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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画成了一道连续线。但实际上,从望远器中看,它是一道断断续续的线。但我知道,它应当是连续的。我敢肯定。”
阿夫塞的脑子转得飞快,“这种柄状物很像围绕着行星的一个环面,或者一个环。”
“是的。”
“一个固体的环。简直难以置信。像一个巨型加乌多克石,又像从火山口向四面喷发的熔岩流凝固而成的一道平平的环,只不过这个环是飘浮在空中而已。想像一下,要是能在它上面散散步,那该是多么奇妙啊!”
娜娃托从阿夫塞的膝盖上拿走书,拇指迅速翻动,找到后面的某一页,又把画册递给他。
“看看这个。”她说。
“什么?”阿夫塞疑惑地说。
“看到那颗最突出的行星了吗?”
“是的。”阿夫塞说,“是凯文佩尔,对吧?”
“没错。你能认出背景中的恒星吗?”
“是‘卡图颅骨’。”
“对。看看代表卡图右眼的那颗恒星。”阿夫塞仔细看着这一页,注意到了娜娃托用来表示恒星的那个银灰色的斑点。“它在围绕着凯文佩尔的那道环的后面。”“再想想。”娜娃托说。
“我说过了,它在围绕凯文佩尔的那道环的后面——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它在环的后面,但仍然可以看见!这道环一定是透明的。不,不可能是那样;真要是透明的,我们就不可能看见它了。它肯定是——肯定不是一整块;也许是由一些东西构成——什么东西呢?——岩石?看上去完全是一整块嘛——”
“从这个距离看上去,是的但如果靠近一些,”娜娃托说,“我打赌它是由无数小碎片组成的。”
“真是不可思议。”
“布雷佩尔也有一个这样的环。”娜娃托说。
“是的。”阿夫塞皱着鼻口,思考着,“那么,为什么‘上帝之脸’没有环呢?”
这个问题让娜娃托惊得目瞪口呆。她的下颌张得大大的,露出了牙齿。如果是揖让进退的正式场合,这种姿势可以说不雅观到极点。“你是什么意思?”
“‘上帝之脸’也是一颗行星。”于是,他把自己在戴西特尔号上与瓦尔·克尼尔一道航行时发现的所有事情一古脑儿说了出来:告诉她戴西特尔号如何根据他的建议绕着世界航行,最后证明“陆地”是一个岛,漂浮在无止境的“大河”上的说法只是一个愚蠢的神话,被他们称作“家”的这个世界只是一颗绕着行星旋转的卫星,这颗行星就是“上帝之脸”。
娜娃托明白阿夫塞正在讲述他认为是事实的东西。但她脸上的表情明确显示出,她很难接受这种说法。终于,她慢慢点了点头。“不可思议,”她说,“但这样一来,很多问题都能解释通了。”她的鼻口皱成一团,“我们的世界是一颗卫星……”
“这是最容易理解的部分。”阿夫塞缓缓地说。
娜娃托点点头,“确实。另一部分是——”
“‘上帝之脸’是一颗行星。”
“这个说法让人害怕,哪怕只是听到这些字眼。”她说。
“也让我害怕。”
“怎么会这样?”
“除了这样,又能是哪样?”阿夫塞指着她的草图,“比如说天体吧,乍看之下是一个样子,但它的真实形象往往是另一个样子。我的初衷并不是去证明上帝不存在,但只有这种理论,才能解释我所看到的现象。”
“可你却证明了上帝不存在……”
阿夫塞的声音更和缓了,“也许上帝依然存在。”
“但你说‘脸’不是超自然的东西。”
“只能这么说:我们称作‘脸’的这个东西不是真正的上帝。或许仍然有一个上帝存在。”
娜娃托很激动,“这么说你已经发现了?发现了另一个上帝?”
阿夫塞低下鼻口,“不,不。我没有发现。”
“那么……”
“我也说不清。人们信仰上帝已经很久了。拉斯克第一次朝觐她之后就建立了这种信仰。”
“是的。”娜娃托说。
“也许拉斯克是错的。也许根本没有人看见过真正的‘上帝之脸。”
“但它依然存在。”娜娃托的语调变得坚定起来,“它肯定存在着。”
“我不知道。”阿夫塞说,“我不知道。你读过古代哲学家的书吗?多尔加、克拉德克斯等人的书?”
“几千日前读过一点克拉德克斯的书。”
“你知道,他的名言是:一个没有物质实体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
娜娃托一摆尾巴,“他是这么说的,但斯普尔塔不同意。她说,’真正的信仰比最强大的猎手更加强大,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它击倒。”她停下来,看着地面。终于说道,“我仍然信仰上帝,阿夫塞。没有东西能击倒它。”
“反正,有关‘上帝之脸’的推论,我坚信不疑。”阿夫塞温和地说,“几百天来,我从未动摇过。看了你的草图以后,我更坚定了。”他匆匆翻完草图,把话题转到天体观测上来,“看看你画的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它们是除了’脸‘之外离我们最近的行星。你把它们上面的条纹画成了水平状,但条纹本身很像‘上帝之脸’上的那些彩带般的云。”
娜娃托摇摇头,“这个问题我倒没想过。”她抬起头,思绪也从宗教方面回到天文观测,“你说‘脸’与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是同胞兄妹,对吧?它们在结构上很相似,每个都伴随着很多卫星。那么,为什么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上面都有环,而‘脸’却没有呢?”
“是啊。”阿夫塞说,“确实,为什么没有?”他抓着鼻口下面。
“你画了围绕凯文佩尔和布雷佩尔旋转的卫星的路线吗?”娜娃托迷惑不解,“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计算过每颗卫星离行星有多远吗?有没有一些卫星离行星比环离行星更近?”
