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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哨机终于降落在跑道上,几辆卡车亮着雪亮的大灯冲来,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包围了飞机,夜幕下一顶顶钢盔闪着幽光,刺刀惨白。
“下来!”一个军官大喝道。
陈北打开舱门,舞动白手帕:“别开枪,我是起义的。”
军官急忙收了枪上前查看,陈北面色很难看,腿上中弹,血流如注,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国民党空军少校陈北,驾机起义……”
“担架!”军官一招手,战士们上前七手八脚将陈北抬出来扶上了担架,送往最近的医院。
五分钟后,野战机场守卫部队才接到军区打来的电话,今夜可能有台湾飞来的起义飞机,让他们慎重对待,不要误伤。
“糟了,人和飞机都被打伤了。”机场的主官一个头两个大。
陈北的右腿中了高射机枪子弹,骨头被打断,前沿的医疗水平不高,连夜送他到福州去做手术。
消息反馈到北京,情报部长李克农大怒,拍了桌子说我们地下工作做的再好,也架不住后方支援不力,此事要严厉追究责任。
一个月后,江东机场,陈家人翘首以盼,等待起义英雄陈北归来。
运输机缓缓降落,身穿解放军空军制服的陈北出现在舱门,依然英挺潇洒,可是腋下却夹了一副拐杖。
第五章 航校教官
陈北的右边裤管空荡荡的,没有腿,他成了瘸子。
他身上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干部制服,绿色棉平布上衣,蓝裤子,大檐帽,这身军服虽然合体,但穿在前国军王牌飞官身上总显得有些拘谨和寒酸。
陈嫣和哥哥感情最好,眼泪夺眶而出,帅气潇洒的小北哥哥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她情不自禁要冲上去,却被母亲拉住。
机场上鼓乐齐鸣,一致军乐队奏响乐曲,稀薄的音乐被寒风吹的变了调,两个穿列宁装的年共青团员上前将手中的纸花献给陈北,陈北接了花,敬了个礼,这才拄着拐杖下来。
驻江东空军某部首长支持欢迎仪式,数百名干部战士在会场端坐,省主席陈子锟,省委书记郑泽如以及相关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司仪介绍了驾机起义归来的英雄陈北,他起立向台下敬礼,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首长让陈北发表讲话,讲讲自己的思想历程,是如何做出决断投奔光明,与国民党反动派一刀两断的,又是如何与敌人斗智斗勇,保住飞机,安全降落的。
陈北这一点没有继承父亲的优点,他不善演讲,面对麦克风沉默了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礼堂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首长有些尴尬,正要自己讲两句,陈北忽然说话了:“其实,我就是想家了……”
空军方面的政工干部使了个眼色,将话筒拿了过来:“是亲人的感召让陈北同志毅然起义,国民党反动派盘踞台湾,负隅顽抗,使多少骨肉分离,亲人不能相见,我们身为人民空军,要坚决解放台湾,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下面千余名空军战士一起振臂高呼:“坚决解放台湾,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政工干部又喊:“向陈北同志学习!”
战士们也跟着喊:“向陈北同志学习!”
气氛热烈起来,部队首长和地方领导也轮番讲话,关于陈北受伤一事是这样的解释,在海面战斗中,陈北同志英勇机智的同敌人展开博斗,在击伤一架敌机后不幸遭到偷袭,腿部中弹,最后在我军战机驰援下胜利返航。
欢迎大会胜利结束,陈北被分配到新成立的江东航校担任正营级教官,离家近,方便照顾,组织上还破例分配给他一辆吉普车和一个司机。
忙完了这些,陈北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母亲夏小青等在门口,看到儿子空荡荡的裤管,努力忍住眼泪上前搀扶。
“娘,我自己能走。”陈北婉拒,拄着拐杖上台阶,他的右小腿截肢,走路很慢,拐杖铁头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
来到客厅,都是自家人了,陈北才说出真相,腿伤是被高射炮误伤,嫣儿问了当时的情况,痛心疾首:“根本不用截肢的,这帮庸医!”
陈北凄然一笑:“不怪他们,福建那边医疗条件不好,伤兵都是截肢处理。”
夏小青抹起眼泪,姚依蕾等人也陪着掉泪。
陈子锟道:“不管怎么说,一家团圆就好,你们都回去睡觉吧,小北你到我书房来一下。”说着倒背手自顾自先走了。
陈北拿起拐杖,艰难的跟过去,没人搀扶他,因为大家都知道小北是最要强的。
来到书房,陈子锟仔细询问了儿子驾机起义的经过和所有细节,完了才长叹一声:“不应该啊……”
陈北道:“父亲,难道我做的不对么?”
陈子锟道:“投奔这边未必是错,留在那边未必是对,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总之既然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迟了。”
谈话到此结束,父子俩各自回去休息,陈北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时候,他的父母也没有睡着,夏小青说孩子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陈子锟说好,现在就开始帮他物色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北意志消沉,请假不去上班,每日在家枯坐,酒柜里的洋酒每天都喝光一两瓶。
家里说要给他介绍对象,被陈北一口回绝,想当年玉树临风万人迷的飞行员帅哥怎能沦落到如此地步,找老婆还要家里安排,他非常坚决,夏小青也只得放弃。
已经在省委实习的刘媖曾来过一次探望陈北,他避而不见,据说刘媖回家之后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北京空运来一条航空铝合金精心打造的假肢,是周总理亲自安排能工巧匠做成,上部有皮质套筒可以套在膝盖上,轻巧坚固,陈北在护士的协助下安上假肢,慢慢站了起来。
陈北从小练武,平衡性极佳,开始几步还要扶着墙,后来干脆自己独立行走,虽然走得很慢,但很稳健,裤子盖在假肢上,脚下是皮鞋,看起来竟然和正常人一样。
能走路了,陈北的精神和信心都在慢慢恢复,每天坚持锻炼,从慢步行走爬楼梯开始,到后来竟然能慢跑了,也能骑脚踏车,开汽车了。
陈北终于销假,前往江东航校上班,他要重返蓝天!
