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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的门前。这样的门有许多扇,各自标着一个数字、一个专业。这一扇门上标着:F042语言探测石
雷诺特停住脚步。“还有一件事。劳统领认为,你在这里看到的事可能会让你有些反感。我自己也知道,外人最初见识聚能时会产生许多极端反应。”她侧过头来,好像在估量伊泽尔·文尼具备多少理智,“所以,统领大人要求我向你明确一点:聚能者一般都是可以复原的,至少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恢复原状。”她耸耸肩,好像在背诵一条陈腐教条。“开门。”伊泽尔发出嘶哑的声音。
房间很小,很暗,提供照明的只有十几个活动视窗,模模糊糊照亮了视窗环绕之中的一个人影:短发,纤细的身材,穿着一件朴素的工作服。
“特里克西娅?”他轻声问道。他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头。她却连头都没回一下。文尼勉强咽下自己的恐惧,鼓起勇气绕到前面,望着她的脸,“特里克西娅?”
一时间,她似乎直视着他的眼睛。接着,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想绕开他,看那些视窗。“你挡住我了,我看不见!”她的声音很紧张,焦躁不安。
伊泽尔急忙侧身避开。他转头望着周围的视窗,看是什么东西对她如此重要。壁上的视窗里是一排排表示发展变化的结构式图表,很大一部分好像是词汇选择,许多尼瑟语对应一个无法拼读的片语。这是典型的语言分析界面,不过打开的视窗之多,远远超出正常人的需要。特里克西娅的视线飞快地来回跳动,手指键人选择,偶尔轻声嘟浓一条指令。她的表情全神贯注。这种神态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也不吓人。从前她沉醉于某个语言研究的难题时常常会这样,他见过许多次。
刚从她眼前让开,伊泽尔便立即从特里克西娅意识中消失了。他从来没见过她的注意力集中到这种程度……聚能。
伊泽尔·文尼开始明白了。
他继续望着她,看着视窗里的图表不断变化、扩展,看着她做出种种选择,图表的结构随之改变。终于,他用平静、近乎闲聊家常的语气轻声问:“你过得怎么样,特里克西娅?”
“好。”回答快如闪电,心不在焉。过去那个特里克西娅没工夫搭理他时就是这个样子,一模一样,“从蜘蛛人图书馆里得到的书,真是太好了。我已经开始有点明白他们的字形了。从来没人见过这样的文字,也没人从事过类似的研究。蜘蛛人看东西和我们人类完全不一样,我们的视像衔接与他们截然不同。要不是他们那些物理书,我绝对想不透那种分裂式字形的含意。”声音很冷漠,稍带一丝兴奋。她说话时没有转身看他,手指仍旧不停敲击着。眼睛适应房间的阴暗光线之后,伊泽尔注意到了一些让人毛骨谏然的细节:她的工作服是新的,前襟却有几块赫糊糊的污迹。头发尽管剪得很短,却仍然纠结在一起,显得油腻腻的。她的弧形唇线上方还悬着一点什么—食物?鼻涕?
难道她连自己洗澡都做不到了么?文尼低头望着门口。这地方小得容不下三个人,雷诺特只把头和肩膀从门口探进来,手肘撑地,身体轻松地飘浮着。她带着浓厚的兴趣仰头望着伊泽尔和特里克西娅,神情专注。“邦索尔博士的工作做得非常好,连我们那些刚读完研究生就开始聚能培训的语言学家都比不上她。有了她,不等蜘蛛人从冬眠中醒过来,我们就能阅读他们的文字了。”
伊泽尔又触了触特里克西娅的肩头,她再一次挣开了。这个动作不是生气,也不是害怕,只是赶开一只扰人的苍蝇。“你还记得我吗?特里克西娅?”没有回答。但他相信她一定记得。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根本不值得理会。眼前的她是一位中了魔法的公主,只有邪恶的女巫才能将她唤醒。但是,如果过去他对公主的恐惧更重视一些,如果他支持萨姆·多特兰的意见,特里克西娅就不会着魔了,“我对不起你,特里克西娅。”
雷诺特道:“耽搁得够久的了,该走了,舰队主任。”她摆摆手,示意要他离开小房间。
文尼向后滑向门口。特里克西娅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工作。最初,正是这种专注吸引了他。她是特莱兰人,加人青河探险队的一批特莱兰人中的一个,没有朋友,也没有自己的小家庭。特里克西娅梦想着了解真正的外星人,掌握没有哪个人类成员了解的知识。这个梦想是如此强烈,不亚于任何青河人探测外星的渴望。现在,她实现了自己付出种种牺牲以求实现的梦想……却丧失了其余的一切。
快到门口时,他停下了,望着房间里她的后脑。“你幸福吗?”他小声问,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她没有转身,手指却停止了敲击。他的面容和触摸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这个傻问题却打动了她。在那个他深深爱着的脑袋内部某个地方,这个问题穿透了聚能的重重屏障,让她思索了一会}Lo“是的,很幸福。”击键声又响了起来。
文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青河营帐的,事后也想不起来,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残片。他在交通艇坞站见到了本尼·温。
本尼想跟他聊聊。“回来得比我想的早些。乔新的飞行员技术太棒了,你简直想像不出来。”他的嗓门放低了,“其中一个是孙艾,你还记得吗?无影手号上的。她也是机组成员之一。咱们自己的人,伊泽尔。可她就像……就像里头已经死了似的,和乔新手下其他易莫金飞行员、程序员一样。乔新说她已经聚能了,他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伊泽尔,你知道的,我家老头子也在哈默菲斯特那边。究竟……”
