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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可以随便处理来处理去的!”他父亲似乎极为愤奴
“你是知道规则的。一旦一个科隆儿出了什么差错,你就再不能保留它了。”艾瑞儿听到冰块碰撞酒杯的声音。
窃听器那边传来一阵沉默,这沉默中似乎蕴含着灾难。艾瑞儿将铅笔凋成黑色,画马蹄子。希望她父亲这次不要再走开。
“可她根本没犯什么错误!”
艾瑞儿听到有人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那是她父亲。
“我们要把它处理掉,”她母亲说:“我明天就去医院!”
母亲说完后,那边只是沉默。艾瑞儿在那马上最后修涂了几笔,把它挂到墙上。她退后几步欣赏自己的作品,感叹这次她把马的颈项与肩膀衔接得很巧妙,整幅作品惟妙惟肖。当然,明天她母亲就会把它从这里拿走。
母亲喜欢音乐。
“嗯,”她父亲说,“我们会想她的,当然,她不会永远离开我们。”
艾瑞儿点了点头,“那要很长时间吗?”
“大约要一年。”他从赫泽的控制盘上抬起头,“首先她必须要长到足够大,然后他们还要检验一下,以确保它这次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在她回来之前,我还必须练习音乐吗?”
她父亲眨了下眼;“至少我认为不必。”
艾瑞儿考虑了一下,决定无论如何她应该多少练一点儿。她走近一些,越过父亲的肩头看赫泽那复杂的内部零件。“你还没有告诉过我,我到底是第几个?”
他在赫泽的烹调盘上最后动了一下:“你是第三个,艾瑞儿。”
“噢,”她把控制盘的盖子递给她父亲,“这不错,不是吗?”
他冲她笑了笑,把盖子放好:“这好极了!”
《讣告》作者:艾·阿西莫夫
我难于启齿说这个事故的构思是当我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一位科幻小说作家同行的讣告时油然而生的。当时我开始琢磨我自己的讣告见报时篇幅会不会有这样长。从这种念头到这篇故事只有飓尺之遥。
到的是他那张瘦削而心不在焉的面孔,总是带着忿忿然而又略隐着偶然失意的表情。他并不同我打招呼,径自用为他准备的那份整齐地铺展在案头的报纸遮没了面庞。
其后,只有在喝第二怀咖啡的时候,他才从报纸后面伸出胳膊来。我已经小心翼翼地替他加好规定的一平茶匙白糖——在令人难受的刺入逼视下,要加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对此我已无怨尤。总归可以安静地吃顿饭。
然而今天早晨这种宁溢的气氛却被打破了。兰斯洛突然脱口高呼:“天哪!保罗·法伯那个傻瓜死了。是中风!”
我依稀辨认出报上的姓名。兰斯洛偶而提到过这个人,因此我知道他是个同行,也是理论物理学家,根据我丈夫怒气冲冲地褒贬,我满有把握地确信他准是个颇有名气之辈,获得过与兰期洛无缘的成功。
他放下报纸,满脸怒容地瞪着我。“他们为什么要搞这种谎话连篇的讣告严他质问道。“就为了他死于中风,居然把他捧成爱因斯坦第二。”
要说我极力想避开什么话题,那就是有关这些讣告的事。我连点头赞同都不敢。
他丢开报纸走出了房间,鸡蛋没吃完,第二杯咖啡碰也没碰。
我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历来又能怎么样呢?
当然,我丈夫的真名实性并非兰斯洛·斯特宾斯。我尽可能地改换了有关的姓名和细节以隐匿这桩罪行。不过关键在于即便我真用原名,你也不会认得我丈夫。
兰斯洛在这方面真是命里注定——注定要遭人忽视、不引人瞩目。他的发现每每被人捷足先登,或者因同时产生了更伟大的发现而黯然失色。在科学会议上,他的论文由于其他小组提出了更具重要性的文献而备受冷遇。
这自然对他有影响。他变了。
25年前我嫁他的时候,他是个才华横溢的如意郎君。他袭有遗产,家道富有,已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物理学家他抱负非凡,前程远大。说到我本人,我相信当时自己还是饶有姿色的。然而韶华逝去,残存的只是我的内省和作一个社交场上出人头地的妻子的失败经验,而那种类型的妻子正是雄心勃勃的青年学者所亟需的。
或许这也是兰斯洛注定要不引人嘱目的命运使然。要是他娶个另一种类型的妻子,她可能以她夺目的光彩把她引领到睽睽众目之下。
后来他自己看到这一层了吗?那就是经过最初两三个还算幸福的年头之后他对我日趋疏的原因吗?有时候我确信这一点并深切自责。
可接着我会想到这只不是他对盛名日益增长、无法遏止的渴望造成的。他放弃了大学的职位,在远郊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室。他说一则地皮便宜,二来与世隔绝。
钱不成问题。政府对他的研究领域出手慷慨,有求必应。再者说,他花起我们自己的钱来也漫无节制。
我试图劝阻他。我说:“没必要这样,兰斯洛。我们经济上又没什么可愁的,他们又不是不愿意让你留在大学里。我就想要孩子,过正常生活。”
但是他胸中压着一团火,使他看不到别的。他对我怒目而视:“必须先做到一件事。科学界必须承认我作为一个……一个伟大研究者的应有地位。”
那时候,他对于把天才这个词用在自己头上还有点犹豫不决。
无济干事。机缘依旧不来,他永是背时。他的实验室终日忙碌不息;他出高薪聘请助手;他严酷无情地督责自己。一切都毫无结果。
我始终希望有朝一日他会罢手,搬回城里,我们能过上宁静的正常生活。我等着。可每当他就要认输的时候,某种热衷于获取名望的新念头、某次新战斗总会继之而起。每一次他都满怀着同样的希望奋起,又在同样的绝望中败退。
他总是迁怒于我,因为如果他受到这个世界的折磨,他还可以回过头来折磨我。我不是个勇敢的人,可我逐渐拿准了我得离开他。
然而……
在这最后一年中,他显然正准备再干一场。我想,是最后一仗了。他表现出某种前所未见的征兆:更紧张,更活跃,时而自言自语。无故大笑几声,有时干起来废寝忘食,甚至把实验室的笔记本也藏在卧室的保险箱里,好象对自己的助手都不放心。
我当然相信宿命论,肯定他的打算还得落空。假使真失败了,以他的年纪,无疑他不得不承认时不再来,势将被迫罢手。
所以我决定耐下心来再等等看。
但是早餐桌上的讣告事件突如其来,平添波澜。以前一度有过类似的场合,我曾随口说起至少他可能指望他的事业在自己的讣告上得到一定程度的公认。
我也明白这话不怎么机巧,可我说话从来都不机巧。我是想轻松一下气氛,让他排遣一下心头积郁的沮丧情绪,我凭经验知道这是他最难以忍受的时刻。
也许其中也含有一丝不自觉的恶意,老实讲我也说不准。
不管怎么样,他全冲我来了。他瘦弱的身躯在颤抖,黝黑的眉毛耷拉到深陷的眼窝,用假嗓尖声朝我叫喊:“可我永远也看不到我的讣告。就连那个也要被剥夺掉!”
