惊,他的话似乎和我过去所听到的完全不同,于是我问:“您刚才的意思是这些墨渍里面其实并没有任何图画吗?”
他皱起眉头并取下眼镜:“不错,不过你完全可以去想像出某些画面来。”
我慢慢地观看卡片。有一张上面的黑斑很像一对蝙蝠,另一张使人联想到两个捉对使剑厮杀的武士。我能想像出许多许多的事情,也非常喜欢这样做。
不过依我看这种测验没有什么意义:任何人都可以乱说一气,主持人怎么能知道别人没有在骗他呢?别人所说的也许是根本没有想像出来的东西,但是在施特劳斯医生让我阅读心理学书籍以后我才理解了这种测试。
4月25日 我在工厂里提出重新安排机床的新方法。多尼冈先生说,这项改革每年能让他节约一万元,还能提高产量。他发给我25元奖金。
为了庆贺,我去请乔·开尔普和法兰克·莱里和我一道共进晚餐,但乔说他要为老婆买东西,而法兰克说要和表妹吃饭。我想也许需要有段时间,才能使他们慢慢习惯我的变化。大伙似乎有点怕我,当我拍拍鲍比的肩头时,他简直吓了一大跳。
人们现在很少和我讲话,不像从前那样开玩笑,所以我显得有些孤单。
4月27日 今天我鼓起勇气邀请金尼叶小姐明天和我吃饭,庆贺我的获奖。一开始她有点犹豫,怕这么做是否合适,但是我去问过施特劳斯医生,他答说没有问题。这两位医生相处得不怎么融洽,老在无休止地争论,当时我听见他俩在互相争吵。尼缪尔医生坚持说这是他的研究项目,而施特劳斯医生则答复说他也没有少干,还是他通过金尼叶小姐才发现我的,正是他做了我的手术。他认为全世界的神经外科医生都将采用这项技术。
尼缪尔医生打算在这个月底发表实验结果。施特劳斯医生认为应该再等一等才能有更大把握,他指责尼缪尔医生只对登上心理学的讲台感兴趣。而尼缪尔医生则骂施特劳斯医生是机会主义者,为了荣誉不惜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
离开时,我全身打了个冷战。我说不出为什么,似乎第一次才真正看透了他俩。我记得别尔特曾经说过尼缪尔医生有个妻子,那是真正的妖婆,总在不断逼迫他。她的全部梦想就是有一个出人头地的丈夫。
难道施特劳斯医生真的想踩着别人的肩头往上爬吗?
4月28日 真弄不懂过去我为什么没察觉到金尼叶小姐是那么漂亮呢?她才34岁!一双棕色眼睛和一头丰盛飘垂的秀发,发髻光可鉴人。可能从一开始她对我就是高不可攀的,而现在随着频繁的会见她变得越来越年轻,魅力日增。
我们在用餐时谈了很久很久。当她说到我很快要超越她时,我朗声大笑。
“这是真话,查理。你现在完全可以做到一目十行,而我根本不行;你在阅读时能记住其中每个细节,而我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有那么多的事情我还不懂呢。”
她掏出香烟,我为她点了火。
“你得有耐心,”她说,“你在几天里做到的,平常人得花上一辈子,这真令人吃惊。你吸取知识就像海绵吸水一般,无论是事实,数字或信息,你都能透彻理解消化,还掌握了不同知识领域之间的相互联系。查理,你好像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阶梯上不断攀登,对周围的世界了解得越来越深刻。”
我爱上了金尼叶小姐。
十一、
4月30日的报告
我无法在多尼冈的“塑料盒生产公司”里工作了。多尼冈先生表示,如果我离开工厂,那么一切将会更好。他给我看了那份联合请愿书,上面有840个同厂工人的签名……
我非常伤心,我的智力竟然在我与所有熟人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从前他们嘲笑并蔑视我,是因为我的无知与迟钝,而现在他们又为了我的知识及睿智而敌视我。上帝啊,他们究竟要我怎么样!?