“不,它们都比环远——多数情况下要远很多。”
“那么,卫星就是在环的外面运动,位于星环之外。”
“可以这样说。”
“一定是这样的;它们运动的路线是一个圆圈,这个圆圈的大小取决于当卫星运行到离行星最远处时离行星的距离。”
娜娃托理解得很快。她点点头,“星环同样是圆形的;星环内部的物体肯定有它们自己的运行路线,同样是圆形的。”
阿夫塞的尾巴重重地拍了一下凳子。“蛋壳啊!想想:从我的观察中得知,卫星离行星越远,它在自己的圆圈路线上的运行速度就越慢。”
“对。”
“行星同样如此,离太阳越远,它在自己的环形路线上的运动速度就越慢。凯文佩尔绕着太阳旋转的速度比我们自己的行星‘脸’快,而‘脸’绕着太阳旋转的速度又比更远的布雷佩尔要快。”
“是的。”
“因此:星环内圈的物质肯定比外圈的物质运动得快。星环不可能是一个整块的环:里面的部分运动得快,外面的部分运动得慢,速度不同所产生的拉力会把星环撕裂。”
娜娃托闭上眼睛,竭力理解。“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还有纸吗?”阿夫塞问。
“有,在那儿。”她指着房间那头。阿夫塞站起来,拿过一张纸和一段木炭,回到凳子边,靠近娜娃托坐着,比刚才更近。
“看,”他边说边在这张纸的中央画了一个圈,“这是一颗行星。”
娜娃托点点头。他又画了一个点,“好,这儿有一个物体沿着封闭的圆圈绕着它旋转。那个物体可能是星环中的一块,也可能是一颗卫星,像我们生活的这颗星球一样。好了,假设它绕行星旋转一圈要花一天的时间。”
她又点点头,“现在,这儿有一颗更远一点的物体,绕着行星旋转,运行路线是一个更大的圆圈。和刚才那个点一样,它可能是一颗距离更远一点的卫星,或者更大的星环中的一块。假设这个更远一点的东西绕着行星旋转一周要花两天的时间。”
他画出两个物体的运行轨迹,纸上的行星于是有了两个绕着中心旋转的圆圈。
“存在一种、一种——力,使物体围绕着行星旋转的力,对吗?”娜娃托说,“物体离卫星越近,它运动的速度越快。”
“非常正确。”
她走过去,从阿夫塞手中拿过木炭。“可卫星不是一个点;从望远器里看上去,它不是一个点。是一个球。”
阿夫塞转过身来,似乎有点迷惑。“是吗?”
“难道你没有看见?”她在刚才阿夫塞画的那两点上修改着,把它们画成了圆饼。然后,用一只张开的爪子指着它,“卫星里面的那条边比外面的那条边更靠近行星。里面的边运动得快,外面的边运动得慢。”
“但卫星是一整块的。”
“是的。”娜娃托说。
“所以它只能以一种速度运动。”
“也许它是以两种速度的平均值运动。”娜娃托说,“假设里面的边绕行星一圈需要一天时间,外面的边需要两天,那么,整颗卫星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有道理。”阿夫塞说,“其实,对大多数卫星来说,这点区别意义不大。拿一颗远一些的卫星来说吧,比如‘缓行者’,它要花一百天的时间才能绕行星旋转一圈。也许里面的边花了九十九天,而外面的边花了一百零一天。只有百分之一的不同,没有太大差别。”
“是的。”娜娃托说。
“不用说,离行星较远的卫星,它们的自转周期不同于绕行星旋转的周期。所以,它接近行星的那一面不是恒定不变的,一会儿是这一面,一会儿是另一面。就卫星整体而言,速度差异造成的拉力被平衡掉了。”
“你说的这种周期是怎么回事?”娜娃托说。
“是这样的,我们所在的卫星永远都是以同一面朝着‘上帝之脸’,所以在‘陆地’上总是看不到‘上帝之脸’,而这颗卫星是一个整体,以整体速度为标准,‘陆地’所在的那一面绕着‘上帝之脸’的旋转速度总嫌太快——它本来应该转得比较慢才对;而朝觐的那一面,与‘陆地’相对的那一面,它直接面对‘脸’,那一面的速度总嫌太慢——它原本应书转得比较快才对。”
“哦,对呀。”娜娃托说,“所以在咱们这里,那种拉力没有保持均衡。”
“是的。”阿夫塞说,“我猜是这样。没有均衡。对整个球体而言,这种不均衡造成了一种分裂力量:一部分总嫌转得太快,一部分总嫌转得太慢。”
“这正常吗?卫星总是用同一面朝向它围绕其旋转的行星?”
“对那些离它们的行星很近的卫星来说,这是正常的。在我们的星系中,十三颗卫星中有九颗都是这样。请原谅,是十四颗中有十个;我忘了把我们自己的卫星计算在内。”娜娃托迷惑不解。“但是,如果很靠近行星,你说的那种分裂力量肯定很大。我们就挨得很近呀——我是说,我们绕着‘上帝之脸’旋转一周所花的时间并不多。”
“正好一天的时间。”
“是啊。”她说,“真不算太长,而且我们的世界又是那么大。”
“确实如此。”阿夫塞说,“根据戴西特尔号环球航行一周所花的时间,我认为这世界的直径大概有一万,或一万一千千步。”
“我们这颗星球越大,是不是意味着‘陆地’这一面的速度和朝觐点那一面的速度有很大的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