江东航校就是以前的国民党空军基地,陈北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看到跑道上的几架日式旧飞机,他更是恨不得立刻坐进去,翱翔碧空。
航校的校长姓江,是个老八路,见到陈北来上班,他非常热情,拉着陈北的手说欢迎欢迎,航校急需人才,尤其是你这样的王牌飞行员。
陈北表示可以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江校长带他到处转了转,了解一下航校的基本情况,教员主要是东北航校出身的一些老革命,日本教官带出来的苗子,地勤和机械师是留用的国民党空军居多,学员则是从陆军中抽调的政治过硬身体素质扎实的小伙子。
江校长如数家珍,陈北却不以为然,航校透着浓浓一股日式风格,让他这个飞虎队出身的王牌飞行员感到很不屑,而那些飞行员的层次更让他摇头,国军飞官都是大学生出身,英语流利,天之骄子,而眼前这些预备飞行员,简直就是土里刨出来的山药蛋,连识字的都不多,一切要从最基础开始教育。
“陈北同志,听说你是美国留学生,学问大的很,你就给他们当个文化教员吧。”江校长笑眯眯的说。
陈北当即拒绝:“我飞机开得好,还是当飞行教官吧。”
江校长道:“咱们是初级航校,目前没有飞行科目。”
陈北道:“那让我飞一下总行吧,保证不把飞机搞坏。”
江校长道:“那是兄弟部队转场的飞机,咱们航校无权动用,再说了,陈北同志你是老飞行员了,何必和新战士争这点汽油用,咱们国家底子薄啊,航空汽油用一桶少一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北也只能服从,乖乖当他的文化教员去了。
……
已经是1950年了,全国大部分区域得以解放,西藏和东南沿海一些岛屿的解放也指日可待,土改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
军队的改编也在进行之中,陈子锟的嫡系老部队已经整编为解放军,一些年龄偏大,不适合担任一线指挥工作的老军官被遣散,像陈寿、盖龙泉这样的军头统统下台,既没权也没钱,只能每日来枫林路官邸打秋风。
陈子锟身为省主席,工资还是很高的,每月另有五千元特别费,再加上家底子厚,照顾一下这些老友也还没什么压力。
可是几千上万名旧军官、旧警官、旧官吏的吃饭问题,陈子锟却无能为力,国家旧貌换新颜,裁撤大量国民党留用人员,同时经济工作还没跟上,有工作的人尚且吃不饱肚子,何况这些没职业的人员。
陈寿满腹牢骚,他瞅个没人的机会对陈子锟说:“老弟兄们都吃不上饭快饿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投共了,实在不行咱回去当土匪去,我还藏着一千条枪呢。”
陈子锟正色道:“胡说些什么,赶紧把枪缴了!”
陈寿道:“枪是命根子啊,交老婆都不能交枪。”
陈子锟道:“你糊涂!你以为一千条枪能派上用场?老蒋有八百万条枪都打败了,还差你这一千条,你藏这些枪支弹药,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咱们都折进去。”
陈寿讪讪道:“好吧,我交。”
一千条埋在地下的美式步枪被起出,都用黄油封着枪机,外面是防水帆布和木箱子,估计藏个十年二十年不会坏,这些武器交到省军区之后,陈子锟写信给中央,请求拨款拨粮予以救助失业人员。
省委根据中央精神,从产粮区调了五十万斤小麦,赈济这些失业人员,并且没有就私藏枪支事件处理任何人。
双喜的老婆终于生了,此前怀过一胎没保住,所以这个格外宠爱,是个体质不太好的男孩子,病怏怏的头上几根黄毛,像个癞皮小猴子。
满月酒的时候,陈子锟送了很重的礼,双喜四十多岁才有这个儿子,那真是抱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当爹的请老长官为儿子取名字,陈子锟想了想说,就说陈忠吧,忠于国家,忠于民族。
陈寿和双喜都说这名字好。
“更要忠于党哩。”双喜兴奋地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第六章 朝战爆发
双喜升级当了爹,算是老部下中得子最晚的,其他象陈寿盖龙泉这样的早都当了祖父了,陈子锟也有五十岁了,长子陈北年届三十,属于大龄男青年,如今天下承平,也该考虑抱孙子的问题了。
陈北虽然腿瘸了,但还是人民空军的干部,每月有几百斤小米的工资,更重要的是,他是省主席陈子锟的儿子,攀上这个高枝全家都不愁吃喝,所以陈北想找个媳妇其实不难,但难就难在找门当户对品貌皆宜的对象。
原江东官宦圈子里适龄女子没多少,而且陈北的花花公子名声在外,知根知底的都不敢嫁给他,革命干部家庭的子女以及军队和政府机关的年轻女干部属于另一个社会圈子,接触不到。
有一次夏小青半开玩笑的说:“要不是碍着刘婷的关系,我看他小姨倒是合适的人选。”
陈子锟说这肯定不行,乱了礼法的,不过可以让刘媖帮着介绍一些江大的女同学,一般书香门第的就行。
父母操心费力,陈北却优哉游哉,自从装上航空铝合金打造的假肢之后,他的自信又回来了,这天休息,驾着吉普车来到刘存仁家,找小姨刘媖玩。
来的很不凑巧,老刘家正在招呼客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规规矩矩坐在桌旁,蓝布中山装胸前口袋里别