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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还是无法对培诺尔伯爵发怒,即使被那样欺骗,我怎么还是不恨他?我很惊讶我会这样,但我也大概知道是为什么。愤怒、憎恨,都是活着的人所拥有的。要当个活人,不是只要活着就行了……我感觉是这样。啊,这是很久以前那个老师说过的话。萝兹妮斯,你还记得吧?我指的是渥拿特老师。”
波里斯站起来,又再一次紧握住剑柄。然后看着露出惊慌表情的萝兹妮斯,对她说:“你快走吧。你的好心善意,我会永远记得。”
“等一下。”
伊索蕾原本一直在后面,这时她又在灯光下露脸。表情毅然地说道:
“波里斯,如果你真的不想逃,那我希望去试一下我们的运气。不管你答不答应,只有这件事,一定要去试一试。萝兹妮斯小姐。”
萝兹妮斯背对着门,站立在那里,看了一下波里斯,又看了一下伊索蕾。伊索蕾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握住萝兹妮斯的手。
“如果你愿意,有件事你可以帮我们。不过,做不做完全由你决定。”伊索蕾的计划令人惊异,也让人看起来极不可能实现。
但波里斯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提其它意见。因为,自己都无谋到做出近乎自杀的决定了,他相信伊索蕾有权利为自己的未来做努力。何况,不管是什么计划,目的都是要帮助他。而且他也相信伊索蕾,她拥有他没有的许多才能。
计划的第一阶段由萝兹妮斯负责。萝兹妮斯开始听到计划时还有些犹豫不决,但说服她的决定性事物,却是在偶然之下她看到了波里靳一直带在身边的幸运草小绣包。萝兹妮斯一看到那东西,瞬间就改变了态度,于是三个人很快就离开房间,来到了三楼。身上只带着各自的武器,和用布包裹着的冬霜剑。
“坦白说,我不敢保证会成功。因为我跟她不是很熟。”
他们停下脚步的地方,是克萝爱,也就是芬迪奈公爵爱女的房间门口。两人躲在阴暗处,萝兹妮斯轻轻敲门,随即一名年轻女仆探头出来。
“克萝爱小姐睡了没有?如果没睡,请转告她,萝兹妮斯。达。培诺尔有急事想见她。”
或许是见她态度坚定,女仆认为可能真有什么事,所以小声地回答了一声之后,就进里面去了。萝兹妮斯呼地长长吐了一大口气。传闻克萝爱个性拘谨,她一定不喜欢别人这种时刻来找她。安丽伽皇后的侄女克萝爱在仅有王子一人的卡尔地卡宫廷中,等同是公主。如果皇后的挚友,也就是萝兹妮斯的妈妈还在世就好了,但是,在卡尔地卡宫廷贵族间有强劲人脉的培诺尔伯爵夫人,早在萝兹妮斯需要她帮忙之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她身为贵族少女,还是比较有可能在这种夜晚见到克萝爱的。波里斯哥哥现在是平民身分,而且还是男孩子,一定不可能在夜里见到公爵爱女的。
为什么要帮助波里斯?过去送他的那份作玩具似的礼物有什么意义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一股帮他作事的满足感,或是因为自己从前以为什么事都可以任意而行,结果却什么也没做,才会想做点事情。再也许是因为波里斯哥哥在不利的条件下仍在不断寻找生路,所以她才会即使是假血缘,也想把他当成是有兄妹情谊的人。
事实上,所有条件都不利于他们,但……
“小姐请您进去。”
啊,成功了。萝兹妮斯一进到里面,走道又再度昏暗下来。等她出来的这段期间,就像是永恒的时间在流逝那一般。现在他们相当于是在赌博,因为他们无法知道结果,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芬迪奈公爵的女儿克萝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伊索蕾,我想问你一件事……如果说相信萝兹妮斯是因为我……”
从刚才开始,波里斯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所知道的伊索蕾不是那种会轻易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人。
“不,我有充分的根据这么做。”
“充分根据?”
“她无法确实说出她父亲心中的打算,也就是他和康菲勒子爵的协议条件,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理由。”
“她不是说不知道吗?”
“我不是说过她知道吗?”
这时,房门又再被打开。走出来的是那名女仆。她走到波里斯和伊索蕾面前,像是已经知道他们的位置似地,低声耳语并做了个手势。接着,他们也进到了房内。
起居室虽然小,但是装潢非常优雅。波里斯不由自主地想到培诺尔城堡自己住过的,位于月光塔二楼的那个房间。这里跟那里一样,放着高级的藤椅,窗边的白花刺绣窗帘顶端垂挂着金黄色的吊穗。而窗户旁边,萝兹妮斯正站在那里。稍微开启的窗户吹进一丝凉爽轻风,有一张刻有蔷薇藤蔓图案的长椅,椅子上斜倚着一个身穿翡翠色夜袍的金发少女,正看着他们。
她的脸庞比在晚宴上看到时还要削瘦白皙,像是用笔画出的湛蓝色眼珠显得格外灿烂。明明听说她与他们年纪差不多,但丰润的嘴唇与冷静的眼神里却泛着一股成熟女人无法比得上的魅力,令波里斯有些惊讶。在比赛场的传闻半对半错。有花朵没错,有蔷薇,但却是像她眼神那般蓝的蔷薇,而且还是假的蔷薇。像柳橙的酸甜香味、薄荷的凉冷香气,加上一层如同冰块般覆盖着的傲慢——实际上是一种既珍奇且独特的魅力。
“小姐想听听看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而且你们要毫无隐瞒地说出来,才会考虑帮忙。”
克萝爱没有开口,是她抬头看波里斯时,女仆代她说的。波里斯走上前一步,正眼直视着克萝爱。在几个小时前的晚宴上,他们已经见过面,当时就觉得对方非常特别。波里斯仿佛是彻夜走过荒野之后进到玉砌大厅的年轻战士一般,而克萝爱则像是古代王国的公主,准备倾听百年来首位访客的心愿。
“我们想见小姐的父亲,芬迪奈公爵。小姐,只要您肯帮我们传一句话,我们确信,公爵大人一定会见我们的。”
走道相当的长,可是等待的时间更长。在通往芬迪奈公爵书房的圆形台阶的最后一段阶梯前方,他们在那里等着克萝爱回来。萝兹妮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刚才克萝爱等他们解释完之后,本来还不发一语,但是听到伊索蕾在她耳边细语的一句秘密话语后,却二话不说,立刻站起来带他们来到公爵的书房。
“波里斯哥哥,你好像变了很多。”
萝兹妮斯不安地用脚尖揉着羊毛地毯。她以前偶尔也会有这种习惯动作。
“对了,以前在我们家,你用过的那个房间,现在还空着。母亲去世之后,我为了守着母亲的房间,就搬到母亲房间边去住了。啊,母亲去世的事,你不知道吧?”