伊泽尔只记得这么多。或许他朝本尼大吼大叫起来,或许只是把他朝旁边一推,接着走自己的路。对你的同胞解释聚能,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式向他们解释。只要洲故到了这一点,尽管局势残破不堪,我们仍然可以完成我们的使命。
理智渐渐恢复了……
文尼独自一人在营帐的中央公园里。他一点儿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游荡到这儿来的。园子从他身边向外延伸,茂密的树梢从五个方向轻抚着他。有一句老话:没有菌囊,营地居民无法存活;没有公园,心灵会渐渐死灭。就算在飞行于群星之间的吸附式飞船上,舰长也会弄一个盆景。如果是规模较大的营地,堪培拉、纳姆奇这种维持千年的定居地,公园便会占据最大的空间,蔓延在建筑物之间,成公里成公里的自然景观,一眼望不到头。即使是最小型的公园,设计之中也充分体现出青河人数千年凝聚的智慧。这里的公园给人一种茂密森林的印象,使人觉得附近的树丛中便潜伏着种种大小动物。这么小的公园,却照样保持着生态平衡,这也许是整座营帐中最困难的工程了。
园子的光线调成日暮黄昏时分,渐渐暗下去,下方已经进人了黑夜,他右边的树林上方还闪烁着最后一缕蓝色天光。文尼伸出手去,双手交替向地面爬去。这一段路很短,园子的直径总共还不到十二米。文尼把身体埋进树干下的一簇苔丛,倾听渐晚渐凉的树林的天籁。天边传来一只蝙蝠的拍翅声,附近什么地方,一群蝴蝶震颤着发出悦耳的嗡鸣。蝙蝠很可能是虚拟的,这么小的园子里不可能有比较大的飞禽走兽。但蝴蝶说不定是真的。
极乐般的宁静。一切烦恼都消失了……
……又回来了,锋刃磨得更加锐利。吉米死了,还有祖芙,还有范·帕蒂尔。垂死挣扎中,他们还害死了其他的人,数以百计,包括那些也许知道该怎么做的人。而我却还活着。
如果是半天以前,他会因为特里克西娅的遭遇愤怒欲狂。但现在,愤怒被羞愧淹没了。伊泽尔·文尼自己的手也沾着远方宝藏号遇害者的血。如果吉米再取得一点点“成功”,哈默菲斯特上的所有人也会送命。他是多么愚蠢啊,竟然支持那些同样愚蠢、却更加凶残的人。和背信弃义发动偷袭的易莫金人相比,吉米的行径是不是更加邪恶?不,不,不!可是,许多人从那次偷袭中幸存下来了,最后却死于吉米之手。我必须做些什么,弥补自己的罪草。我必须想个办法,向同胞们解释聚能,说服他们接受它。只有这样,我们的任务才可能成功。
伊泽尔咽下一声硬咽。聚能这样的事,只要能够阻止,他宁肯死。现在却要说服其他人,让青河同胞们接受。他受过那么多培训,读过那么多书,活了整整十九年,却从来没有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困难的使命。
不远处亮光一闪。树枝哗哗响动,有人进了园子,跌跌撞撞走过林间空地。灯光照了照文尼的脸,又灭了。
“哈,我猜你会钻到地面上来。”是范·特林尼。老头子揪住一丛低矮灌木,在文尼身边的苔辞上坐下,“打起精神来,年轻人。唉,迪姆现在可算得偿所愿了。我尽力了,帮了他一把。可他昏了头,什么都不管不顾。记得他当时说话的那副腔调吧?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蠢到那份上。结果可好,弄死了不少人。唉,有时候就是这么倒霉。”
文尼转头向说话者的方向望去。黄昏夜色中,对方的脸成了灰白色的一团,摇来晃去。文尼一时按捺不住心头的无名火,真恨不得大打出手。要是能一拳把那张脸砸个稀巴烂,那该多好啊。他没有动,身体朝黑暗中更缩进去一点,让呼吸平静下来。“是啊,有时候就那么倒霉。”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到你头上。不用说,劳肯定在这)L安了监控器。
“胆子倒不小,有种。这二点我倒挺佩服。”黑暗中,文尼说不清对方是不是在笑,也无法分辨这种愚蠢的赞美到底是不是老头子的真心话。特林尼凑近了些,压低嗓门道:“别太难过了。有时候,你只能顺着来才过得下去。而且,我倒觉得劳挺容易对付的,我满可以把那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发表的那通演说—你注意到没有?吉米弄死那么些人以后,劳缓和下来了,愿意顺着咱们。我敢发誓,连他的那些话都是从咱们的历史上抄来的。”
就算在地狱里,也少不了这些该死的小丑!范·特林尼,这个上了岁数的老古板,此人心目中的阴谋就是在中央公园一棵大树底下压低嗓门说悄悄话。特林尼真是屁都不懂啊。比那更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有他比没他差得多……
两人在几乎一片漆黑中坐了一会儿。天可怜见,范·特林尼没开腔。这家伙的冥顽不灵就像一堆石头,倒进伊泽尔如死水般绝望的心,重新搅起许多本已沉淀下去的东西。有这个蠢人也好,让他可以想点自身以外的事。劳的演说……缓和下来了,愿意顺着咱们?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这样。劳是这场灾难的受害一方,他们同属受害的一方。事到如今,双方只有携手合作,此外别无他途。他回想着劳的演说。唔。有些字句还真的是抄来的,从范·纽文在布里斯戈大裂隙发表的讲话中抄的。布里斯戈大裂隙,那是青河历史上的一个闪光点。贸易者们在那里拯救了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还有数十亿生命。那次事件的规模如此之大,时空中任何一个单独的点恐怕再也容不下比那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