他们把我赶出了工厂,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独……
5月15日 施特劳斯医生对我很气愤,因为我两周来没写过报告。从他这方面说是不无道理的,因为研究所按期在付我工资。但是我对他说自己实在太忙,我得读许多书,思考许多问题,而写报告又那么耗费时间。后来他建议我改用打字,于是我轻松多了,我在一分钟里能打75个词。施特劳斯医生提醒我要写得更通俗些,这样别人才能理解。
上周二我和埃基尔侬都参加了美国心理学学会的大会,我们的事迹引起巨大的轰动。尼缪尔医生和施特劳医生都把我们看成是他们的骄傲。
现在我知道尼缪尔医生并不是万能的。他很有才华,但有点不大自信,同时又想让别人崇拜他。依我看,尼缪尔医生急于发表研究成果是生怕别人占了他的先。
施特劳斯医生则好得多,但是他的知识领域不宽,只受过传统教育,专业面过于狭窄。我很吃惊,因为他只会阅读拉丁文、希腊文和希伯来文,几乎不懂高等数学。
在和我谈话时尼缪尔医生也显得相当困窘,往往只是奇怪地瞪着我,有时还把脸扭开去。我哪里知道,这位受到人们高度尊敬的心理学专家对印地语和汉语竟然一窍不通呢?这实在有点荒唐,现在印度和中国都正在他的专业领域进行深入的研究呢。
我曾经问过施特劳斯医生:如果尼缪尔医生无法阅读印度学者拉哈贾玛的著作,那么他又何从驳斥后者对他的尖锐批评呢?我发现施特劳斯医生脸上的表情相当奇特,后来我才醒悟到:连施特劳斯医生自己也不懂印地语。
5月18日 我非常激动。昨天晚上我又和金尼叶小姐见了面,在这以前我已有两周多时间没看见她了。我努力不去谈论高深问题,尽把话题转到日常生活上,但是她依然窘迫地瞅着我并问,我说的多勒曼《第五协奏曲》中的数学等价变化是什么意思?
当我向她解释时,她煞住我的话头并甜甜地笑了。我和她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不管我提到什么问题,我都无法和她具有共同语言。我知道自己已没法和普通人正常来往,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书籍、音乐和供我思考的课题。
5月20日 如果不是那次打碎盘子的意外事件,我是不会注意到那个小饭馆里一个16岁小伙子的,他是新来的洗盘工。
当时一摞盘子哗啦一下跌落地上,雪白的瓷片四面飞溅。那个小伙子吓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托盘也忘记放下来。吃客们成群起哄挖苦,夹杂着尖利的口哨声,使那小伙子更加不知所措。
后来小饭馆的老板来了,闯祸者缩成一团,准备挨揍。
“好吧,你这白痴!”那老板怒吼道,“别还像木头那么傻站着啊!还不快去拿扫帚来扫掉这堆垃圾?扫帚!我说的是扫帚!……真是个白痴!扫帚在厨房里,这里连一块碎片都不准剩下来,懂吗?”
小伙子这才听懂了,他去拿了扫帚并清扫地面,惊恐的神色从他那傻乎乎的脸上消失,嘴里似乎在嘟哝着什么。不少顾客还在拿他开心,继续起哄:
“快点扫啊,这里,还有那里……”
“消灾祛祸,岁岁平安……”
“他才不傻哪,把盘子打碎就不必去洗它们啦……”
那小伙子以空虚的眼光轮番瞧着嬉笑怒骂的顾客,他脸上也逐渐显出笑容,最后竟朝扫帚傻笑,那是一种无法理解的笑容。
我的心完全被他这呆板的笑容,孩子般的眼神和企图讨好别人的表情而刺痛了,人们都在嘲笑他,因为他是个弱智人。
于是我迸发出一阵狂怒,跳起来大声嚷道:
“你们全都闭嘴!不能让他安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