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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其祖……”安德鲁打住了,不确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我,乔治,这个外孙,应该像老爷,我外祖父那样——他以前是议院的成员。”
安德鲁说:“我常常想到,假如老爷仍然……”他顿了一下,因为他不想说“处于运作状态”,那似乎不合适。
“活着。”乔治说,“是啊,我有时候也会想到那个老怪物。”
后来安德鲁反复思量这段对话。他注意到跟乔治谈话时,自己的语言能力显然不足。这些年来,人类语言在不知不觉间起了变化,而安德鲁还是带着原来出厂的那套词汇。乔治说的是一种俚俗的口语,老爷与小小姐则不然。安德鲁不解,乔治为什么要把老爷称为怪物呢?这称呼应该是不恰当的。
安德鲁的藏书也帮不上什么忙。它们都有一把年纪了,而且大多是讨论木工、艺术与家具设计的书籍。没有一本是讲语言的,也没有一本是讲人类行为的。
他突然感觉到必须去找些适用的书籍来看。但他又觉得,既然身为一个自由的机器人,他就应该自己想办法,不能找乔治帮忙。于是,他打算进城去,到图书馆借几本书。这是个骄傲的决定,他发觉体内的电位明显升高,最后不得不插入一个阻抗线圈。
他衣装整齐,甚至佩戴了一条木质肩链。本来他比较中意闪闪发光的塑质肩链,但乔治曾说木质远比塑质适合他,而且光洋杉的质地要贵重得多。
他刚走出家门一百米,逐渐升高的电阻便令他止步了。他从电路中移开那个阻抗线圈,但这样做似乎没有多大改善。他只好转身回家,在一张便条纸上写下“我去图书馆了”几个端正大字,再将它放在工作台的显眼处。
〔十〕
安德鲁从没真的去过图书馆。他研究了地图,他知道路线,却不知道它的外观如何。外界的真实景观与地图上的符号很不一样,他几度犹豫不决。最后他想,自己一定是走错路了,因为周遭的一切都很陌生。
他在途中偶尔碰到一些机器人,可是当他决定该问路的时候,四下却不见任何机器人的踪迹。有一辆车子经过,没有停下来。他踌躇地站在那里,也就是说平静地一动不动。不久,有两个人越过空地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转身面对他们,他们则改道直接迎向他。刚才他们还在高声交谈,他曾听见他们的声音;现在他们却不讲话了。他们的表情,安德鲁归类为高深莫测。他们还算年轻,但不是很小。或许二十岁吧?安德鲁无法判断人类的年龄。
“请问两位,城中图书馆该怎么走?”他开口问。
两人之中个子较高的那个(他的高帽子让他看来更高几分),以怪里怪气的口吻,不是对安德鲁,而是对另一人说,“机器人。”
另外那人有个蒜头鼻,还有一双厚重的眼皮。他也不是对安德鲁,而是对他的同伴说:“他穿衣服。”
高个子弹响一下手指。“就是那个什么自由机器人!听说洽尔尼家有个机器人不属于任何人,我看就是他。不然他为什么穿衣服?”
“问他!”蒜头鼻说。
“你是洽尔尼家那个机器人吗?”高个子问。
“我是安德鲁·马丁,先生。”安德鲁说。
“好。把你的衣服脱掉,机器人不穿衣服。”高个子又对蒜头鼻说,“你看他,真恶心。”
安德鲁犹豫起来。他太久没听到这种命令的口气,第二法则电路暂时阻塞了。
高个子说:“脱掉你的衣服,我在命令你!”
安德鲁开始一件一件慢慢脱下来。
“把衣服扔掉!”高个子又说。
“如果他不属于任何人,那等于说,他也可以是我们的。”蒜头鼻说。
“嗯,”高个子道,“谁能说我们不对呢?反正我们又没损坏别人的财产……用你的头站着!”最后那句是对安德鲁说的。
“头不是用来……”安德鲁说了一半便被打断。
“那是命令!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现在就试试看。”
安德鲁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来,将头顶在地上。他试着举起双脚,结果重重摔了一跤。
“给我躺在那里!”高个子说着,又转向蒜头鼻,“我们可以把他拆了。你拆过机器人吗?”
“他会让我们动手吗?”
“他怎么能阻止我们?”
没错,只要他们以强有力的方式命令他不得反抗,安德鲁就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第二法则“服从”凌驾于第三法则“自保”之上。无论如何,他若试图自卫,便可能伤到他们,那就是违犯了第一法则。想到这里,安德鲁全身的自发运动单元都轻微收缩,以致他躺在那里发起抖来。
高个子走近,用脚碰了碰他。“很重。我想我们需要工具才行。”
蒜头鼻说:“我们可以命令他自己把自己拆了。看他那样做一定很有趣。”
“对!”高个子若有所思起来,“可是我们得先把他弄到别的地方去。万一有人过来……”
太迟了。的确有人走了过来,而那人正是乔治。其实乔治还在不远的一个小丘顶时,躺在地上的安德鲁就已经看到他了。他很想设法呼喊他,但眼前的人类最后那道命令是“给我躺在那里!”
乔治开始跑,终于喘着气来到近前。两个年轻人稍微退了一步,等在一旁似乎在想着对策。
“安德鲁,出了什么问题吗?”乔治焦急地问。
“我很好,乔治。”安德鲁说。
“那就站起来……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高个子说:“那是你的机器人吗,老兄?”
