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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稳稳站在废墟上,然后走向一个巨大的灰池。当他到达池子后,他直直俯视着它。他把手指放在唇上,在池边凝思。
他拾起一块碎砖丢向铅色的灰烬,砖块将要触及池面的时候忽然消失了,丝毫没有惊动底下的灰烬。
他朝灰池投去一块又一块砖石,每次都发生同样的事情。每次同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个阴影落到他身上,他抬头看见一座大楼耸立在他面前,一根玻璃砌起的垂直通道贯穿楼宇,里面有一层层平台,最高的平台上盖着一座穹顶。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招呼他过去。
他跑到楼前,发现自己能跃上第一层平台,然后再跳到第二层,往复循环,直达穹顶覆盖的最高层。
等待他的男人很象青蛙。
“朝下看,莫独风。”他说。
莫独风朝下看去,底下是一个整洁的都市,每个街区都方方正正,一模一样。
男人挥起爬行生物一般的手,他的手透过日光呈现出灰色。
“国家就象个女人。”男人说:“朝下看。它想要屈服,想要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战胜。我做到了这点。我平息了这个国家的躁动不安——并强暴了它。”
蛙男似乎很自鸣得意。
“它看起来很和平。”莫独风说。
“整个体系里最和平的国家。”男蛙讽刺道:“整个国家里最和平的体系。你是谁,莫独风?”
“不是你就是我。”莫独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跳,莫独风。”象青蛙一样男人说。
莫独风还站在那里。
“跳!”
他开始在灰池四周攀爬。
(太阳,天空,废墟 + 莫独风 = 莫独风 - 莫独风。)
他的名字在头脑中脉动,仅仅是头脑中的脉动。莫-独风,莫-独风,莫-独风。
那是他的名字吗?也许不是。也许永远是——魔-独疯,魔-独疯——仅仅是头脑中的脉动。
然而,除了废墟和光亮外,别无其他事物需要了解。
他停下脚步。那是记忆吗?那,就在背面?
出去——魔-独疯,魔-独疯——出去——魔-独疯,集中精神,魔-独疯。
废墟似乎模糊了一下,他明锐、怀疑地看着它。废墟似乎在他周围折叠起来。不,是他在废墟周围把自己折叠起来。他在废墟周围流动,在废墟上方流动,在废墟中间流动。
莫独风!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傲慢、绝望、讥诮的呼喊。
是我,他想到。哪一条路?
万千或者全无,莫独风,他对自己喊道:全无或者全无,万千或者万千!
这里之外就在这里之内,无边无际,浩瀚无垠。他不知道是自己想起来,还是有人告诉他。
(无穷 + 莫独风)=(无穷)
他如释重负地庆幸自己又回来了。景物再次明亮。他停下坐在一片破裂的水泥上,钢缆从中兀自突现,水泥变成了一座野草萌生的小土坡。他的身下是城市——屋顶、烟囱、公园、电影院、教堂塔尖、漂浮的烟雾。它们看起来很熟悉,却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他在土坡上站起身,沿着小道走向城市,依旧对他是谁,他为何是,他是什么和他怎么样这些问题半懵半觉。
“我为什么要让自己不断受尝试之苦。”他思忖到:“总有一天我的意志力不足以能把我带回来。他们在这里找到我的时候我要么在胡言乱语,要么就是毫无知觉蜷成一团 。”
但是他无法决定哪个才是幻象,是脚下的城市还是废墟。
“它们都是真实的吗?”他一边想着一边越过草地,踏上通向城市的马路。
他独自沿着马路漫步,穿过一座柱梁厚实、绿漆剥落的铁路桥,转了个弯,拐进一条荡漾着秋日炊烟的支路。两边的房屋皆由红砖砌成,点缀着一垛垛被过分高大的篱笆围起的小花园。他听到一堵篱笆后儿童的嬉戏声。他停下步子,从篱笆边探头张望,看见孩子们手拿五颜六色的砖块堆起建筑,又把它们推倒。
当有个孩子抬头看见他的时候,他缩回头继续沿着小路步行。
不过他没能逃脱嬉笑。那个孩子高叫道:“是他!”,然后一路尾随在他身后,其他的孩子们则有节奏地齐声合唱道:“风魔的莫-独风!风魔的莫-独风!风魔的莫-独风——他是一个大二楞!”他们为这个老掉牙的笑话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假装忽视他们。
所幸他们只跟他到街口。天色渐渐晚了,薄暮降临千家万户,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屋顶间,从一个烟囱帽到另一个烟囱帽都可以听到他咯嗒咯嗒的沉闷足音。
莫-独风,魔独疯,魔-独疯魔-独疯魔-独疯。
心跳声也一同合奏,魔-独疯,魔-独疯,心跳声,魔-独疯,魔-独疯,房屋还在那里,但是却被搁在废墟上,回声飘荡在它们虚幻的烟囱帽中。
夜晚取代黄昏,光亮取代夜晚,房屋渐渐消褪。
明亮的废墟一望无际,从不遮挡住他的视野中的地平线。头上是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和永远不改变位置的太阳。
他避开灰池。支离破碎的废墟冻结凝固在时间和空间里,不曾倾倒。
是什么造成了废墟?