他对我啐过来。故意对我啐过来。
我跑进我的卧室。
他从来没道过歉。有几天的功夫我完全和他避不见面,过后我们又如前一样继续过刻板的生活。我们俩都从不提起这回事。
现在讣告又来了。
不知怎么的,我独自坐在餐桌旁,仿佛豫感到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他那日久天长的失败事业的顶点。
我可以感觉到危机临近,不知是忧是喜。也许我还是该欢迎它。任何变化对我都可算得上是否极泰来。
午餐前不久,他在起居室碰到了我,我在那儿一面缝补零碎活计给自己找点事做,一面看看电视摆脱万般思绪。
他突然开口了:“我需要你帮忙。”
他有二十多年没说过这样的话了,我不由得对他软了下来。他显出病态的兴奋,苍白的双颊不寻常地涌上了红晕。
我说:“要是我能为你做什么,我挺乐意。”
“有的。我放了助手们一个月的假。他们星期六走,然后你我在实验室单干。我现在告诉你,好让你下礼拜不要另作其他安排。”
我有点目瞪口呆。“可是,兰斯洛,你知道你的工作我帮不上忙。我不懂……”
“我知道,”他说,一副轻蔑的神情。“可你无需懂得我的工作。你只要小心地按照一些简单的指示行事就行了。重要的是我到底有了新发现,这将使我跻身于我应……”“噢,兰斯洛,”我不由主脱口而出,因为这话以前我听过不少次了。“
“听着,傻瓜,这回别闹孩子气了。这次我真搞成了。谁也别想抢先,因为这次的发现完全基于标新立异的概念。除了我以外,活着的物理学家谁也没有这份天才想得出来,起码这一代人不行。等我的成就震动了全世界,兴许会承认我是科学界有史来最伟大的人物。”
“我真为你高兴,兰斯洛。”
“我说兴许会承认我。可也许不会。在授与科学荣誉这件事上真太不公平了,我耳朵里听到的也够多了。所以,直截了当宣布这项发现还不行。要是我宣布了,大家就会一拥而上。要不了多久我就成了历史书上的空头姓名,光荣可全让后来居上的张三李四分享一空了”
不管他计划要干什么,这番话是他在着手工作的三天之前对我讲的。我认为当时他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无法克制自己,而我是仅有的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可以充当现场目击者。
他说:“我打算使我的发现尽量戏剧化,使人类觉得它是个震耳欲聋的晴天霹雳,以便今后永远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和我相提并论。”
他太过分了。我担心再度失望对他打击太大。会把他逼疯吗?
我说:“兰斯洛,可我们干嘛自寻烦恼呢?为什么我们不抛开这一切呢?干嘛不去度个长假呢?你工作得太辛苦了、太长久了,兰斯洛。我们不如去欧洲旅行,我一直在想……”
他把脚一跺。“别唠叨蠢话好不好?星期六,你跟我进实验室。”
我一连三夜睡不成觉。他以前从不曾这样。我想他从不曾糟到这步田地,别是他已经疯了吧?
我想,没准儿是疯了,是由于经受不住失望发疯的,是那条讣告诱发的。他把助手都打发走了,现在要我进实验室。从前他从不准我去那儿。准是想把我怎么样,拿我当某种疯狂实验的试验品;不然是干脆要杀我。
在忧心忡忡、恐惧不安的夜间,我曾考虑过报警、逃跑……诸如此类的其它事情,等等。
随后白昼来临,我又肯定他没疯,肯定他不会加害于我。虽则他啐过我,那也不能是暴力行为。实际上他从未企图伤害过我的身体。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等到了星期六,象任人宰割的鸡一样走向那可能是生死攸关之处。我们一起默默地顺着从住宅到实验室的小径走去。”
实验室本身就有点阴森,我的步履梭巡不前。但兰斯洛只是说:“哎,别东张西望发愣,象是遇难似的。你照我说的做,朝我指的看就行了。”
“好吧,兰斯洛。”他领我进了个门上加锁的小房间,里面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