乔治猛然转向他:“他不属于任何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客客气气请他把衣服脱掉,就这样。你又不是他的主人,关你什么事?”
“他们刚才在干什么,安德鲁?”乔治问。
安德鲁说:“他们打算把我支解。刚才他们正要把我带到僻静的角落,命令我自己支解自己。”
乔治望着那两个人,下巴开始打颤。两个年轻人不再后退,反而微笑起来。高个子轻松地说:“你要干嘛,胖子?打架啊?”
乔治说:“不,我不必动手。这个机器人跟我们家相处了七十几年,他重视我们远超过任何其他人类。我只要告诉他,说你们两个威胁到我的性命,说你们打算把我杀掉,请他保护我。在我和你们两人之间,他会选择我。你们知不知道,当他发动攻击时,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两人稍微退后一点,开始不安。
乔治厉声道:“安德鲁!我现在有危险,这两个年轻人打算伤害我。向他们走过去!”
安德鲁照做了。两个年轻人毫不迟疑,立刻拔腿狂奔。
“好啦,安德鲁,够了。”乔治显得紧张兮兮。他早已过了那种年纪,无法想象跟年轻人起冲突会有什么结果,更遑论一次对付两个。
“我不可能伤害他们的,乔治,我看得出来他们并未攻击你。”安德鲁说。
“我也没有命令你攻击他们,我只是跟你说,向他们走过去,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的恐惧作祟。”
“他们怎么会害怕机器人呢?”
“那是人类的一种心病,一种还没治好的心病。不过别管了。你到底在这里搞什么鬼,安德鲁?我如果再找不到你,就要回去雇一架直升机了。你的脑袋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去图书馆的念头?你需要任何书,我都会给你送过去呀。”
“我是个……”安德鲁刚开口便被打断。
“自由的机器人。没错,没错。好吧,你去图书馆要找什么?”
“我要进一步了解人类,了解这个世界,了解一切的一切。我还要了解机器人,乔治。我要写一本有关机器人历史的书。”
“好啦,我们回家吧……先把你的衣服捡起来。安德鲁,有关机器人学的书籍至少有百万种,每本都提到这门科学的历史。这个世界不只是机器人快达到饱和,有关机器人的资料也一样。”
安德鲁摇了摇头,那是他最近学到的人类动作。“不是一本机器人学的历史,乔治,是由机器人写的一本机器人的历史。我要详述自从第一批机器人获准在地球上生活和工作后,机器人自己对这段经历有什么感觉。”
乔治扬扬眉毛,没说什么。
〔十一〕
小小姐刚度过八十三岁生日,但依然精神抖擞,各方面的精力与毅力都不减当年。尽管她已经拿着手杖,不过她挥动手杖的次数可远比拄着它的时候多。
听完安德鲁的“历险记”,她火冒三丈:“可恶!乔治,那些小无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管它的,反正他们没有得逞。”
“差一点!你可是个律师,乔治。如果说你今天有好日子过,那全是安德鲁的功劳。没有他赚来的那些钱为我们打基础,我们就没有今天这一切。是他让我们家族得以传承,我绝不准有人把他当发条玩具!”
“那你要我怎么做呢,妈?”乔治问。
“我说过你是律师,你没听到吗?你去设法提出一个实验性的诉讼,逼地方法院公开宣告机器人有哪些权利,再让议院通过必要的法案。就算告到世界法院也无所谓。我会在旁边监督,乔治,你要是阳奉阴违,给我试试看!”
她可是十分认真的。但对乔治来说,一开始,只是为了安慰受惊的母亲。没想到做着做着,卷入的法律问题越来越多,事情便越来越有趣了。身为范德-洽尔尼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乔治主导策略,实际工作则留给年轻一辈,而其中,又以他儿子保罗负责的部分最多。保罗也是事务所的成员,他几乎每天都忠实向祖母报告进度。然后,她再跟安德鲁讨论。
安德鲁非常投入。他仔细咀嚼那些法律文件,有时候甚至会很热心地给一些建议,以致写书的计划再度耽搁下来。
“乔治那天告诉我,人类一直对机器人怀有恐惧。只要这恐惧存在一天,法院和立法机关就不太可能为机器人全力以赴。我们需不需要对舆论下点工夫?”有回他这么说。
于是法庭的事交给保罗,乔治则开始站到公众面前,这似乎反而让他在本行专业的领域之外一展长才。有时为了引人注目,他甚至穿上了他所谓的“窗帘”——一种新式的宽松服装。“别在台上绊倒就好,爸。”保罗提醒他。
乔治垂头丧气:“我会尽量小心。”
有一次,他在全息新闻编辑的年会上发表演说,其中部分内容如下:
“如果,拜第二法则之赐,只要不牵涉到伤害人类,我们便能要求机器人在各方面无限制地服从,那么任何人类,任何人类,都拥有宰制任何机器人,任何机器人,的可怕力量。尤其是,由于第二法则凌驾第三法则之上,任何人都能利用这个服从法则,来压倒那个自保法则。他可以为了任何理由,或者根本毫无理由,就命令任何机器人伤害自己,甚至毁掉自己。
“这样公平吗?我们会这样对待动物吗?就算是无生命的器物,如果对我们有过贡献,我们也有义务善待它。机器人不是草木,不是动物。但是它能进行高等思考,它能跟我们说话、跟我们讲理、跟我们开玩笑。我们将它们视为朋友,我们和它们一起工作,假如不让它们分享一点友谊的果实,不给它们一点共事的福利,这样说得过去吗?
“如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