他完全不记得。
那里只有废墟。天空和太阳消失了,但依旧一片光明。只有看不见的浪沫“哗哗”拍打在他的身份的最后遗迹上。
莫-独风,魔-独疯,魔-独疯。
过去是废墟,现在是废墟,未来还是废墟。
他吸纳废墟,废墟吸纳他。他和废墟一起消失,因为如今再也没有地平线。
思维可以包容废墟,不过现在思维无存。
立刻,也没有了废墟。
《分身术的风波》作者:伊丽莎白·凡塞特
在波尔小姐所在的学校里,教师中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遇到调皮捣蛋的学生,先要想法治服贴了,才能讲出他的姓名。
波尔小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沮丧过。她很需要有人给她出出主意,她班上有个叫辛荻的学生简直叫她伤透了脑筋。
于是她敲开了心理学家艾利先生的门,一口气说道:“我班上有个孩子,脾气特倔,谁也不怕。我叫全班念‘那只猫坐在小垫子上’,唯独她竟然站起来说这是一句蠢话,还说她那儿的猫有3米高、5米长,而且从来不坐垫子,身上像彩虹似的五颜六色。”
波尔小姐刚说完,克劳德小姐就嚷嚷着闯了进来。
“她原来学习挺好的,可现在她脾气倔得让人莫名其妙。
上回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家庭生活’,她竟像编神话似的尽写一些想入非非的事。待真给她机会写外星球的生活,可充分发挥漫无边际的想象力时,她竟偏不写外星球,而仍写地球上那些普遍、平淡的事。还说什么对她来说,这就是另外一个星球,跟她那个星球不一样,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艾利先生不仅是个心理学家,他还喜欢写小说,不过尚未发表鸿篇巨著。他听完两位教师的话,不禁心中一动。波尔小姐见他长久地沉默着,心里挺不耐烦的。克劳德叫她倒的茶,她竟心不在焉地自己喝了起来。艾利先生答应她们想想办法。打发走她们后,他开始认真地读起克劳德小姐送来的那篇文章来。
读着读着,他觉得像是突然进入了一个奇异陌生的世界:美妙无比的景物,稀奇古怪的鸟兽,奇奇怪怪的人们。他忽然停了下来,文章中写到了3米高、5米长,像彩虹一样五颜六色的大猫。难道这两个调皮的学生会是同一个人?正想着,教历史兼美术的特莱布尔小姐走了进来,大呼小叫地说:“真不得了,历史课上那个学生,从阿尔弗莱德到现在的各代国王和王后,她都能倒背如流。而且,有许多她知道的东西连我都不知道。要说她的美术嘛,”特莱布尔小姐坐下来,心情非常激动,“那可真是壮观!技巧熟练,感情充沛,笔力雄浑,还有——”艾利先生接口说:“还有构思巧妙,对吗?”
“对,看她的画就觉得仿佛自己就像风景里的一个人,周围全是从未见过的亭台楼阁,异人怪兽”“怪兽?有猫吗?”艾利连忙问道。
“猫,有哇。大极了,和真的一样。”
“特莱布尔小姐,”艾利先生差不多激动得哆嗦起来了,“我能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吗?”
“她叫辛荻,辛荻·爱蕾娜。”
这名字多熟悉啊,对,就是不久前波尔小姐无意中说出来的名字。多么奇怪的事啊!6岁的辛荻不肯念“那只猫坐在小垫子上”,还把她的猫说得那么巨大。现在又出来个10岁的辛荻,非但熟知历史,而且她的画可使这位沉着的特莱布尔小姐激动万分,并且有置身画中的感觉。他已经完全肯定,那个把作文内容搞混了,把另一个星球上的事写成她的家庭生活,把地球又写得像是外星球的8岁的孩子,也是辛荻。她这一切绝不可能是故意作对,也不是个错误,而是按照老师的要求,自自然然做出来的作业。
10岁的辛荻、8岁的辛荻、6岁的辛荻——3个人,3个年龄,可是三位一体。这不是不可能的,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尤其在别的星球上,在别的时代美术课后,艾利先生见到了辛荻。她一头金发,像画中人一样可爱,那对宁静清澈的绿眼睛瞅着他,甚至还笑了笑,他忽然觉得自己也神奇了。
“辛荻,我很喜欢你的画,你的文章也好极了,”他像和她一见如故,“可你不该惹得波尔小姐不高兴。”他等着,内心莫名的不安与兴奋,看辛荻怎么反应。
“我也觉得不好。可她的教学方法,就是在这个星球上也是太过时了。我有很多东西可以教给你们,也有许多东西要学。可是时间有限,仅靠一个身体是不够的,所以得同时分成好几个身子,在好几个地方活动。不过,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我是心理学家。诸位老师都来找我说了这些奇怪的事情。而且,我还是一位作家,不过,不怎么成功。”
“你会成名的。”辛荻好像早已知道了似的。
“实际上,如果你不反对,我想用你和你的星球为依据写一本书。”
“当然不反对。对了,木刻班上还有我的课呐。”辛荻微笑着说,“不过,你跟别人谈起过我吗?”
“还没有,我自己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在这同时,那三位束手无策的老师正聚集在校长办公室里报告她们的烦恼。校长西姆小姐最后说:“那么你们就告诉我这些孩子的名字吧!”
“辛荻·爱蕾娜。”她们几乎不约而同地说。
这下可好,出来了三个辛荻,一个上一年级,6岁;一个上三年级,8岁;最后一个上五年级,10岁。老师们面面相觑,几乎怀疑对方是不是精神失常了。这时,平时不拘小节的李先生竟然也来凑热闹了。他说他班上也有个辛荻,是个木刻的奇才,刻出来的亭台楼阁,新奇漂亮,完全是未来派的,而那些动物,更是他前所未见的。这个辛荻已12岁了。
奇怪的是,所有这些班级的名册上都没有辛荻·爱蕾娜的名字。
当艾利被叫到校长室时,他讲了自己的看法。她们个个目瞪口呆。西姆小姐本来就对学校专门起用一个心理学家未置可否,这回不禁没好气地说:“我早就认为你会说出这么个故事来的。”因为她一直私下认为艾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