“她去世了?”
波里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如今连伯爵夫人的长相也记忆模糊了。只不过,他在想,萝兹妮斯的改变是不是跟伯爵夫人的死有些关系。再度见到她,从某些方面看,她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培诺尔城堡的小独裁萝兹妮斯小姐了。几年的光阴令她有了一颗慎重和为人考虑的心,但也似乎没有了活力与自信。
“这几年你都在哪里?是不是回故乡去了?”
“很抱歉,这我无法奉告。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觉得你变了很多。和我在一起时……啊,兰吉艾!他过得怎么样?还在你家吗?兰吉美呢?”
为何他现在才想起这个人?想到兰吉艾的那一瞬间,感觉心脏用力地跳了一下,话也跟着变快了。萝兹妮斯静静地望着波里斯的改变,小声地说:
“兰吉艾现在不在宅邸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兰吉美当然也不在了,因为他们是突然离开的,所以我有段时间甚至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他离开的时间和你几乎是同一个时候。我问爸爸,他完全不跟我说。当然,不只是那件事,爸爸本来就什么事都不会告诉我。虽然我是他的女儿,但我知道的根本就少之又少,我说的都是真的。”
“之后他怎么样了,也也没听说过吗?”
“没有……去卡尔地卡时……不过,那只是……”
“卡尔地卡?”
萝兹妮斯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去年我到卡尔地卡时,曾听说有个人跟他很像。可是名字不一样……也只是年纪和外貌相似而已,可能是别人吧。”
“那是怎么样的人?”
如果知道,可以猜出是不是他。萝兹妮斯说:“是卡尔地卡私立葛罗梅学院的学生。虽然是平民,但是和贵族少年相处得不错……听说偶尔也会参加他们的聚会。”
波里斯摇了摇头。那样的人不应该是兰吉艾。
“哥哥,你只顾问兰吉艾……好像不怎么关心我过得怎样!”
她突然又回到以前的语调。萝兹妮斯后退一步,像以前那样露出耍脾气的模样。但事实上跟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萝兹妮斯讲完那句话之后,瞄了一下伊索蕾,又恢复成平静的表情。伊索蕾听着两人的谈话,像是不带任何感情般面无表情地望着阶梯上方。
时间这么晚,还能不事先通报就进入公爵书房或卧室,而让公爵带着善意听他讲话的人,在这座城堡中只有三个人。而其中之一就是克萝爱。所以伊索蕾才决定最好透过克萝爱到里面。
现在,波里斯也不知道伊索蕾心里在想什么。他很惊讶,从小就呆在月岛的她,怎么如此轻易就看出大陆贵族的思路。
公爵也许已经睡了,或者,听到克萝爱的话后也拒绝与他们见面。但是伊索蕾看起来却相当有信心,没有不安的模样。甚至有比拜托萝兹妮斯去见克萝爱时还要有把握的表情。
阶梯顶端出现了亮光。克萝爱的金发在油灯照射之下,泛着红光。这一次,她亲自开口,简短地说:“请上来。”
萝兹妮斯很快接着说:“看来我最好现在先离开。如果出来太久,爸爸会觉得很奇怪。我回房间去,会比较好。祝你好运。还有……希望能再见到你。”
高高的房门被打开,然后两人进到了这城堡里最令人畏惧的强人,除王室安诺玛瑞最高权力者的书房之中。“走过来一点。”
伊索蕾让波里斯留在后方,一个人走向书房中央横摆着桌子的前方。芬迪奈公爵身穿紫红色夜袍,手里拿着一只水晶杯,站在窗边。
虽然这样有些奇怪,但他这副模样比在晚宴上穿着华丽衣服时更具威严。当时是悉心招待客人的主人模样,现在则是支配整座城堡的国王。
“真的是恩人的女儿。真的没错。”
拜奈武普利温的剑之赐,“恩人”这两个字是在雷米旅行时,一直听到的字眼。可是这一次的“恩人”,如果公爵确实没说错的话,那就是指伊利欧斯祭司了。他对公爵有恩惠吗?
“承蒙不忘,真是感激万分。”
公爵把空杯放到桌上,耸了耸一边的肩膀,“这话听起来像是我会忘了大恩的样子。我这个人,看起来是那种人吗?在晚宴上,你这张像是证据的脸孔,加上名字,还有你们说的话,如果还不相信,那刚才克萝爱转告我的话,我总该相信了。好了,你要我怎么帮你?”
除此之外,就没有再透露什么了。波里斯不禁想要吐出安心的一口气,但还是强忍下来。
伊索蕾一点儿也不退缩,仍旧一副沉着表情,一面看着公爵,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